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公堂
從傾園到門口,兩人基本都沒有說話,等上了馬車,金熙再也忍不住了,“昨晚上我給你的花燈,你可還喜歡?”
“挺不錯的。”齊傾卻給了一箇中性的回答。
金熙盯着她,好半晌方纔繼續:“那晚……我也有些失態,你不要放在心上!”
“沒事。”齊傾淡淡笑道,“我不該那般說你。”
“不是。”金熙搖頭,“其實你也說的沒錯,當時我的反應的確太懦弱了,我再也不是當年那孩子了,即使母親真的出事,我也該冷靜,而不是隻會自責內疚。”頓了頓,又繼續,“或許……這般多年來,我都習慣了吧。”看着她,“習慣了萬事有你。”
齊傾沉默,神色沒有波動。
“即便我一直告訴自己,我不該依賴你,而是該被你依賴,可一旦出事,我便不自覺地依賴你,下意識地認爲萬事都有你在。”金熙吸了口氣,“齊傾,我知道我現在還無法讓你依賴,讓你覺得我是一個可以讓你託付終身的男人,但是我保證,我一定可以!我一定會成爲你所希望的那般!所以,請再給我一些時間好嗎?我發誓我一定可以做到!”
“金熙,你已經做得很好了。”齊傾道,可不管神色與語氣,都是那般的平淡無波,“我希望如何,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知道你想如何,知道接下來的路你該如何走,該如何……”
“你會離開我嗎?”金熙問道,聲音有着抑不住的不安。
齊傾看着他,並未回答。
“會嗎?”金熙繼續問,聲音很輕很輕,像是生怕說重了便會嚇走她似的。
他不知道自己爲何會忽然間這般問!
他不是一直都認定了她絕對不會離開嗎?
是啊!
她怎麼會離開?
她是他妻子,是金家的主母,便是他仍是讓她失望,可她仍是他的妻子,是金家的主母,她怎麼會拋下這一切離開?
從她嫁入金家成爲他的妻子,成爲金家的主母開始,她這一生一世都與金家分不開!
她怎麼可能會離開?!
“看我問什麼傻話!”金熙笑了,眼裡卻有着決絕,“你怎麼會離開?!”握上了她的手,“你別生氣,我以後再也不會問這些蠢問題了!別生氣!”
齊傾看着他,眼底深處彷彿潛藏着某種被壓抑着的波動,“金熙,將來你便會明白,這世上沒有誰沒了誰便活不下去的。”
金熙的心猛然揪了一下,握着她的手更緊,“我不能沒有你!”
“或許不用多久,你便覺得我煩了。”齊傾卻笑道。
金熙盯着她,一字一字地道:“絕對不會有這一日!齊傾,你給我聽好了,絕對不會有這一日!”說完,便轉移了話題,彷彿是在逃避,又似乎不過是認爲這個話題沒有什麼值得爭辯的,“以褚鈺的身份人脈,如果他對謠言不滿的話有的是其他的辦法處理,可他卻這般做,我想這次他恐怕不會輕易做罷的,不過他既然敢來,金家也不會懼他,今時今日的金家便是沒有資本與他相鬥,但也不是任由他爲所欲爲的!”
齊傾也沒有繼續方纔的話題,接了他的話笑道:“雖說如此,不過如今理在他那邊,待會兒上到公堂,還是不要正面衝突的好。”
金熙蹙眉。
“正如你所說的,區區一個金家不值得褚鈺如此大費周章。”齊傾繼續道,“金家好不容易走到今日,不能不明不白地成爲別人爭鬥的祭品!”
金熙面色一肅,“你的意思是褚鈺狀告金家不是爲了私事?”
“謹慎些總是沒錯的。”齊傾淡淡道,“金家走到今日不容易。”
金熙頷首,“嗯。”隨後看着她,似乎欲言又止。
“怎麼了?”齊傾淡笑問道。
金熙也笑了笑,卻是帶着內疚之色,“沒什麼。”頓了頓,方纔繼續,“齊傾,我一定會努力撐起這個家的!我一定會跟父親爲母親一般,爲你撐起一片天的!”說完,又頓了一下,方纔繼續,不過此時語氣已經轉爲了沉重,“我知道現在離做到這個還很遠,但是請你相信我,我一定可以做到的!齊傾,我發誓!”
齊傾沉默。
“我會讓你不需要再爲金家費一絲心神,不需要再如此殫盡竭慮,不需要再這樣累……”
“你想讓我當廢人?”齊傾笑着打斷了他的話,開玩笑一般。
金熙一哽。
“好了。”齊傾笑道,“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眼前要解決的事情多着呢。”
金熙心裡有些失落有些難受也有些不安,不過,也還是點了頭,“好。”她說得對,如今要解決的事情多着呢,而且,有些承諾若是不能實現,說的再多也不過是廢話。
他要做的不是這般不斷地說廢話!
