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中午,田單和林清婉、田山、田逢等人一起用了午飯,再私下替田逢解答了幾個“武神手札”上的問題,接着田單就遣散宗人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家中,畢竟這羣人已被他“囚禁”了三天三夜,可謂是歸心似箭了。
接着又想起“男兒膽”的事,心忖這些天因爲結婚等一系列的事情忙得他焦頭爛額的,差點就不記得當日叫田光、田明召集了大批的鐵匠和釀酒師。
看着田光、田明走到跟前,田單心中不禁感到好笑,此事他若記不起來,估計這兩人也不會提起,相反他們還會又以爲自己在故弄着什麼玄虛,用意高深。
田單道:“你們還記得幾天前,我曾囑過什麼事情來?”
田光滑頭的道:“宗主對手下說的每一句話,我們全當成是宗主的叮囑,屬下不知宗主指的具體是哪件事,還請宗主明示。”
田明則是老老實實的答道:“宗主說的可是那批匠人?”
只從兩人的回話,田單就能看出此二人的不同性格,田光是機靈有餘而持重不足,而田明則是過於保守和穩重,凡事太過木訥認真。
田單忽然心中一動,吩咐道:“田光,你給我親自將所有鐵匠全部帶往安平,馬上就去辦。等你到了安平,找到智風,之後就一切聽憑智風的安排,他會告訴你需要做什麼。”
他是對智風因苟道受傷一事耿耿於懷,擔心智風在失去武功之後,心理壓力過重,一個人無法完成到燕國謀刺燕王的任務,故特派田光去協助智風。
而做間諜這種事情,正是需要田光這種機靈的人。
至此,田府的五大家將,光燕國就派了兩名,由此亦可見田單對燕國的擔心程度遠遠高過了秦、趙等國。
田光大吃一驚,訝道:“智風那傢伙護送了四王子之後,該不會是不打算回來了吧?宗主莫非是另有驚險的任務不成?”
田單一臉肅容,接着將王三的“冶兵秘技”和“機械勁弩”的製法交到田光手裡,鄭重其事的道:“這兩樣東西,你給我親手交到安琦韻手裡,而且不得私自拆看,若是其中出了什麼差錯,你自己明白該怎麼辦。”
田光似此時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正色道:“田光定不負宗主所託。”
田單淡然道:“還有其他問題嗎?沒有的話即刻動身。”
田光遲疑的問道:“依屬下所知,在表小姐那邊,本身就有幾十個技術不錯的鐵匠,卻不知宗主爲何還要做此安排?恐怕臨淄城同時消失鐵匠的人數太多,可能會引起一些人的警覺。”
田單滿意道:“安琦韻那邊的鐵匠是做給別人看的,而你的這一批卻是需要另外安排,連四王子也需一併瞞過,你只要把東西交給安琦韻,她就明白怎麼做了。至於你考慮到的問題,則需要你自己去解決,我不會再提供任何幫助,如何才能最大限度的降低別人的警覺,你自己看着辦吧。”接着對田光、田明露出冀於厚望的表情,道:“我需要的,是能夠獨力思考、獨力辦事,能夠完美解決問題的手下,而不是別人眼中的應聲蟲,你們都是我看好的人,你們都應該有一套屬於自己的處事手段,只有明白了這一點,你們才能夠真正的使自己成爲獨當一面的人物,爲我排憂解難,爲我大齊出謀獻策,明白嗎?”
