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武的動作很快,雖然沙全比他們出要早半天,然而呂武很快就趕上了他們,阿術入主江陵之後,由於伯顏遲遲未能南下,無意中給沿路的百姓多了兩個月時間逃避兵災。
再加上邊居誼、呂武等人的堅持,以常州爲的官府甚至還派出官吏進行動員,甚至一些貧瘠無依的家庭,官府還會給以一定銀子補償。
如今入冬不是農忙時間,自然有一部分害怕兵災的百姓逃到常州、平江甚至臨安等地,但冬日寒冷,一些家中有老人、小孩的百姓卻任憑官吏說破了嘴也不肯離家,想來也是,離家躲避兵災說得容易,可是流1ang在外,吃的、住的、用的都不能保證,老人和小孩能不能熬過這個寒冷的冬季還兩說呢?
常州無奈,只好祈求老天爺祝福這些留在家中的頑固的百姓,然而他們很快就嚐到了應得的苦果。
朱家村,這是建康到常州之間的一個較大的村莊,村莊有很完善的圍牆,雖然多是木柵,但對於裝備不足的山賊土匪來說足足有餘,朱家村是一族一姓,族長兼任里正朱良在朱家村頗有威信,但他年已接近六旬,自然不願意折騰。
族長大人不折騰,朱家村搬走的人自然不多,有些人就算想搬走,但也要考慮日後朱良會不會給他們小鞋穿,按照他們的說法,朱良並不是善人。
然而等韃子把朱家村圍起來時,村民已經來不及後悔,這些木柵做成的圍牆,在沙全三千前鋒兵臨城下時自動瓦解,沙全甚至懶得使用攜帶的投石機,甚至連刀箭也不用出鞘。
“官爺,小的是朱家村的里正,官爺需要什麼儘管吩咐。”朱良年紀大了,鬥志沒了,只想保住xìng命。
朱良族長住的地方是整個朱家村修建得最好的地方,寬闊大堂,明亮的房間,更重要的是朱良這個老傢伙竟然還有一個兩個漂亮的小妾。
所以沙全非常滿意,他出徵將近半年,由於一直在伯顏座下,再加上剛受到重要,他一直小心翼翼、謹慎有加。這次難得掌兵南下,再也按耐不住,然而這一路南下,竟然難看到一個完整的村莊,朱家村不幸的落入沙全的眼中。
“把房子都騰出來給將士們入住,”沙全想也不想,揮手道:“把家裡所有好吃的拿出來,還有所有的rou都殺了。”
“啊。”朱良一愣,遲疑片刻,道:“天寒地凍,若是都騰出房子,那鄉親們住哪裡啊?”
沙全狠狠瞪了朱良一眼,道:“將士們一路辛勞南下,不就是爲了你們這些漢人能夠過上好日子,若不是咱們大元朝,你們現在還被課以重稅,想活下去都不容易,如今大元朝給你們一條活路,難道你這點小事也做不成。”
沙全剛說完話,身邊的親衛馬刀出鞘,兇狠的對準朱良,只要他說一個不字,恐怕就人頭落地,朱良哪裡見過這個氣勢,連忙說道:“是、是,小的馬上去安排,只是村裡刁民甚多,恐怕有些刁民不肯配合。”
“左右,帶老子親衛過去,讓這些賤民好好配合。”沙全冷冷笑道:“記得,不能讓他們從屋裡收拾任何東西,朱家村所有的東西大元朝徵用了。”
親衛一聽,馬上眉開眼笑起來,一個親兵討好問道:“大人,如今天寒地凍,將士們都睡不好,當然也沒有精力解救這些受苦受難的百姓,那、那個屋裡的小娘子能不能留下來給兄弟們暖暖身體。”
