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武元年春,正月十八。
剛剛過完上元節,各地署衙都還未開印坐衙,但京郊順義縣的縣衙卻是提前開衙治事,知縣黃成章連年都沒過好,自初五開始便帶着縣丞、典史、巡檢、司獄、教諭、訓導、主簿、典吏及三班衙役忙碌起來,檢查境內的橋樑道路、郵傳驛站,視察城池、學宮,官倉,檢查御道,綵棚,不敢有絲毫懈怠。
潮白河對岸新建的禁衛新軍大營——順義大營也是從大年初五以後就開始忙碌起來,經過半年的建設,順義大營的營房、大教場、演武廳、抱廈、配殿、看守房、月臺、門樓等都已初具輪廓,如今皆裝扮一新,彩旗烈烈。
經過半年的訓練,禁衛新軍將在正月二十日正式成軍,屆時,皇上會親臨閱兵,而禁衛新軍的成軍也意味着一場大淘汰,一萬新軍將被淘汰一半,所有的官兵都大爲緊張,聞聽這一消息的一衆兵丁家屬也是大爲着緊,紛紛跟各自旗主稟報,提前趕到順義來觀看。
大量的人羣從京城涌來,小小的順義縣城立時就人滿爲患,僅有的幾家客棧早就客滿,城中各百姓家中也都住滿了借宿的。
見到這種情形,知縣黃成章更不敢懈怠,命令三班衙役不分晝夜連抽轉的巡查各條大街,就爲擔心走水引發大案,這些京城來的可都是旗人,燒死幾個,他這知縣可就做到頭了,還好,順義大營未袖手旁觀,分出了五百兵丁在街上協助巡防,這讓他感覺輕鬆不少。
禁衛新軍大營內也是一片繁忙,東門外與西門外的兩個大教場都是號令聲不斷,所有的官兵都在抓緊時間操練。
禁衛新軍是當今皇上一手創建的,從組建之日起,一衆兵丁就被不斷的灌輸。禁衛新軍將和大清皇家海軍一樣四方征戰爲大清開疆拓土,所有八旗子弟心裡都清楚,朝廷歷來最重戰功,特別是開疆拓土的戰功。戰功就意味着升遷,意味着出人頭地的機會。
面對這種能夠改變命運的機會,一萬禁衛新軍,從上到下,誰也不願意被淘汰出局,面對這超高的淘汰率,所有官兵都在玩命的訓練自己。
敦郡王胤誐、怡貝勒胤祥皆是一身戎裝立於演武廳前面寬大的月臺上。看着火熱朝天的訓練場景,胤誐卻是輕嘆了口氣,道:“十三弟,禁衛新軍的操練之法確實沒得說,別說訓練三年,就是現在拉出去,也是一支無可匹敵的強軍,比起駐京八旗強的可不是一星半點。
不過。這一萬禁衛新軍分屬八旗,皇上卻有意打破了各旗的統屬,根本就不以旗馭人。這分明是有意吞掉各旗的這部分人馬,我擔心各旗旗主對此有意見。”
胤祥瞥了他一眼,胤誐的有此擔心不足爲奇,正所謂隔旗如隔山,歷來八旗之間都是互不統屬,也很少往來,各旗兵丁都被視如旗主的私產,即便出兵,各旗之間也是涇渭分明,極少合兵。
老十四此舉。應是實施兵制革新的一個前奏,可能還是旗務整頓的前奏,就看那些個旗主是什麼反應了,貞武元年了,老十四穩了半年,怕是該要出手了。
想到這裡。胤祥微微點了點頭,含笑道:“十哥擔憂的不無道理。不過,禁衛新軍既是號稱一個新字,自然是不會沿襲舊例,皇上既然敢於嘗試,想來也是做好了應對的準備,十哥何須擔憂。”
見胤祥不願在這個話題上多說,胤誐也不以爲意,這些事他也操不上心,當下他就換了個話題,道:“十三弟,您說這皇上又不是沒錢,爲何卻只給禁衛新軍配蒙古馬?金州馬多好,南番馬也不錯,再不濟哈薩克馬也可以,這些馬都可以大規模配備的。”
聽的這話,胤祥不由笑道:“都說十哥愛馬,還真是不假,您說的這些馬是不錯,也可以大規模裝備,皇上倒不缺這點銀子,不過,皇上建禁衛新軍可不僅僅只是爲了西北,他多次提到俄羅斯對大清的威脅,十三猜想,西北不過是禁衛新軍練手的地方,禁衛新軍的最終對手還是俄羅斯。
俄羅斯地域遠比西北遼闊,而且又多是苦寒之地,唯一能夠勝任的便是蒙古馬,十哥別看蒙古馬矮小,速度慢,衝刺差,但是蒙古馬對惡劣環境的適應能力強,對食物要求極低,極少生病,都說銅鑼鐵驢紙糊的馬,唯有蒙古馬堪與鐵驢相比。
另外一個優點就是,長距離遠征,後勤很難及時補給,有時吃穿都難以保證,下了仔的蒙古母馬即使是食用最粗劣的馬料,在最惡劣的條件下,仍可以靠馬奶就養活它的主人,這是別的馬種所不具備的。
