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 宗族
金熙站在門口,恨不得抽自己一個耳光,他做了什麼?做了什麼?!她是齊傾啊,便是足不出戶,也可以決勝千里,她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外邊發生了什麼?!是他自欺欺人,是他自以爲是!
她去嚴法寺怎麼了?
便是去見了禇鈺那又如何了?
她做的還不夠明顯嗎?
便是禇鈺真的來了,他怕什麼?有什麼好怕的?他纔是她的夫君啊!
他有什麼好怕的!
外邊的流言,他尚且承受了很大的壓力,她怎麼會輕鬆?!而在這個時候,他卻自以爲是地以爲她不知道,以爲她沒有事情,只顧着自己不安自己擔心自己害怕!
金熙,你真該死!
“齊傾……”
他隔着門喊着,想跟她解釋,可是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更不知道繼續解釋會不會讓她更加的認爲他不信她。
金熙沒想過齊傾會給他迴應的,可是便在他喊了她的名字沒多久,原本緊閉着的門忽然開了,“齊傾……”
齊傾看着眼前的男人,驚喜緊張懊惱愧疚……一張臉上居然可以同時存在這般多的情緒……
“齊傾……”金熙上前,不過才踏出了一步便頓住了,生怕再上前便又會激怒她一般。
“我便這般可怕?”齊傾問道。
金熙一愣,“當然不是,我……”
“去用晚膳吧。”齊傾沒等他說完話便道。
金熙哪裡敢去,“齊傾,你聽我說……”
“對不起。”齊傾吸了一口氣,臉色平靜,“方纔是我沒控制好自己的情緒,對不起。”
金熙更是慌了,“齊傾,是我不對,你要怎麼罰我都可以,可不要這樣!”這般比她動怒,比她趕他走更讓他不安,“齊傾,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也顧不得什麼了,上前緊緊地抱着她,“對不起,你怎麼罰我都可以,不要……”
“我想一個人靜靜。”齊傾輕聲道,語氣中有着明顯的疲憊,“金熙,我想一個人靜靜。”
金熙鬆開了些她,看着她,“齊傾……”
“我沒事。”齊傾沒有迴避他的目光,“我只是想一個人靜靜而已,你去用晚膳吧,別餓壞了身子。”
“可……”
“去吃你的晚膳!”齊傾的語氣又有了起伏。
金熙看着她,半晌後才低下頭:“好。”隨後送來了她,又擡頭,“我今晚在清院,不鬧你了,你早些休息。”又看了她半晌,才轉身離開。
齊傾靜靜地站在門口,許久許久之後方纔轉身入了屋內。
……
少爺跟少夫人吵架了。
便是傾園的下人不是亂嚼舌根的人,可是第二日這事還是傳開了,所以,秀娘被齊傾叫來,心裡更是忐忑不安。
這些日子族中關於少夫人不能生育一事的傳聞她自然也是聽聞了,其他人不知道,但是她是很清楚的,少夫人不是不能生,而是不想生!
可究竟爲什麼?
少夫人爲了少爺做了這般多事情付出了這般多爲何就是不肯爲少爺生兒育女?
“少夫人……”
“什麼也不用說了。”齊傾一看她的臉色便知道她想說什麼,直接從懷中取了另一張方子,“這是新的方子,往後兩日煎一副藥送過來。”
“新方子?”秀娘面上一喜,“少夫人肯爲少爺……”
“我不會生育。”齊傾打斷了她的話,目光冷凝卻是堅定,“你只需要做好我交代你的事情便行,其他的事情無需多管。”
終究,還是保命佔了上風。
她怕死。
更怕爲他而死!
金熙,你或許愛錯了人。
愛錯了她這個自私自利的人!
“少夫人……”
“你若不願意做,我可以換人。”齊傾繼續道。
秀娘面色有些寡白,她真的不明白,真的不明白,抿了脣沉默半晌,“少夫人,秀娘能知道原因嗎?”少夫人明明很在乎少爺的,爲什麼就是不肯給他生孩子?都到了這個地步了,少夫人究竟爲什麼?!
“不能。”
秀娘苦笑不已。
“你若是不願意……”
“少夫人。”秀娘吸了一口氣,正色道:“秀娘既然答應了少夫人便會負責到底!少夫人放心。”
齊傾看着她,似乎想說什麼,只是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端起了茶杯,低頭抿了口茶,輕輕道:“很好。”
“秀娘告退。”
……
這才傳出他跟齊傾吵架,沒兩日便有人上門給他說親了,金熙氣的臉色發青,沒直接將人給轟出去那是給了族中長輩的面子。
納妾?納妾?!
有什麼好納的?!納什麼妾!?
還有,他們什麼時候吵架了?!不就是這兩日她想靜靜,他讓她靜靜罷了,誰說他們吵架了?!
這些人便這般見不得他們好?!