深吸了一口氣,正色道:“待會兒上了公堂,以你馬首是瞻。”說完,不等齊傾反應便又解釋道:“不是我不想承擔責任,我只是想告訴所有人,如今的金家,仍是你做主,包括我在內,都以你馬首是瞻!”
齊傾似乎有過一會兒的愣怔,隨後淡淡笑道:“好。”話落,將手從他的掌心中抽回,便閉目養神。
金熙見她這般,也沒有繼續說話,他知道她很累,比他更累!
齊傾,你再給我一些時間,我一點會做到的,一定會的!
在接下來的時間裡,齊傾一直閉目養神,整個人都是那般的平和平靜,可她卻比誰都清楚,她的心湖並不平靜,便是她費力壓制,也仍是無法壓下那層層漣漪,彷彿口子開了,便是堵上了也仍是會泄露。
“金熙。”便在馬車停了下來之時,她睜開了眼睛看着他,“人的將來是掌控在自己的手裡的,將來如何,也只有自己可以做決定,並且要落子無悔。”
金熙一愣,雖然不太明白她爲何會忽然間說這話,不過還是認真點頭:“我知道。”
“走吧。”齊傾道。
金熙頷首,起身先下去了馬車,隨後站在馬車旁,伸手去接她,陽光之下,少年一臉的認真,彷彿在做着一件極爲重要的事情一般。
齊傾看了看他,緩緩伸出了手。
金熙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下了馬車,而迎接他們的,除了明媚的陽光之外,還有包含了各種情緒的目光。
此時,衙門的門口圍滿了很多前來觀審的百姓,有金氏族人,也有蓉城的其他百姓。
這些人有的是來看熱鬧的,也有的是來幸災樂禍的,當然,也有的是來聲討淫娃蕩婦的。
便是褚鈺狀告金家,無形中也表明了謠言不符,可是仍是有人認爲金家少夫人齊氏紅杏出牆一事是真的!
“呸,不要臉——”
人羣中不知道怎麼的便冒出了這一句話,而隨着這句話打開了頭,謾罵聲越來越多。
“真不要臉!”
“居然還有臉出來見人……”
“……真真的將公堂弄髒了!”
“不要臉的蕩婦……”
聽着這一聲聲的謾罵,金熙的臉鐵青的可怕,“閉嘴!”
不知是他的臉色太難看,還是怒吼足夠的震懾,又或許這些人還忌憚這金家在蓉城的地位,在金熙發作之後,謾罵聲少了,也小了,只是,卻併爲完全停止。
金熙正想進一步,卻聞齊傾淡淡道,“時辰差不多了,進去吧。”他轉身看向她,見她神色平靜,彷彿眼前這些人針對的人不是她一般。
“進去吧。”齊傾再次開口。
金熙抿了抿脣,“好。”
一個好字,說的極爲的溫和,也是極爲的艱難,極爲的難受,若是他再強大一些,她便不需要面對這些!
一切的一切,說到底是他不夠強大!
見着眼前少年晦澀不明的眸光,齊傾眉頭皺了皺眉,伸手握上了他已然成拳的手,“走吧。”
金熙身上漸漸升起的戾氣因她的觸碰而消失,便是臉色仍是難看,卻是平和了許多,“嗯。”
他應道,隨後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走吧。”
齊傾頷首,目光卻是先掃過了眼前的衆人,冷冷清清的目光並未帶着任何威脅的意思,可是卻是讓面前的人不自覺地推開了一條的道。
那些仍是在低聲咒罵的也噤聲。
兩人相攜一同步入了公堂,便見褚鈺早已先一步到,此時正坐在一旁專門擺放出來的椅子上。
褚鈺不是官員,按理來說不該得到如此優待,不過,以褚家的威望、褚鈺本身的民望、進士的出身,姚廣文給他優待也是能夠說得過去。
“金府齊氏,見過大人。”
“金熙參見大人。”
兩人行禮,卻都未曾下跪。
金熙有功名在身,不必下跪,更別說他身上還有一個鄉男的爵位,至於齊傾,或許很多人都忘了她是朝廷冊封的七品孺人。
姚廣文也沒區別對待,頷首應了之後便讓人看座。
兩人在公堂的另一側,褚鈺的對面坐下。
這般的情況讓這次的審問顯得更是特別。
原告被告到場,姚廣文便正式開審,依照程序,先由原告一方誦讀狀紙,這事自然不是褚鈺親自做的,是他身邊一個隨從打扮的人進行。
根據大齊的律法,這有遞狀子便是說需要進行申辯的,而申辯一方由被告進行,被告可以自行申辯,也可以請狀師。
不過很多時候,便是遞了狀紙,也很少人請狀師的,基本都是自行申辯,而便是有原告被告在的,遞送狀紙的百姓也很少,大多數是直接上衙門擊鼓。
因而此樁案子不但是案情吸引人,便是連方式也是如此。
待原告誦讀完狀紙之後,驚堂木一擊,便是被告申辯,“金熙,齊傾,你們有何需要申辯?”
