聽的衆人轟然尊命的聲音,九阿哥胤禟亦是暗鬆了一口氣,步軍統領衙門的兵權既已奪下,他也該爲鄂倫岱說話了,否則會讓八爺黨一衆大員心寒齒冷。
想到這裡,胤禟移步過來,走到胤祥跟前,低聲道:“十三弟,鄂倫岱忠心耿耿,此番也算是無妄之災,此間大局已定,不如令他回府閉門思過?”
回府?這節骨眼上,怎能讓他回府?眼下可抽不出人手去守他,胤祥暗道老九糊塗,略一沉吟,他才道:“九哥,雖然大局已定,但爲防生變,還是將鄂倫岱軟禁在步句統領衙門爲宜。九哥放心,必不讓他受委屈。”
胤禟不過是當着鄂倫岱的面做個姿態,見老十三說的是軟禁,他也不再堅持,這節骨眼上,放鄂倫岱回府不異於放虎歸山,這道理他豈能不懂?略一沉吟,他便對鄂倫岱道:“別多想,安心在步軍統領衙門呆個一天半日的,皇上病危,這九門提督之職,伱遲早的讓出來了,遲讓不如早讓。”
鄂倫岱原本是惱羞成怒,雖然被幾名護衛按住,仍在不停掙扎,聽的康熙病危,不由一怔,真是康熙病情有變,難怪皇太子要以這種手段搶奪兵權,難怪步軍統領衙門的一衆武將官員立即就倒向了隆科多,他登時便軟了下來,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個與皇太子有仇,不知等待自己的將是什麼結局?
隆科多此時已是帶領衆人快步而出,率先跪下道:“稟九爺、十三爺,步軍統領衙門上下謹尊皇太子諭令,請十三爺下令。”
“好。”胤祥矜持的點了點頭。而後朗聲道:“封閉九門,除成年皇子和上書房大臣外,嚴禁任何人出入。實行宵禁,全城戒嚴,另外。加強皇城的防守兵丁。”
命令一下,訓練有素的步軍統領衙門兵丁立刻四面出動,滿城皆聞整齊的腳步聲和密集的馬蹄聲,打着火把的兵丁快速的趕往各條大街,整個京城立時就呈現出一片肅殺景象。
西直門南小街。西官園,誠親王府。
雖然還有些酷熱,但三阿哥胤祉仍在書房掌燈夜讀,廢太子胤礽天津兵變,他雖然及時抽身,未遭牽連,但是聖眷卻是大不如前。爲討康熙歡心,挽回聖眷,他這段時間一直在忙於整理近幾年編撰的《數理精蘊》、《曆象考成》、《律呂正義》等書,以便康熙康復之後能夠及時進獻,博個好彩頭。
正在用功。卻聞的太監在外低聲稟報,“王爺,十五爺和上書房馬齊前來拜見。”
胤祉聽的一楞,這時分,老十五和馬齊會一塊上門?難道出了什麼大事?稍一沉吟,他便問道:“人呢?”
“他們快馬已經進了南小街。轉眼便能到。”那回事太監謹慎的道。
快馬?真是出大事了,胤祉放下手中的書,沉聲喝道:“趕快去拿朝服來。命人開中門。”
胤祉換好朝服匆匆趕到大門口,正好見到老十五和馬齊急馳而至,他自顧身份,仍是站在臺階上未動,胤禑和馬齊卻是急步行了過來,上了臺階。兩人也不寒暄見禮,胤禑就朗聲道:“皇太子諭令。着皇三子誠親王胤祉即刻趕往小湯山行宮。”
這時分去小湯山行宮?胤祉不由一楞,出了什麼事?康熙病情有變?他也顧不得禮節,上前兩步,急切的問道:“皇阿瑪病情有變?”
胤禑卻是瞥了一眼門口的衆人,胤祉回過神來,立刻揮手屏退門口的一衆人等,回頭又着急的道:“出了什麼事?”
“皇阿瑪病危。”胤禑沉聲道:“皇太子和八哥已經趕往小湯山行宮,特地命十五來通知三哥,速速前往,以防皇阿瑪召見。”
康熙病危?臨終召見?胤祉不由一驚,脫口說道:“昨日本王上的請安折,皇阿瑪還親筆回覆,何以突然病危?”說着,他便死死盯着馬齊,誰都知道老十五是太子一黨的,他是真有些不敢相信。
一見胤祉不相信,馬齊忙長身一躬道:“此事千真萬確,乃是領侍衛內大臣伊德、諾爾布親至上書房稟報,皇上沐浴出來時再度中風,病情危急。”
短短時間內,胤祉已是冷靜下來,不論此事是真是假,自己目前根本不是老十四的對手,而且老十四已經是皇太子,沒必要冒天下之大不諱,弒君篡位,他立即點了點頭,轉頭沉聲吩咐道:“備馬。”
見胤祉尊命,胤禑和馬齊都是暗鬆了口氣,京城的幾個皇子,有爭儲之心的就是這個老三,他肯尊命前往小湯山,這差事就算完成了大半。
胤禎、胤禩、伊德一行沒有進城,而是由城郊直本小湯山行宮,一路上,衆人皆是毫不憐惜馬力,頻頻揚鞭催馬,八十餘里路程半個多時辰便即趕到。
聽的馬蹄聲,幾個領侍衛內大臣都一齊迎了出來,待胤禎躍下馬來,幾人忙恭敬的上前請安見禮,胤禎卻是沒心情鬧這些個虛禮,劈頭就問道:“皇上病情如何?”