金熙不能直接對族中的人發作,不過傾園的下人卻遭了秧了,他一直以爲傾園的下人是最忠心的,至少是忠心齊傾的,可現在居然也這般,如何能容忍?!這原本最安逸的差事,一下子好些個人都丟了,要不是擔心齊傾用不慣信任,金熙恨不得所有人都給換一遍。
不過這氣是出了,又擔心齊傾會不會介意他處置了她院子的人,可又不敢直接問出口免得本就有些緊張的關係更加的緊張。
……
一月末的夜寒風仍舊刺骨。
夜半時分,在該高牀暖枕安睡的齊傾卻起來了,打開了寢室的門,沒有意外地見到了裹着大氅倚着門框睡着了的男人,大氅的兜帽遮住了他的半邊臉,安睡之中仍是帶着清晰的憂愁。
齊傾靜靜地看着他,胸口像是燃了把火一把,灼燒的難受,緩緩蹲下身子,伸出了手撫上了他的臉。
便在手碰上臉的那一刻,安睡的男人醒了。
“齊傾?”惺忪的眼中有着驚慌,忙坐直了身子解釋道:“齊傾,你聽我說……”
“你打算在這裡守幾晚上?”齊傾緩緩問道,語氣帶着無奈與心疼。
心疼?!
金熙心中一喜,擡手握住了她冰涼的手,“我不會煩到你的,你當我不存在便好。”
“你就斷定了我會心軟嗎?”
“不,我只想陪着你。”
齊傾起身,將手從他的手心抽離,“進來吧。”
金熙眼中一亮,連忙起來,跟了進去。
“關門。”齊傾頭也沒回地進了臥室。
金熙轉身關了門,便又追了進去,終於又爬上了闊別三天的暖牀,“阿傾……”柔軟的身子讓他的心頭全是滿足,“我就知道你疼我的。”
“疼你?”齊傾笑了,“這般疼你你也不覺累。”
“是我做錯了事情。”金熙道歉道,“對不起。”
齊傾背對着他,身子被他鎖在了懷中,“你沒有錯,是我沒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緒。”
“不。”金熙將她摟的更緊,“是我沒有保護好你!我不該讓你承受這些的。”
“又不是你生不出孩子!”齊傾嗤笑。
金熙翻身將她制在身下,雙手撐在了她的身側,不讓自己壓到她,“是我。”
“跟你有什麼關係?”齊傾失笑。
金熙眼底有着明顯的愧疚,“若不是當初你爲了救我傷了身子,你便不需要承受這些,阿傾,是我對不起你。”
“孩子……”齊傾輕聲開口,只是便只是兩個字卻已經耗盡了她的力氣,再也無法將下面的說完了,或許,也是因爲她怯弱了,不敢去面對說出真相過後的結局,“休息吧。”
“我愛你。”金熙卻道。
齊傾道:“我知道。”
“別放在心上好嗎?”金熙低下頭吻了她的額頭,“外邊的人說什麼都不要緊,只要我們好好的便行,沒關係的,阿傾,我不着急的,我娘快四十了才生了我,我們還有很多很多時間的,不着急的。”
“嗯。”
“外邊的事情我來應付,我發誓我一定會處理好的!”
“好。”
“我愛你。”
齊傾沒有回他的話,而是圈住了他的脖子,吻上了他的脣。
……
金熙說要應付也不是嘴上說說,雖說流言難以控制,但是,也不是沒有法子,只要將根本解決了,其他人,也不過是跟風使舵罷了。
“今日請各位族老來,爲的便是如今外邊關於我們夫妻的流言。”宗祠的正廳內,金熙肅然而立,背後是金家的八代英靈,“我不知道這樣的流言是從哪裡傳出來,又有着什麼樣的目的,但是我要告訴大家,我金熙絕對不會容忍任何傷及我髮妻之事!齊傾是我的髮妻,羞辱她便是羞辱我!”
“齊氏年過三十依舊未有誕下子嗣,的確有過。”
“當日若非她,諸位族老現在怕是無法坐在這裡。”金熙看向說話的人,聲色皆厲,“或許諸位族老都忘了這些了,但是我沒有忘記!齊傾是我的髮妻,更是整個金氏一族的恩人!別說我們圓房不過兩年,便是她真的如你們所說的一輩子也生不出孩子,金氏一族任何人都沒有資格對她說一句責怪的話!”
“家主的意思是要爲了她讓長房絕後?”
“絕後?”金熙冷笑,“你憑什麼這般斷定?”
“齊氏……”
“齊傾三十了?”金熙繼續冷笑,沒給他說下去的機會,“三十了又如何?當年我母親快四十了尚且生下了我,齊傾不過三十,不過才圓房兩年,你們如何判定她便不能生?還是這就是你們所希望的?”
“金熙,你莫要太放肆了!”
“沒錯,就算你是家主也不能對宗族無禮!”
“那宗族便可以肆無忌憚地攻擊主母?”金熙反駁道,“從什麼時候起,金氏一族有了這樣的規矩!”