金熙看向齊傾。
齊傾微微點頭,看向一副悠閒姿態坐着的褚鈺,“褚公子是否告錯人了?”
語氣平淡,彷彿兩人之間並無之前的那些糾葛一般。
“哦?”褚鈺挑眉,似笑非笑,“金少夫人這話怎講?”
“此番謠言,齊傾,乃至金家都深受其害。”齊傾緩緩繼續,“對於禍及褚公子,齊傾也深感抱歉,但齊傾和金家並未事件的始作俑者,齊傾雖感抱歉,但這散播謠言污衊褚公子名聲一事,齊傾和金家擔當不起!”
“是嗎?”褚鈺仍是似笑非笑,“散播謠言之人或許不是金少夫人,不過,事情出自金家內部,大年初五那日,金家家宴上所發生的事情便是此次謠言的源頭!你們金家自家人怎麼狗咬狗,褚某不管,但是咬到了褚某的身上,未免太過分了!”
“既然是金家的家事,金家自然會處理。”齊傾繼續道,“褚公子卻是小事化大,不知道的人還以爲褚公子與金家有何仇怨,非得上公堂這般鬧一鬧,至於謠言波及褚公子,金家本應該第一時間向褚公子請罪,只是這謠言從來都是止於智者,褚公子自然是智者,金家方纔未曾第一時間向褚公子請罪,不想褚公子竟一紙狀子將金家告上了衙門。”
“哦?”褚鈺仍是似笑非笑,“這般說來倒是褚某的錯了。”
“自然不是。”齊傾道,隨後起身,“今日既然來了,那齊傾便代表金家向褚公子賠罪,此事本是金家的家事,如今卻波及褚公子,實乃金家之過,齊傾再次鄭重地向褚公子表示歉意,請褚公子原諒。”
說完,屈身一福。
這般姿態,本已經是將自己放低了的,只是褚鈺卻並未有絲毫佔了上風的感覺,這案子真正的目的爲何,恐怕只有他心裡最清楚,不過,不管是什麼,都不可能是爲了要眼前這一刻的低頭!
低頭?
賠罪?
褚鈺冷冷一笑,“金少夫人想的未免太過簡單了!還是在金少夫人的眼裡,褚某便是這般容易打發的?更或者,在金少夫人的心裡,我大齊的律法不過是無足輕重的玩意?!”
金熙因他最後的一句話而面色微微一沉,扯上了大齊律法,果真是想將事情鬧大!起身道:“褚公子,既然在公堂之上,便該說案子。”
褚鈺將視線移到了他的身上,眉梢一挑,“怎麼?金少爺也有話要說?褚某還以爲金少爺只會躲在金少夫人的身後不敢出頭了!”
金熙頓時惱火,不過卻壓着,正色道:“先父遺命讓我妻子爲金家主母,在及冠之前,金家一切事宜自然由內人做主!”
“這般說來,金少爺是承認你不過是金少夫人身後的一條跟尾狗了?”褚鈺譏諷道。
齊傾眼眸一沉。
“呵呵。”金熙卻是出於意料地沒有憤怒,而是笑了出聲,“褚公子出身南方望族褚家,乃褚家書院人人稱之一聲‘公子’之人,金熙出身雖低賤,但是也一直以曾經乃褚公子同門一事爲傲,如今卻只剩下是失望。”
褚鈺面色轉爲了陰寒。
“此事金家雖有錯,但也是無心之失,褚公子心生憤怒,金熙可以理解,但是爲了這般無稽謠言便不顧身份大肆咒罵。”金熙又笑了笑,“金熙真替褚家將來憂心。”
這話說完,不等褚鈺開口反駁或者說出更難聽的嘲諷,金熙便又繼續,“不過這話雖然難聽一些,有失了褚家的風範,倒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他看了一眼齊傾,微笑繼續:“自從先父病逝,金熙的確一直跟在內人身後,學經商,經庶務,也便是如此,金熙方纔更加清楚這般多年來,內人……我的妻子齊傾爲我,爲金家究竟付出了多少!她十一歲入金家至今,整整十一年,金家從當初的商賈賤籍成了如今的鄉男爵位之家!她兢兢業業地經營着家業、殫精竭慮地開辦族學,爲金氏的子孫鋪開了一條錦繡之道,十一年來,她沒有一日不再爲金家操心,爲興旺金氏而努力,可是,便在金家不但富足,而且體面的如今,卻有人容不下她,用如此下作的方式攻擊她,恨不得將她置之死地!金熙雖然不才,但是也絕對不會容忍!”
掃了一眼公堂外圍觀的衆人,最後落到了褚鈺的身上,“不管是金家的人還是金家之外的人,只要傷及我的妻子,不管富或貴,不管親或疏,金熙都絕不輕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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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了,一直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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