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太子一事果如歷史上記載的一樣,文物百官一窩蜂地推薦八阿哥胤禩入主東宮,但這根本就沒有順康熙的意,相反更是讓康熙看清楚了形勢。
八阿哥胤禩生母良妃是辛者庫中賤奴,胤禩與諸皇子相較,出身卑微,毫無功勞。惟只逐虛名,邀結人心,朋黨營私,且與大阿哥胤褆過從甚密。這樣的人斷難入主東宮!
一張聖旨頒下,“奉上諭:胤礽前受胤褆魘鎮,行事不端,前在熱河已行廢黜。今胤褆陰謀敗露,罪惡昭彰。胤礽着即釋放,賜第讀書。乃有皇八子胤禩,乘主危國疑之時,廣結黨羽,妄蓄大志,侵欺皇權。朕受命於天,撫有華夏於茲四十餘年,天下大權,惟一人操之,豈可姑息養奸,因愛廢法?着革去胤禩郡王爵,查明結黨情事,爾後處置。欽此!”
此聖旨一出,衆人呆若木雞。
八阿哥胤禩也驟然明白,這一場歷時幾月推薦太子一事,自己敗得一塌糊塗。遂以身子不爽,閉門謝客,久不出府一步。官場外,紛紛擾擾的聲音也漸漸隱去,惟剩下九阿哥十阿哥幾人爲八阿哥不平,怨恨康熙老糊塗。但不管如何,太子胤礽終究是重入毓慶宮,這鬧得紛紛揚揚的廢太子一事算是告了一個段落。
春暖花開,陽光明媚,正是踏春時節。
我便約了胤禛和十三阿哥一起去郊外的宅子,那時年秋月也正好來賭坊探望我,於是我把她也一起給帶上了。
宅子裡種了桃花,開得異常茂盛,如一片粉紅色的錦緞,在微風中延綿起伏。花瓣兒飄落下來,像是下了一場綺麗的雨。
荷花池畔的楊柳青翠一片,細細的柳枝柔順地垂下,柳絮飄飛,好一派春景。
“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絛。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忽聽得耳邊傳來賀知章的《詠柳》一詩。回頭一看,是年秋月。站於我身旁的胤禛對她讚賞一笑,她不好意思的紅了臉,紅撲撲的臉蛋兒好似可愛,粉嫩嫩像一顆蘋果。
“只是隨便念念。”年秋月緊張地絞着手帕,一副既羞也怯的模樣,連眼睛都不敢正視胤禛。我忽然心頭一動,或許這是好事也不一定。反正我也只是順應天命而已。
十三阿哥在另一邊架着魚竿垂釣,呼地一拉,釣上來一條搖頭擺尾的大魚來,喜得直叫我們過去看他的成果。這正好給了年秋月脫逃的機會,轉身跑去看魚了。
見年秋月跑遠,我回頭對胤禛陰陰一笑,他臉色刷地一下白了。緊張地拉住我道:“蘭雪,你不要想多了,我沒別的意思。”
我呵呵一笑,瞧瞧遠處的年秋月,對胤禛道:“她其實很可愛不是嗎?”胤禛不置可否,眼神明顯有些哀怨,我故意不理,神情變得嚴肅,道:“胤禛,對她儘可能的好吧。”
我不知道這樣算不算設計了年秋月,她長得那麼像喬,我卻忍心將她往火坑裡推。這樣的我似乎很殘忍,符合做殺手的行事風格。殺手之間沒有純正的友誼,有的只是同伴,我們必要時可以互相幫助利用,但某一時刻也會成爲敵人。這個時候,朝廷紛爭激烈,我只是想幫某人一個忙。
“我不懂,我幹嗎要對她好,蘭雪,你故意試探我嗎?”胤禛明顯生氣了,眼神狠狠地瞪着我,雙手緊握成拳,真擔心他會不會失控得掐斷我脖子。
我搖搖頭,淡淡道:“胤禛,我不是那麼不講理的人。你以後就會明白了。她儘管只是一個小丫頭,但你不要只看到她一個人,要看看她的‘背後’,她有你所需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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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的心被觸動了,若有所思地望向前面的年秋月。我嘆口氣,緊握了一下他的手,笑着往對我招手的年秋月走去。
夜已深,無月的夜晚,悽清寂寞。
我剛躺上牀,就聽得啪地一聲,一個石子從窗戶外扔了進來。我騰地從穿上翻身而起,開門一看,一個黑影從院牆上跳了下去。我縱身追上,緊隨着他不放,一路追出幾里路,到了接頭的四合院。
我雙手插腰,挑眉盯着黑影,“這麼晚了,找我什麼事?”