最後“明白嗎”三字,雖刻意提高了些聲線,但聲音還是很平淡,然而卻很富有氣勢。
“明白!”田光、田明躊躇滿志、激動高揚的回道。
田光走後,田單轉向田明道:“你從那批釀酒師裡面,物色出兩個比較出衆的人來,晚上的時候,再帶過來找我,此刻我有事需出去辦。”
田單走在大街上,感覺所有人都在用怪異的眼光看着自己,與此同時,各式各樣的有關自己的謠言也再一次被人提起。不過不管他們的眼神中,是充滿着虔誠還是敬畏,是飽含着羨慕還是欽贊,不管有多麼的複雜、多麼的怪異,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他已然成爲了所有路人關注的焦點。
到進入莊街的時候,更有不少少女頻頻向他投來愛慕的眼神,不僅如此,還有十來個**歲的小孩手牽着手的正蹦跳着朝田單走近,接着形成一個圈兒,不停的圍着田單打轉,還時不時的有小孩拉扯田單的衣服,嘴裡唸的是不知猴年馬月的童謠。
田單哪料到幾日之內,自己忽然從默默無聞的市掾變成了如此受歡迎的人物,當真稱得上是老少婦孺皆知了。這讓他有一種自豪感的同時,也嚐到了成名的苦惱。
成名有成名的好處,但也有成名的麻煩,而至於是好處居多還是麻煩居多,則需要看個人的心境。
此時田單望着這羣爛漫無邪、喜笑追逐的孩子們,就感到非常的愉快、愜意,這實在太難得哩。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童年,每個人都希望自己的童年是快樂的、無憂無慮的,然而近些年天下各國征戰連連,除了一些生活在強國腹地固若金湯的城池裡面的孩子們,世間屬於童年的歡笑聲都變得越來越少,越來越苦澀。
他田單自己的童年又何嘗不是如此,除了田七等一些被父親收養的孩子,除了青梅竹馬的滿庭芳,田單幾乎再沒有別的朋友,既沒有母愛,又不理解父愛,整天不是練武就是讀書,幾乎童年都是在嚴肅沉悶的氛圍中度過的。
唯一讓他感到快樂的就是在“田甲之亂”以前,田滿兩家關係親密的那段日子,成天拉着庭芳的小手滿臨淄的跑,春天是一起搗鳥窩,夏天是一起去捕蟬,秋天則爲心愛的小庭芳插上幾朵漂亮的小花,冬天當然是戲雪。
越是想起滿庭芳,田單心中越是涌起無法償還的愧疚與刺痛,就於此時,將軍劍“嗡”的一聲長鳴,出聲示警。
這已是將軍劍的第二次鳴聲示警,第一次是在劍成當日,去見胥煙花的時候,那天胥煙花毫無徵兆的驟然發難,若非有將軍劍預先示警,田單可以想見後果是何等的狼狽。
田單心中直叫不妙,剛纔他雖因思念滿庭芳而精神稍有分散,但以他今時今日的修爲,普通好手想要接近他十丈之內而不被察覺,這簡直是癡心妄想。
由此可見,偷襲者的身手之高明,確實不是鬧着玩的。
更糟糕的是,田單此刻正被一羣小孩圍住,其中還有兩個孩子似受到了將軍劍鳴聲的驚嚇,正一左一右的哆嗦的緊抱着田單的雙腿。這就等若田單的行動範圍被限制了一樣,皆因無論他躍起還是移動,都將使得小孩再抓不穩而受到傷害。
田單暗歎一聲,當機立斷用左手將兩名小孩攬抱懷中,然而就是這麼一息時間的耽誤,偷襲者已鬼魅般的從街道兩旁的房舍射出,一劍當先,死死的鎖住了田單。
準確的說,應該是二劍當先纔對,因爲偷襲者是兩個人,而且角度狠毒刁鑽,務求第一時間將田單就地擊殺,且絲毫沒有考慮到周圍的孩子會否因此而受到傷害。
“錚!”
將軍劍終於出鞘。
與此同時,驚呼聲起,人羣開始混亂,周圍的一些大人知是有事發生,機靈的幾個趕忙將尚在外圍的驚嚇得不知所措的孩子抱走。
也就是在這一刻,田單注意到街道前後各出現一批帶有頭罩的好手,人數總共在二十左右。他們似帶有一定的陣法,急速的對田單形成包圍,殺氣四溢。
“丁丁當當!”