“你——”
“長房絕對不會絕後!”金熙一字一頓地道,“我與齊傾一定會承繼長房的香火,在此之前,我絕對不會納妾讓庶子出生亂了長房的尊卑次序,讓老太爺一代的悲劇再度重演!各位族老的好意,金熙心領了,此外也希望各位族老能夠約束好自己的子弟,便是要忘恩負義也不該做的這般的難看!”
“夠了!”金成安沉聲開口,同時也阻止了族老們的憤怒討伐。
金熙看向他,“對一手挽救金氏一族,多年操勞早就金氏如今繁榮的齊傾,金氏一族尚且忘恩負義,將來誰還敢與金家結交,誰還敢相信金家的門風?!族長,各位族老,我今日要護的不僅僅是我金熙一個人的妻子,還有金氏一族的門風名譽!族人現在詆譭的不是一個你們看不順眼的齊氏,而是整個金氏一族的名譽!金氏一族不是脫了商賈賤籍便能脫胎換骨的!從我們脫了賤籍至今,已經有十幾年了,可是諸位族老捫心自問,究竟有多少人真的將我們看做良籍?又有多少人還記得我們金家還是鄉男爵位之家!而這十幾年來,我們又有多少進步?!
沒有!十幾年來從了那些想要討好我們從我們身上攫取利益的人之外,沒有人真正地將我們看做與他們平起平坐的良籍,而朝廷御賜的、金家付出了一半家業得到的爵位,則成了別人明裡暗裡嘲諷的笑話,所謂的爵位之家不過是他們眼中的暴發戶罷了!我們仍舊是那下賤一族!
或許有人會說這一切都是齊傾造成的,誰讓她多年來一直把持着商行不放手,誰讓她一直佔着主母的位置牝雞司晨,可是各位族老,我們纔是男人,纔是該頂起金氏一族這片天的柱石!金家將來的興旺絕無歸咎到一個女子的手裡!更何況,我們還對這位爲我們付諸了一切心血的女子如此忘恩負義!”
話落,廳內一片死寂。
在坐的都是經歷了大半生風雲的人,便是心裡有各自的打算便是對金熙這般態度不滿,可也不是糊塗之人,至少,還沒有隨着人生遲暮而糊塗。
“三十歲之前,齊氏若是還不能生下嫡子,你便必須納妾生子!”金成安打破沉默,“正如你所說的,金氏一族離真正地脫胎換骨還要走很長的一段路,若是連子嗣傳承都無法保證,談何脫胎換骨?談何未來?”
金熙沉默地看着他,似乎在掙扎。
“五年的時間已經很充足了!”金成安繼續道,“若是五年都不能生下嫡子,你難道不該承擔起你該承擔的責任嗎?齊傾爲金氏一族所作出的一切,金氏一族每一個人永遠都不會忘記,她永遠都是金家的主母,是你金熙的髮妻,可是,再大的恩義也不能用子嗣斷絕來報答!金氏一族要成爲我們所期待的興旺之家,成爲真正紮根在這大齊之中的一方望族,絕對不能再在子嗣上出一絲的差錯!金熙,這是你的責任,也是她的責任,更是我們最後的底線!”
“沒錯,若是連子嗣都無法保證,談什麼興旺?”
“正是如此!”
“五年已經很充足了,若是齊氏還是不能生下兒子,那便是我們做其他的打算,也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子嗣大於天,如何算得上是忘恩負義?”
“況且齊氏就算生不出來,也沒有人搶她地位,長房妾室的規矩嚴的很,她沒有任何的損失!”
“若是你答應族長,我們便約束好族人,不許他們再嚼舌根讓外人笑話!”
“沒錯!”
在家族的未來前,衆人摒棄了心中的私念,宗族的凝聚力在這時候被髮揮到了極致,年老的族老在人世間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更看重的還是宗族大義,子孫未來。
若真的可以走出一條興旺之路,若可以成爲如今所憧憬的一方望族,捨棄個人的一點私慾又算得了什麼?
族老如此。
身爲帶領這個家族的家主,更是應該如此。
金熙握緊了拳頭,沉重又艱難地做出了妥協,“好。”
……
流言消散的很快,再一次展現了宗族的力量,只是金熙卻沒有將那日宗祠的事情告訴齊傾,甚至請求了當日在場的所有人保持沉默。
他沒打算讓齊傾知道,也盡一切的辦法不讓她知道。
五年。
他們一定會如願以償的!一定會的!一定會的!
既然如此,何必要傷她的心?何必要讓她難過?何必要在她的心裡扎一根刺?不過說到底,他還是害怕,害怕她會失望於他的妥協,害怕她會認爲他也如所有人一般以子嗣爲天,害怕她會直接乾淨利落地不要他!他不會讓這件事發生的!
“阿傾,我愛你。”幾番雲雨,他在她的耳邊低喃着。
齊傾累的眼睛都睜不開了,敷衍似得應了一個字,“嗯。”
金熙笑了,手撫上了她的小腹,心裡懇求,孩子,快些來,父親跟母親都等着你,快些來,我們會很疼你很疼你的,快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