皇上在爲禁衛新軍挑選戰馬時,可是經過多方的徵詢,才最終定下來的,可不是爲了省錢,京城那些個高頭大馬看起來俊美,騎起來威風,可那都是些爺,馬爺,比人還嬌貴,拉上戰場,與蒙古馬根本無法相提並論。”
胤誐自己就養了不少的駿馬,可這些馬平日裡都是下面的馬伕飼養,其中的難處,他自然不知,蒙古馬,他平時更是連看都懶的看一眼,聞言不由訕訕的道:“都說人不可貌相,想不倒馬也不能貌相。”
這時年羹堯,嶽鍾琪雙雙趕了過來,抱拳一鞠,道:“末將年羹堯,嶽鍾琪見過十爺、十三爺。”
胤祥含笑望了二人一眼,年羹堯是自己舉薦的,嶽鍾琪則是老十四直接從鬆藩鎮中軍遊擊調來的,禁衛新軍成軍後,這兩人多半就是統領,當下便微笑道:“軍中不必多禮。”
起身後,年羹堯便含笑道:“十爺、十三爺,這些個兵現在都算得上是百裡挑一的精兵,淘汰一半,實在是可惜了,屬下肯請十爺、十三爺在皇上面前美言幾句,能否少裁撤一些,能訓練到這個程度實屬不易。”
胤誐笑了笑,道:“一手訓練出的兵,要裁撤掉,誰都捨不得,不過,這事僅是美言是不成的,還得看他們後日的表現,表現好,咱們也纔有進言的機會不是?”
一聽這事還有鬆動的可能,年羹堯,嶽鍾琪兩人都是大喜,忙躬身道:“十爺、十三爺放心,後日考覈,必不讓皇上失望。”
胤祥點了點頭,道:“一切迎駕事宜可都安排妥當?”
“回十三爺。”年羹堯躬身道:“事無鉅細,皆是屬下兩人親自過問檢查,絕不會有半點差錯。”
“恩。”胤祥微微頜首道:“前年,海軍天津兵演,出了大漏子,今年順義的禁衛軍考覈不容出半點差錯,否則,別說是增加兵額,禁衛新軍能否留得住,都在兩可之間。”
“屬下明白。”年羹堯兩人忙躬身道。
擔心順義考覈出紕漏的不止是胤祥,貞武也有此擔心,爲此還刻意調看了順義的地方誌,發覺並無地震的記載,他才放下心來,在聞報有不少旗人涌往順義之後,他稍稍交代了一番,也微服出宮直奔順義而來。
當皇帝過年,絕對是種折磨,各種規矩和宴會層出不窮,熬完上元節,貞武也想出來透透氣,而且他聽聞八旗子弟陋習衆多,擔心影響到禁衛新軍的考覈,也想先摸摸底。
貞武帶着衍潢、方苞、達春、羅靜等人出了內城便發現街上有不少舉子打扮的人,不由微覺詫異,瞥了一眼身後一副舉子打扮的方苞,道:“今年沒有會試,何以有如此多舉子?”
方苞含笑道:“新皇登基,這些舉子都盼着朝廷開恩科,路途稍遠的都早早趕到了京城。”
原來如此,貞武微微一笑,道:“朝廷若是開恩科,京報肯定要刊登,難道他們都不看報?這豈不是白跑一趟?”
“主子是不知道趕考的苦。”方苞微笑道:“明年就是會考之年,未開恩科,他們大不了在京住一年,他們這是兩手準備。”
倒是難爲他們,貞武微微點了點頭。
一行人出了東直門才上馬,沿着御道一路策馬而行,這條御道經順義、懷柔、密雲直到承德的避暑山莊,是從康熙四十二年開始動工修建,所謂御道,也就是土路,不過拓寬了不少而已,足以四馬並行。
當初康熙建議將禁衛新軍大營建在順義,可能是考慮到這位置能夠同時顧及京城和承德的因素,想到避暑山莊,貞武的心思就轉移到康熙身上,康熙清醒過來後,便搬回了暢春園,但癱瘓的情況較爲嚴重,說話不僅含糊,而且相當費勁,好在人還不糊塗,這半年的治療,見效甚微,昨兒去請安,聽的李德全提起,康熙有搬到避暑山莊去住的意思。
貞武清楚康熙的意思,想離京城遠點,對他來說,呆在京城只會更煩悶,另外,康熙也有可能是想遠離京城,以利於他培養威信。
對此,貞武倒是無所謂,康熙如今對朝局的影響已經不大,在不在京城都差不多,搬到避暑山莊,卻是諸多不便,不過,他仍是應承下來,天氣轉暖,再護送康熙前往。
這半年時間,他一直沒有大動作,便是爲了穩定人心,禁衛新軍考覈,不知道會引起什麼反應?他現在是頗爲期待。(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