短兵相接,田單瞬息間一連施展了兩次“風掣雷行”,終於險險避過率先攻至的要老命的兩劍。
也就是在兵器接觸的霎那,田單終於知道偷襲者的身份。
這撥人雖然人人頭帶臉罩,但是田單卻能肯定領先的二人正是苟道和姬茗,而其他人則是田文府中培養的死士。
苟道的功力雄渾霸道,姬茗的內功輕靈詭異,這兩人的特點,早在昨日前,田單便都已經領教過。和苟道的是在雍門外的一戰,而姬茗則是當他在扮作魯逆流的時候有過接觸。眼下此戰的巧妙處就在於他們都以爲田單從未真正的和他們交過手,而田單的真氣則因和氏璧的關係早和之前的迥然不同,所以田單能一眼就看出他們的身份,但是他們卻無法因此而知曉田單既是魯逆流,同時又是那位深不可測的“老奴”。
苟道生性兇殘,爲達目的不折手段,見未能一舉令田單受創,轉而揮劍刺向田單懷中的小孩,另一邊的姬茗則從旁協助苟道的攻勢,招招陰狠,不斷的攻取田單必救之處,務要使得田單分心,不能兼顧兩頭。
田單心叫卑鄙,他本有幾次機會可以脫離姬茗、苟道的劍勢,然後再躍上街道房舍的屋頂,到時候進可攻退可守,他便能從容應對姬茗、苟道外加二十幾名好手,可是現在卻因着苟道的牽制,使得他在關鍵處因爲顧及到孩子的安危,再不能放開手腳,且身上亦因此有幾處被姬茗刺中,鮮血迸流。
幾個回合的拖遲之後,那二十幾名好手終於趕到,形成了對付田單的合圍之勢。
田單身影閃動,一刻都不敢停下來,他現在終於明白,爲何在沒有苟道在的情況下,韓聶還是沒能逃出姬茗的毒手,皆因姬茗等人除了心狠手辣、劍不留情之外,且他們還有一套相當厲害嫺熟的陣法。
懷中的兩個孩子已經放聲大哭,田單卻彷彿沒有聽到,他的心晉入了空明,拋開了一切雜念,左衝右突,腳踏奇步帶着敵人隨動,希冀能在不斷的位置變化中,以最少的代價殺出一條血路。
此時苟道姬茗眼中的田單卻是以一當十,神勇無比,更令苟道驚歎處則是田單的戰略打法和身法,他向來自詡在輕功上很有成就,“踏雲步”更是他縱橫不倒的本錢之一,然而此刻面對着田單,他卻有種有力難施的感覺,田單總是能在關鍵時刻陡變路線,避開與他的正面交鋒,不但如此,田單甚至反過來利用那批手下來阻擋他凌厲的攻勢,而他最多則只能傷到田單的皮肉。
久攻不克,這讓苟道感覺很不是滋味,因爲在他的料算中,再過片刻,城衛軍就會趕到,而這其實已是他利用了關係拖延士兵的結果。
苟道忽地脫身出來,冷然立在屋檐上,目光銳利如鷹的釘着田單,厲聲喝道:“天羅地網大陣。”
話音落時,那二十名好手同時撒出鐵鏈,排方走位,你扔我接,將田單的手足套牢,而姬茗則同一時間散出了一張約可覆蓋方圓十來丈的絲網。
田單心中一凜,本來他的活動範圍就已經很是勉強,這回若再是被網住,其後果很可能是不但救不了小孩,連自己怕也要被亂刀砍死。
田單當機立斷,他雖明知身在局外的苟道會是他最爲致命的威脅,但此刻卻仍不得不選擇從上方脫身。
田單身劍合一,猶如貫日的長虹拔地而起,一劍當先迎上姬茗籠來的絲網。
他早就聽說姬茗的絲網非是一般凡品,極有韌性,飲恨此中的江湖高手不計其數,但他卻還是選擇奮力一搏,皆因他更相信自己的將軍劍。
“嗤”的一聲,柔韌的絲網在無堅不摧的將軍劍和田單的浩然真氣作用之下,終於破開一道口子。
然而脫出絲網包圍的那一刻,田單的身形受到鐵鏈的拉力,也不由得隨之一滯。雖然這一招集畢生功力所催發的“雷霆萬鈞”已然使得鐵鏈掙脫了二十幾名好手的手中。
苟道嘴角終於露出笑意,田單的強悍雖遠在他的意料之外,但田單這逆料中的微微一滯,就足以使他斷定,田單今日是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