沙全遲疑了片刻,無論是大汗還是伯顏丞相都三申五令要注意軍紀,但元兵向來驕橫習慣了,表面上是順從,只不過是一直沒有機會罷了,看到這些親兵渴望的眼神,沙全明白他們所想,要想牛耕田就要給牛吃好的道理,沙全非常清楚,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也順水推舟點點頭,爲難說道:“將士們的辛勞,想必他們也能理解。”
此刻,朱良已經愣住了,他家有一妻兩妾三個閨女,老妻也就算了,年邁得xiong口的兩塊rou團已不知道垂到哪裡,兩個小妾可是恰逢二八年華,還是自己費勁苦心才nong得的雙胞胎,比他最小的小女兒可大不了多少,三個閨女更可憐,大閨女和二閨女本來是回孃家躲避兵災,然而自己卻把兵災引到家裡。
朱良鼓起勇氣問道:“大、大人、這、這不好吧,刁民向來不聽話,這麼一鬧,恐怕村子更不得安寧,若是sao擾了大人的美夢,那就是草民的罪過了。”
朱家村雖說是大村,可是有戶也不過是百來戶,沙全沉思了片刻,狠下心乾脆一不做二不休,與其給伯顏留下把柄,不如做得一乾二淨,到時再把罪名推給山賊土匪罷了。
再說這事過後,到時丞相就算知道是自己乾的,事後最多也就是責罵兩句,他跟從伯顏半年,卻是從來沒聽說他因爲這些小事懲罰將領了,到時大不了說朱家村反抗,殺了自己的兄弟。
想到這裡,沙全的眼睛不自然起來,朱良哪裡還不知道沙全打的什麼主意,只是如今再後悔也沒有用處,“噗通”一聲跪下來,悽聲喊道:“大將軍饒命啊,大將軍饒命啊,小的馬上去吩咐這些泥tuǐ子。”
“你做得很好。”沙全上前兩步來到朱良身前,微笑道:“只可惜這裡留你不得。”
朱良還想說話,然而沙全的馬刀已落下,朱良的頭顱在地上滾了幾下,終於滾到了門口,眼睛還帶着驚慌和恐懼。
朱家的人也聽到了慘叫聲,先衝出來的是他雙胞胎小妾,然而看到朱良被殺,嚇得站不穩暈倒地上,沙全走過去抱起昏mí過去的兩個雙胞胎,冷冷說道道:“都動手吧,乾淨利落一些,不要留下活口。”
這些親兵大喜,連忙稱善,三千韃子精銳騎兵對於百來戶人家,要有多輕鬆就有多輕鬆,雖然也有不少有骨氣的漢子奮力抗爭,然而最多也只能傷了韃子皮rou,換來的更是慘無人道的折磨,慘叫聲持續了不到半個時辰,朱家村就恢復了平靜,但偶爾還傳出哭泣聲和斥罵聲,其中帶有喘息聲和慘叫聲。
“頭,不好了,韃子進了朱家村,”前哨氣喘吁吁跑回來,略帶驚慌說道:“朱家村百姓都被殺死了,剩下一些小娘子飽受蹂躪。”
“慘不忍睹。”
前哨最後加了一句話,朱家村百來戶人家,百姓接近五百人,除了一百多女子之外全部被殺,朱家村可謂是血流成河。
“頭,”敖東狠狠的捏緊拳頭,看着呂武,低吼道:“下令啊,老子就算是死,也不會放過這些該死的韃子。”
呂武雙眼微微紅,看着不遠處的朱家村,沉yín片刻,道:“小七、敖東,你們跟我去看一下情況。”
“虎臣,你帶領兄弟們先隱蔽起來,好好休息。”
王虎臣遲疑了片刻,忍不住說道:“常州之戰,關乎朝廷安危,常州的城防是大人一手策劃,末將認爲小不忍則1uan大謀,還請大人再考慮一下。”
呂武咬了咬頭,道:“姚大人他們也熟悉,再說常州不是還有邊大人嗎?而且還有不少兄弟協助,這不是大問題。”
