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身男裝打扮,一米七的身高穿上一件湖藍色的長袍,長長的頭髮編成辮子垂於身後,頭戴一頂帽子,手持一把紙扇,搖身一變成爲一位風度翩翩的公子。轉身對秋菊拱手一揖,笑嘻嘻地道:“在下有禮了。”趁秋菊分神打量我時,擡手一摸她的粉頰,十足的痞子,秋菊瞧我這般模樣,用手絹捂住嘴止不住地笑起來。
“走吧。”我搖着扇子帶着秋菊大搖大擺地走出暫住的客棧房間,一路上,小二看到我點頭哈腰,卑謙得很。幾個坐於店內的嬌俏姑娘,目不轉睛地打量從樓上走下的我,臉頰染上桃花紅,雙眼媚生,無比嬌柔。我在心底暗爽,看來本人的確有扮男人的本錢。
街上熱鬧非凡,人羣熙熙攘攘,小販的叫喊聲此起彼伏,酒肆店鋪迎來送往,偶爾還能見到一兩個身着長袍的外國人。這裡的確不愧是大清朝的都城,繁華的程度可見一斑。
帶着秋菊東走西逛,目的是巡視一下北京城裡的商業狀況。離開皇宮不說明我脫離了康熙的控制,他的密旨我必當是要執行的。暗中盯住那些臣子阿哥,不是一件容易辦的事情,我這樣離開皇宮,首先就是要讓他們不起疑,而且還得看看什麼樣的地方什麼樣的方式能獲得比較快比較準的暗道消息還不被人發覺。想當然爾,首先找個安身的地方就是最重要的,具體的事宜稍後再祥做打算。
像是上天在給我指引似的,一旁一扇烏沉沉的大門突然打開,一個形貌猥瑣的老頭被人從門裡扔了出來。門裡一個地痞模樣的絡腮鬍漢子厭惡的拍拍手上根本沒有的塵垢,唾一口,罵道:“媽的,輸光了還要賭,你當咱門“金銀坊”是難民營啊?”
門裡除了地痞的咒罵,還隱約傳來吆五喝六的嘈雜人聲,顯然這是一間賭坊。我興趣盎然地站於街上看着這間賭坊,一絲笑意不覺間滑過嘴角,腦海裡靈光一現,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這真是太好不過,賭坊,龍蛇混雜之地,掩人耳目是再好不過了。啪地收起摺扇,道:“秋菊,走,去八爺府。”
“爲什麼要去八爺府?”秋菊跟上來不解地問。
我用扇子敲打着手,一派很有深意的模樣,瞧着秋菊道:“你說在皇上的衆多阿哥里面,誰最有錢啊?”
秋菊偏頭想了想,不得我的用意,訕訕開口,“我覺得應該是九阿哥。”
“他爲什麼有錢?”我笑眯着眼提點秋菊。
“因爲他很會做生意。”九阿哥胤禟生意做得相當不錯是朝廷上下衆人皆知的事情。只是這個和我去八爺府有什麼關係呢?秋菊擰着眉想。
我呵呵一笑,用扇子輕敲一下秋菊的額頭,問道:“在衆多阿哥里面,九阿哥和誰的關係最好?和誰最說得上話?”
秋菊恍然大悟,眉開眼笑道:“是八爺。”
“這就對了。”我沉吟道:“如果能爭得八爺的幫忙,事就成了一半了。”一揮扇子,招呼秋菊直奔八爺府。
八爺府紅牆綠瓦,巍峨矗立,氣度不凡,門口兩隻石獅子氣勢迫人。本想請看門的侍衛通傳一聲,隨知看門的侍衛竟然眼睛長到頭頂上,狗眼看人低,冷冷地哼哼鼻子,趕人道:“八爺不在府裡,你改天再來吧。”
我一瞧,在心裡冷呵一聲,八阿哥一向人品作風都堪優異,沒想到看門的人竟是如此張狂。等會兒有好戲看了,我不跟看門的侍衛計較,陪着笑臉道:“這位大哥,你知道八爺什麼時候回來嗎?”