“皇上有吩咐。”黑影平靜道。
“什麼吩咐?”我隨意撿了個地兒坐下,感覺這氣氛不像是有命令要執行,而是兩個朋友在閒聊。
“皇上命你密切注意京城裡最近的情勢,如有發現,隨時回報。”黑影照實說。
我在心裡冷笑一聲,不就是爲了那大殿上的椅子嗎。還有那個窩囊廢太子,一廢讓他吃了不少苦頭,這會子怕太子這位子再次不保,越發驕縱蠻橫,凡是當初沒薦舉他復立的人,如今都受到他的排擠,整個朝廷人心惶惶。“八爺黨”熊烈的氣焰看似被壓下去了,其實不然,“八爺黨”勢力之大,非常人能想,其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就等着司機行動。康熙把這一切都看得明明白白,就怕哪一天形勢有變。
我道:“我會的。”站起身,拍拍屁股準備走人。
一道銳利的目光定在我的後背,他在我身後低語,“蘭雪,萬事小心爲上。”
我突然覺得這句話是那麼那麼親切,反身要去揭開他的面紗,他敏捷地擡手一擋,隨之往後退開一丈遠。我欲上前,他對我做出一個止步的動作。
我停下,目不轉睛地看着他,“你究竟是誰?”
“黑影。”丟下這個代號,他提氣一躍,出了院子。等我追出去時,他的身影早已沒入夜色之中。
十三阿哥至上次被圈禁之後就甚少在朝堂上走動,也不知是他自己心灰意冷,還是康熙已不信任他,所以故意把他排除在外。而且康熙還冊封了皇三子胤祉誠親王,皇四子胤禛雍親王,皇五子胤祺恆親王,皇七子胤祐淳郡王,皇十子胤(示我)敦郡王,皇九子胤禟、皇十二子胤祹、皇十四子胤禵俱爲貝勒。
衆人數下來,偏偏沒有十三阿哥,就連比他小的十四阿哥都被封爲貝勒了,他這個也算有過苦勞的十三阿哥竟被排除在外,這讓十三感到十分心寒。
還好兆佳氏喜得一子,也算給十三阿哥有些愁雲慘淡的日子增添了一些喜慶之色。
我帶了禮盒去十三阿哥府探望。進院子就聽得十三阿哥的笑聲,循着聲音望去,見十三阿哥就抱着小傢伙坐在亭子裡逗弄。我便和秋菊一同走了過去。
小傢伙長得很可愛,眼睛鼻子都像十三阿哥,嘴巴長得很像兆佳氏,粉嘟嘟的臉蛋兒,明亮的大眼睛咕嚕嚕轉動着瞧我。那麼清澈無邪的眼神讓人心裡不自覺的顫動,只有這個小傢伙纔沒有防範的意識,單純的活在自己的世界裡,被自己的阿瑪額娘寵着愛着。
小傢伙逗樂了一會兒就睡着了,十三阿哥把他交給奶孃帶了下去。我不捨地看着他們離開的背影,喃喃道:“小傢伙好可愛。”
“那是,他是我兒子。”十三阿哥得意的道。
“臭美吧你!”我對他嗤之以鼻。十三阿哥也不惱,反而大笑起來,飛揚的眉眼旁隱約可見一些淺淡的紋路。
其實他不如表面那麼灑脫啊!
十三這樣天天閉門讀書,無事可做,可以說是那些飛揚的氣度豪情逐漸消磨在了這些日日夜夜之中,雖說不是圈禁,雖說沒有限制自由,但這和圈禁也差不了多少。成天無所事事,望着其他人步步高昇,自己一人還只是單純的頂着一個阿哥的頭銜,他的心在冷卻,他的豪情也在漸漸磨滅。
十三阿哥見我一副深究的模樣便止了笑容,盯着我道:“在想什麼?”