“老子不會明知不敵就去拼命,但若有機會,不妨給韃子下點yao班子,若不然韃子太猖狂了,恐怕這一路下去折騰不少老百姓。”
王虎臣只好點頭,呂武向來穩重,但同樣是嫉惡如仇,幸好是懂得大局之人,希望不會被韃子氣瘋了,呂武說得不錯,尋得機會給韃子添麻煩,讓他們一路上多少能夠收斂一些。
呂武安排妥當,吩咐前哨把自己帶過去,韃子雖然軍紀差,但是住營的防禦卻很嚴格,這當然是和均州軍善於襲擊有關。呂武來到朱家村不遠和留守的前哨接應,現僅是朱家村外圍,竟然就有將近五十個哨兵,村內遊動的崗哨也有好幾支,把朱家村防守得沒有半點空隙可鑽。
雖是夜間,但月色很美,明亮的月光灑在朱家村,竟然變得朦朧和虛幻起來,然而村內偶爾傳出的喘息聲和慘叫聲,還有無奈的呻yín聲卻說明了這裡並不是如外表一樣安詳。
“頭,你看看。”前哨手有些抖,指着不遠處的朱家村,他聲音有些抖,證明他處於極度憤怒之中。
呂武臉色變得有些蒼白,隨着前哨的方向看去,此時的朱家村已成了修羅之地,每家每戶的門前幾乎都擺着三四具屍體,有老人、有青壯、有小孩,他們或是斷了頭,或是攔腰砍斷,或許沒了手腳。
那個老人,他的頭卻丟在了遠處,呂武甚至還能看到他眼中的不安和無奈,還有那個小孩卻被攔腰砍斷,身體的內臟哇啦的灑落了一地。
偶爾還有韃子的小兵,跌跌撞撞的從屋裡走出來,他們無一不是提着kù子或哼着小調,臉色帶着微笑,喳喳的tian着嘴巴,彷彿遇到的是一生中最美妙的事情。
偶爾傳來的哭泣聲,還有斥罵聲,最終演變爲慘叫聲,那是成爲韃子泄工具的女子被利用完後的最終下場。
“頭,”向來衝動的敖東已站起來,壓低聲音道:“老子去跟他們拼了。”
燕小七連忙拉住敖東,呂武有點無可奈何的坐在草地上,韃子三千精銳騎兵,自己不過是百十人而已,就算自己佔有天時地利人和,以百人敵三千,明知不敵自己還會過去送死嗎?
呂武深吸了一口氣,心裡想着若是張大人遇到這種事會怎麼辦?按照張貴對都韃子的狠對百姓的愛,他絕對不會就這樣輕易放過韃子。
“那應該就是韃子頭領住的地方。”哨兵指着那棟修建得最好的房子,房子附近放了好幾具屍體,不過從他們穿着看來,這應該是朱家村生活得最好的一批人,或許就是朱家村的族長或里正。
呂武仔細看了一下,現那棟房子不時有人進出,還有房子四周也放了不少哨兵,門口還有兩個小兵站崗。
同時這棟房子位於朱家村的正中央,呂武深吸了一口氣,朱家村四周都用木柵圍了起來,這些木柵圍牆對呂武等人說不上阻攔,但無奈韃子的明哨就是沿着木柵圍牆巡邏,而且巡邏的頻率非常高,朱家村畢竟不大,只需要三五隊哨兵就可以把整個朱家村及周圍的情況監視起來。
朱家村周圍更是平地,如今已經入冬,地裡什麼東西也沒長,甚至連草也變得枯黃,由於天氣寒冷,朱家村村口還有一堆大火,把四周照得明亮,幾個哨兵坐在一起喝酒燒烤,好不快活。
“頭,”燕小七突然問道:“韃子這是內送外緊,若是能夠hún進去,把韃子戰馬都偷了,在慢慢找韃子麻煩?”
呂武沉思了片刻,韃子的戰馬向來不離身,如今也是栓在每家每戶的門前,三五匹爲夥,想偷韃子的戰馬,這可是難以上青天。
再說戰馬認人,若是聞到生人的味道,恐怕戰馬先鬧了起來,要是驚醒了村裡的韃子,自己一百人還不夠別人塞牙縫呢?