“不知道。”侍衛口氣生硬,與對面站的另一個侍衛相視一笑,奚落的意味濃重。
秋菊看他們這樣,有些膽怯,拉拉我的衣袖,小聲道:“蘭雪,我們還是回去吧。”
我又不是任人欺辱的主,走着瞧好了。對兩個侍衛微微一笑,“我們就在這裡等好了。”
兩個侍衛不在搭理我,一副你愛等就等的表情。我就是跟他們耗上了,拉着秋菊耐心地等着。等了大約兩三個時辰,直到日落西山之時,遠遠地見兩臺華麗的轎子往八爺府而來。轎子在府門口停下,一掀轎簾,見到身穿月白長衫腰繫明黃帶的八阿哥胤禩和身着青色袍服手拿摺扇的九阿哥胤禟一起走下轎來。
我快步走上前去,笑着打了個千,“八爺吉祥。”
我雖犯了事,但康熙對我的寵幸程度非同一斑,衆人都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光是擅入南書房沒被殺頭,只被罰出皇宮,還囑咐下面的人不得追究爲難於我,就能讓這些阿哥臣子對我不可小瞧了去,雖然我現在算是虎落平陽,但在他們眼裡我仍不是個普通人。
八阿哥見到一身男裝打扮的我甚是詫異,道:“蘭……蘭公子爲何會來我府上?”
我一拍摺扇,媚眼一閃,崇敬道:“自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還望八爺能施個舉手之勞。”
八阿哥細細把我上下打量了一番,看我略帶疲累的模樣,想是已明白了什麼,道:“你在此等很久了嗎,怎麼不進府裡去?”
我知道八阿哥是有心的,我也承認自己其實很惡劣,索性一裝到底,捂着嘴打個不太文雅的呵欠,眼裡擠出些水光,道:“自然是八爺府門禁森嚴,我一個平頭小老百姓不敢冒昧打擾。”
八阿哥是個聰明人,一聽就明白我話中之話,冷冷斜睨了一眼門口的兩個侍衛,煞氣不比“冷麪王”胤禛遜色,兩個侍衛頓時矮了半截,看我的眼神都變得恭敬了許多。八阿哥轉頭溫和地笑着招呼:“我們去屋裡談吧。”
八阿哥領着我進了一間偏廳,招呼我們坐下後,奴才端來茶水奉上。八阿哥喝了口茶,表情如和煦的春風,笑問:“蘭雪,你來找我所爲何事?”
我抿嘴一笑,望向九阿哥,“其實最能幫得上忙的是九爺,但蘭雪自恃沒那個能力高攀,特地來求賢名在外的八爺您施以援手。”
九阿哥啪地一聲打開摺扇,一邊悠閒地搖着一邊尋味着我說此話的用意,一雙漂亮的丹鳳眼閃爍着生意人的精明。八阿哥也聽出一些端倪,忙道:“蘭雪,你先別給我戴高帽子,有什麼事你先說來聽聽,行的話,我才能幫忙。”
“有您八爺這句話就行了。”我恭謙地給九阿哥作了一個揖,求人自然要放低身架,微笑道:“蘭雪是想請九爺幫個忙,在您合適的商鋪裡均一間適合做賭坊的鋪面給我,另外就是還想借十萬兩銀子作本錢。”
此話一出,讓在座的人都吃了一驚,不過九阿哥是個精明的商人,自然懂得這裡面的奧妙,也明白其中豐厚的利潤,鳳目裡閃過感興趣的光芒,臉上仍正色道:“均鋪面和借銀子當然可以,但——”九阿哥端起茶來喝了一口,又道:“我是要收銀子的。”
“行。”我一拍摺扇,爽快答應,“多少,您開個價。”
九阿哥帶笑的臉上換以商人的精銳,道:“商鋪每年年租一百萬兩銀子,念在大家都這麼熟的份兒上,打個八折,就八十萬兩。另外你還要借十萬兩銀子,利錢就算五里。”用商人看商人的眼光盯着我問:“你看怎樣?”
九阿哥還真是不含糊,獅子大開口,吃人不吐骨頭。我一擰眉,苦着臉道:“九爺,您這就不對了,蘭雪是窮人啊,您怎麼可以這樣訛我?”扭頭搬救兵,求助道:“八爺,您這個中間人倒是幫我說說啊!”