“十三爺,不要苦了自己。”我定定地看着他。他的眼角真的有皺紋了,他的額上也有了白髮,可是他纔多大啊!真是不忍心看下去。
“我沒事,你想太多了。”十三阿哥露出皮皮的笑來,伸手颳了一下我的鼻子,而我卻覺得那個笑是苦笑。他嘆了口氣,笑容也掩了去,“說不心寒是假的,我就覺得悶得慌,什麼事都不能做,英雄無用武之地。天天窩在這個地方,我就快發黴了。皇阿瑪也不待見我,我跟個死人差不多。有我沒我都似乎無關緊要。”
“十三爺,你別這樣想,從古至今,多少成就一番功業的人沒有受過苦受過罪!勾踐臥薪嚐膽,十年而成霸業;韓信也曾受過胯下之辱;司馬遷受宮刑而成《史記》,流芳百世。以後的路還長着,這一時半會兒不順心,不代表以後也會如此,總有那麼一天,你可以成就一番功績。你記住今天蘭雪說的沒一句話,每一個字,等到那一天,你就能明白。”我認真且堅定地注視着十三阿哥,如今落魄的他,以後將會是一個名留青史的怡親王。
夕陽的餘輝投射在湖面上,折射出煥彩的光芒,就像湖水裡暗藏着璀璨奪目的鑽石。
第四十六章
胤禛還是娶了年秋月,攀龍附鳳對於年家來說是一大再好不過用以增強家族勢力的機會,而胤禛也需要像年家這種根深蒂固的家族支持,更需要像年羹堯這種虎將之才。
這件事我唯一覺得虧欠的人是年秋月,她終究是成爲了政治聯姻的犧牲品。
想起好些天沒去歌舞坊查看了,便帶上秋菊去了歌舞坊。我這個人其實很懶,明是歌舞坊的老闆加頭牌,但沒有一天真正履行過自己的義務,基本上都把事務交給下面的人去打理,自己只查看帳目,清查盈虧,最多不過剽竊幾首現代歌讓教曲的媽媽教授下面的歌姬。而下面的人都被我和年羹堯調教得很好,沒一個人敢背地裡做手腳。想也是,年羹堯虎背熊腰,一副殺人不眨眼的狠厲模樣,沒幾個人敢在他面前做小動作。
腳剛踏進歌舞坊的大門,一個花枝招展的管事媽媽就迎了上來,那個濃烈的胭脂粉味差點沒把我給薰暈,忙捂了鼻子讓她站在離我五米遠的地方回話。她一下子尷尬地往後退開好幾步,本來還絢爛的臉蛋兒也黯淡了下去,支吾着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我也覺得自己反應強烈了點兒,但總覺得她這樣不是個事,乾咳了兩聲,道:“以後別搞得這麼濃重,這是歌舞坊,跟對面那家綺紅院還是有區別的。”管事媽媽連連點頭稱是,我唔了一聲,揮揮手讓她忙自己的去。我隨後轉身就進了賬房。
一擡頭,年羹堯正坐在賬房先生的位子上,賬房先生立於一旁。如今的年羹堯已經晉升爲四川巡撫,官位氣度又是不一樣了。
至康熙四十七年一廢太子之後,朝廷的勢力大致分爲三股。一是太子那個扶不起的阿斗,他性情十分執拗乖戾,對於忠言竟是一言不納,專一嚴懲“八爺黨”,把一杆子人搞得烏煙瘴氣,另外還外派了不少自己的親信把持要位,讓朝中人議論紛紛;一是“八爺黨”,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看似受了不少挫折,氣焰也小了不少,但十四阿哥卻在兵部裡整頓部務,懲罰分明,賢明之聲雀起,這個當然是有人在背後指點的功效。一是胤禛和十三阿哥,十三阿哥是閉門在家讀書少於出門,但以他以往的豪爽卻是網絡了不少的人,那些人只要他一聲命下,自然赴湯蹈火在所不惜;另外,胤禛還把年羹堯、李衛、嶽鍾麒等人外派了出去,其中官最大的人就是年羹堯了。
我在年羹堯對面坐下,似笑非笑地道:“年大哥,剛從四川回來就到賬房查賬,是不放心蘭雪的本事,還是怕蘭雪貪了你的銀子啊?”
年羹堯放下手中的賬簿,揮揮手放賬房先生出去,皮笑肉不笑地道:“蘭雪,你還真會開玩笑。我來這邊也只是隨便看看而已。你辦事我自然放心。”
“那還差不多。”我露出一抹可愛的笑容,“年大哥在四川過得好怎樣,巴山夜雨,是不是常常聽雨而眠呢?”
“四川太過苦寒了,窮鄉僻壤的,一年下不完的雨,能有什麼好。”年羹堯喝了口茶,眉毛微蹙,竟似在訴苦。他當真以爲別人不知道他在外面都幹了什麼,沒油水他能那麼盡心盡力,笑話!
“這麼說來還真是苦了年大哥了,”我玩弄着桌上的毛筆,揶揄道:“年大哥何不跟四爺求個情辭了這份苦差事另謀出路。”
年羹堯頓了一下,一道精光快速閃過黑瞳,咯咯一笑,“四爺這是器中我纔會把我往外派,孟子云‘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若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四爺這是爲了磨礪我,望我以後能成大器。”
這還像句人話。
我扔掉手中的毛筆,抽出手絹來邊擦手邊道:“年大哥,賬目都看好了吧,這一年你該分的紅利你自行從銀庫裡提就是,出門在外多少都需要銀子,你就別跟我客氣。”
“那、那我也就不跟你推辭了。”我如此慷慨年羹堯自然沒話可說,一臉掩都掩飾不住的喜悅之色。
我站起身理了理衣衫,淡淡道:“年大哥纔回京就好好休息,別忙壞了身子,偶爾偷偷閒,喝喝小酒,聽聽小曲,那可是神仙般的日子。”話裡的意思再明顯不過,奉勸他敬忠胤禛,不要打歪主意。我擡頭看看窗外,“蘭雪有事先回去了。”
“好。”年羹堯站起身目送我走出屋外。
“年大哥越來越讓人覺得畏懼,看人的凌厲眼神讓人止不住起雞皮疙瘩。”秋菊在我身後小聲嘀咕。
我回頭看了一眼秋菊,笑着摸摸她的臉,“那是殺氣。”秋菊微怔了一下,沒再說什麼,默默地跟着我走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