“若是能夠潛入村內,總能想出辦法,如今朱家村村外防禦嚴謹,村內又有流動哨崗,實在是沒有辦法。”呂武嘆了一口氣,強忍着怒氣。
敖東眼睛紅紅,知道敵強我弱,除非真的捨命跟韃子拼了,但這樣對大局沒有任何影響,再說呂武是常州主要將領,衆人也不敢讓他冒險。
“大人,難道真沒有辦法了嗎?難道真沒有辦法了嗎?”敖東喃喃說道。
呂武搖了搖頭,緩緩退了出來,燕小七和敖東也沒有辦法,只好悶悶不樂跟在呂武身後,山野寧靜,江南多是水鄉,三個各懷心事,差點掉進了一條小水溝。
“咦。”呂武突然做了一個手勢,燕小七和敖東反應也算快,立馬停了下來,呂武側耳聽了片刻,燕小七和敖東也現了不妥,他們隱隱約約聽到一陣女子哭泣的聲音,寒冬,黑夜,荒野,再加上女子的哭聲,衆人不由覺得一陣寒意涌上心頭。
“nainai的,難道是鬼不成。”敖東哆嗦了一下,就連燕小七和呂武也感到幾分寒意。
呂武瞪了敖東一眼,道:“張大人不是說過,這世上沒有鬼這回事,凡是有鬼都是心中有鬼,老子看你就是鬼。”
“去、去給老子看一下。”
敖東忍不住抖了抖,呂武罵道:“沒出息,是不是想關禁閉了。”
“禁閉”這兩個字纔是均州軍最厲害的武器,如敖東這等漢子,就算是直接面對韃子時也不囉嗦,聽到這兩個字第一時間就舉手投降。
“去、去,老子去還不行嗎?張大人說了這世上沒鬼,還有什麼是老子害怕的呢?”敖東躡手躡腳順着聲音的方向走過去,他嘴裡說着不害怕,但是心還是“噗通、噗通”跳個不停。
呂武和燕小七兩人手執武器,也跟在敖東身後,敖東謹慎的樣子,搞得兩人也是有幾分不安,這寧靜的荒野,時斷時續的哭聲,不讓人想點什麼還真對不住這個氣氛。
聲音越來越清晰,卻是順着水溝一直往前,水溝兩旁長了不少水草,雖然是冬日,但是水草長得還算茂盛,有些地方甚至可以遮住水溝,想必很長時間沒有人清理。
眼看敖東拐了一個彎消失在眼前,呂武和燕小七兩人不由加快了腳步,若是敖東真生什麼意外,他們兩人心裡肯定過意不去。
他們剛來到拐彎處,突然間一個人影迅向他們撲過來,兩人大吃一驚,手中大刀立刻向來人砍過去。
“大人,真有鬼啊。”來人驚叫了一聲,呂武和燕小七立刻收招,大刀險險的差點砍到敖東身上。
呂武看去,只見敖東臉色蒼白,臉色寫滿了說不出的恐懼,就連嘴net也已經白了,見到呂武和燕小七,哆嗦說道:“nainai的,大、大人,還真有鬼啊。”
呂武和燕小七見敖東說得驚慌,也不由暗中生疑,莫非這世上還真有鬼這麼一樣東西,可是張貴不是說過沒有嗎?這世上有鬼的話,自古到今死了這麼多人,那不是整天都能撞到鬼才對?
不過這鬼長得怎樣呢?敖東若真見到鬼了,這鬼不應該沒反應纔對?怎麼還在哭啼呢?呂武想到這裡,不由產生了巨大的好奇心,他倒還真想看看這鬼是什麼東西。
“別慌張,咱們均州軍連死也不怕,怎麼就怕這虛無的鬼呢?”呂武鼓起勇氣,大刀卻不由自主提在xiong前,道:“跟老子去看看情況。”
敖東說什麼也不願意,但看到燕小七跟呂武走了,自己卻加快步伐跑到了兩人中間,躲在呂武之後,呂武拐彎再前行幾步,果然看到不遠處有一個人坐在水溝旁邊。
這人全身溼漉漉,披頭散還滴着水,身上一襲白色倒是1ù出了妙齡的身材,由於哭泣和寒冷,身體不停顫抖,遠遠看去還真有幾分虛幻。
“咦?”此時燕小七也靠了上來,指着地上人影低聲道:“大人,有影子,不是鬼。”
呂武這才鬆了一口氣,回頭瞪了敖東一眼,卻現敖東根本還沒睜開眼睛,罵道:“好小子,有影子不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