八阿哥笑看我一眼,略一思索,對九阿哥道:“蘭雪都求到這份上了,我也不能袖手旁觀不是,這樣好了,我看那利錢就算了,你也不缺那點銀子。”
“不行,”我連忙插嘴不依不饒地嚷嚷,“鋪面也太貴了,我只出得起這個數。”我張開左手晃了晃——五十萬。
九阿哥一看當然不同意了,呼啦啦地搖着扇子,連聲拒絕,“你這個價太低,我太吃虧,不行。”
“八阿哥……”我做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淚水在眼眶裡打轉,要哭不哭的程度最惹人憐愛,演戲地本事堪稱一絕。
八阿哥對我無奈地搖搖頭,佯裝責備地瞪我一眼,我裝傻當作沒看見。他微嘆口氣,道:“老九,你就答應她好了。”
九阿哥頗有深意地望向八阿哥,八阿哥微笑着點點頭,九阿哥也不再有什麼異議,“八哥都這樣說了,我答應你好了。”
我呵呵一笑,感激地對八阿哥和九阿哥一拱手,起身後臉色一變公事公辦地道:“空說無憑,立字據。”八阿哥大笑不止,指着我直搖頭,九阿哥那雙精明的鳳目裡閃過欣賞之色,我得意地對他們揚揚眉。
立好字據之後就告辭出來,走到門口,我偏頭斜睨着門口站的兩個侍衛,他們緊張地看着我,大氣都不敢出,我邪邪一笑,用扇子敲着其中那個對我惡言惡語的侍衛肩膀,訓斥道:“以後把眼睛擦亮點,睜大點。”接着又變得溫和,掏出塊銀子丟給他,“接着,拿去喝酒。”他們本不敢接,我狠狠一瞪眼,他們只好乖乖收下。出了口氣,心裡大爽,拉了秋菊大笑着揚長而去。
隔日,我和秋菊上街購置一些所需用品,走到琉璃廠附近,各種古玩字畫激起我的興趣,於是拉着秋菊在逛了東家逛西家,簡直流連忘返。
從一家賣筆墨紙硯的鋪面裡出來,抱着剛買的寶貝和秋菊有說有笑地往前走。張望間與一人擦肩而過,心頓時漏跳一拍,回首望向那人,一抹熟悉感猛襲上心頭,全身熱血沸騰,急忙把手裡的東西塞給秋菊,道:“秋菊,你先回客棧,我有事去去就回。”
尋着那人離去的方向追上去,明明剛纔還在前面不遠處,結果被路過的行人左擋一下右晃一下,我們倆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眼見人就這樣轉進一個巷口要消失不見了,我這時也管不了路人的怨罵,慌忙擠過衆人往前巷子內追去。
刷地一聲,一把明晃晃的劍架在我的脖子上,來人是個身形健碩,高大威猛的年輕男子,滿含霸氣的目光緊盯住我,冷聲道:“你是誰,爲什麼一直跟着我妹妹?”他口中的妹妹也就是我剛纔要追的人,此刻正躲在他背後,一臉緊張地抓住他的衣衫,看樣子是以爲遇見登徒子了。
我盯着近在咫尺的寒劍,一臉平和無害的表情,說出使他們放心的理由,“我也是女的。”伸手抓下頭頂上戴的帽子,露出一頭烏黑的頭髮,黑亮的眸子裡是隻有女子纔會出現的柔媚,粉頰含笑,什麼性別無需再多做解釋。
他見我是個女子就把劍收回了鞘中,不解地問道:“你爲什麼要一直跟着我妹妹?”
“她長得很像我的一個同伴。”我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細細的眉,水汪汪的眼,紅嫩的脣,高挺的鼻樑。每一樣都是那麼像,實在是太像,就像是同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淚水直在眼眶裡打轉,喬,是你嗎?真的是你嗎?我是不是在做夢?
少女見我熱淚盈眶的激動模樣,心裡一動,不顧她哥哥阻攔,執意走上前來拉住我的手,道:“姑娘,雖然不知道你說的朋友是誰,但她一定對你很重要。你別急,總能找到她的。”
我搖搖頭,沙啞着聲道:“已經找不到了,她死了。”
“對不起。”觸及我的傷心處少女也莫名的覺得難過起來,安慰道:“如果姑娘不嫌棄,我願意和姑娘做個朋友。”
“真的嗎?”來的太快的喜悅和幸福讓我不敢置信。少女微微一笑,點頭道:“真的。”
少女主動介紹道:“我叫年秋月,他是我二哥,名叫年羹堯。姑娘你貴姓?”
原來是他們,這到底是幸還是不幸?
和喬長得像的少女竟然是年秋月,胤禛的側福晉之一,以後的年貴妃。心裡一陣揪痛。終究是剪不斷,情牽絆,紛紛擾擾,理還亂。老天,爲什麼要是這樣的安排?
“姑娘……”年秋月的叫聲把我喚醒,接觸到她那雙和喬極度相似的眼眸,我的心一點點淪陷下去,怎麼都無法把她推開,努力地微笑,“我叫蘭雪,很高興認識你們。”
年羹堯也笑着對我抱拳道:“剛纔多有得罪,還請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是我自己太冒失了。”我打量着眼前這個年輕人,眉宇間的霸氣渾然天成,以後更會是一位顯赫一時的大將軍,屢立戰功、威鎮西陲,然而人在春風得意時,便是危機爆發之日。我看了一眼旁邊眉眼笑得彎彎無憂無慮的年秋月,默默祈禱,但願不會出現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