富爾丹忙道:“回皇太子,皇上一直處於昏迷之中,太醫說藥石已經無效。”
藥石已經無效,胤禎心裡暗自腹誹,二次中風,這年頭還能有什麼特效藥不成?他一邊快步前行,一邊問道:“可施行鍼灸?”
幾人都未料道胤禎會有此一問,微楞了一下,顯親王衍潢才小心的道:“未聽聞太醫提及,想是風險較大的緣故。”
胤禎微微點了點頭,太醫們一般都是採取保守治療,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一路急行,他很想問問侍衛處和親軍營、前鋒營、護軍營的兵力掌控情況,另外還有西山大營的情況,但卻覺的有些太着痕跡,最好是先見了康熙再問。
聽聞皇太子到了,一衆太醫也都趕緊的聚在門口恭迎,見到胤禎在衆人的鏃擁下大步前來,立時就跪了一地。
胤禎僅僅只掃了衆人一眼,便腳不點地的進了寢宮,整個寢宮燈火通明,寬大的御榻上,康熙側身躺着,腦袋微垂,下巴向前面略微探出,殿裡的宮女太監見胤禎進來,都是不言聲的跪下,胤禎微微擺了擺手,緩步踱到康熙的榻前,坐了下來。
看着毫無知覺的康熙,胤禎心情萬分複雜,自康熙四十八年他上書倡立農學院以來,康熙對他是恩賞有加,多方迴護,可謂是聖眷深隆,沒有康熙的支持和寬容,他豈能在短短几年時間內發展到如今這地步?
想到在廣州遇刺後,康熙贈送火銃,幫他物色侍衛,想到三年三晉爵,康熙在朝堂上的迴護,想到康熙在觀看西班牙艦隊時的後怕和擔憂,想到康熙平時裡的和藹笑容,淳淳教誨,胤禎不覺大爲內疚,若是自己不進言以溫泉輔助治療,康熙或許不會二次中風,雖說他最後的死因也可能是腦溢血,但那畢竟是九年後的事情。
在榻前呆了半晌,胤禎才起身走了出來,此時,幾位上書房大臣已經趕了過來,靜靜的候在門口,見到胤禎出來,都不言聲的跪了下來,胤禎掃了衆人一眼,見李光地和溫達兩位久不上朝的上書房大臣也都趕來了,不由微微點了點頭,而後一言不發的徑直進了旁邊的偏殿,一衆人都不由面面相覷,遲疑了下,才魚貫而入。
見一衆人都跟了進來,胤禎的目光從一衆上書房大臣、領侍衛內大臣身上逐一掃過,最後停留在了一名戴着水晶石頂官帽的官員身上,這是五品頂戴,太醫院的院使就是正五品,略一沉吟,他才問道:“皇上病情如何?”
太醫院院使孫之鼎早被胤禎盯的渾身不自在,一聽這話,連忙上前躬身呈上早已準備好的康熙脈案,道:“這是皇上的脈案,請皇太子過目。”
胤禎幼年時處略學讀過一點醫書,這些年早就忘得一乾二淨,當下接過脈案放在一邊,道:“直接說。”
康熙的脈案可是太醫院一衆太醫精心整編過的,見胤禎看都不看一眼,孫之鼎登時便大感緊張,稍稍沉吟,他才躬身道:“回皇太子,皇上此乃二次中風,眼下病情危及,藥石無效,微臣等手段用盡,卻毫不見效,微臣等無能,懇請皇太子責罰。”
“皇上昏迷多長時間了?”胤禎沉聲問道。
孫之鼎聽的心裡一緊,生怕胤禎問中風緣由,在座一衆上書大臣,可是有懂醫的,要是現場質疑,可不是好玩的事,他忙躬身道:“回皇太子,皇上昏迷時間已有近二個時辰。”
胤禎略一沉吟,才沉聲道:“藥石無效,何以不嘗試鍼灸?”
鍼灸?孫之鼎一楞,中風可是頭部問題,如何敢鍼灸,好則罷,如是有個萬一,康熙若是因此死了,那可是脫不了干係的,稍一沉吟,他才謹慎的回道:“回皇太子,鍼灸風險太大,無人敢嘗試。”
“風險太大,難道拖延不治就沒有風險?”胤禎語氣頗爲不善的道:“伱說說,皇上這情形,再拖延下去,會是什麼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