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什麼老子要受制於那個假惺惺的腐儒?”范文虎臉色發黑:“恩相說得好聽,什麼最後一戰,然後就把自己調回朝廷,那也得等老子能夠保住性命再說。”
“你李庭芝不是要打蒙古人嗎?怎麼不見你去打?你老李站着說話不腰疼,老子可不願意傻乎乎跟你去送死。”
“老爺,慎言,慎言。”旁邊的老家人範恩趕緊扯了扯范文虎的衣袖,然後讓屋裡的人都出去,范文虎在府裡說什麼都可以,萬一傳出去還不掀起大風浪。
“老子偏偏就要說,想當年老子任黃州武定諸軍都統制時,他李庭芝在哪?老子還是呂大帥的女婿呢?憑什麼就要老子去送死,老子,老子連兒子還沒有一個呢?”
“老子容易嗎?要不是老子命大,恐怕早已經被韃子砍成了肉醬。”
“老爺,老爺。”範恩低聲道:“少爺不是也爲老爺掙了臉嗎?”
“哼。”范文虎臉色才平靜了不少:“孽子,孽子而已。”
範天順私自前往參加義勇,把范文虎氣得半死,但老虎再狠毒也不吃自己的兒女呢?
“援兵之事?”老家人範恩轉移話題,低聲問道。
范文虎低頭不語,前幾次出兵已經被嚇得半死,這次說什麼也要想辦法拖延再說:“不急,先看一下李腐儒怎樣?我再上書向恩相求情。”
老家人範恩點點頭,知道自己老爺雖身高職位,但膽子卻不大:“若是少爺回來,說不定有辦法。”
“哼,別提這個孽子了,他要是敢回來,老子非打斷他的兩條腿不可。”
範恩見范文虎不高興,喃喃說道:“小的知道老爺不過是嘴皮刀豆腐心,少爺不在的時候,老爺還不是整天擔心得連覺也睡不好。”
“前段時間少爺沒有消息,老爺都打算出兵襄樊了。”
“就你多嘴。”范文虎這人會拍馬屁啊,當年蒙哥大汗與忽必烈兵分兩道南侵,準備一舉滅宋,蒙哥入四川,忽必烈攻湖北,開始時一路勢如破竹。
但蒙古卻是一個倒黴鬼,被宋將王堅敗於合州釣魚城,蒙哥大汗給大石頭砸中負傷後不治身亡(不是金庸老先生說的楊過),忽必烈爲了爭奪汗位也於次年撤走。
在這次戰爭中本無功績的賈似道因爲子虛烏有的“大功”升到少傅、右丞相,從此走上南宋帝國的領導崗位。作爲呂文德的親戚,范文虎後臺強硬啊,又在賈似道面前搖頭擺尾獻殷勤,拍馬功高!也得到通報嘉獎,大力提拔,升爲黃州武定諸軍都統制,走上了獨立領軍的前途。
所以範恩作爲老家人,也學了幾手,狠狠的拍了拍范文虎的馬屁。
“就算孽子有功,但能比得上老子功勞大嗎?”范文虎還是板着臉:“難道老子殿前副都指揮使也配不上他投靠,非要跑到均州?”
“少爺也是年少氣盛。”範恩恐怕是收了範天順的好處:“縱使有千萬不對,還不是一樣給老爺長了臉?”
“嗯,那是恩相顧及老子的面子。”范文虎這人不但運氣超級好,頭腦也靈活:“孽子能有什麼功勞?難道大宋就只能靠他們三千烏合之衆?”
“老爺國家棟梁,少爺只是胡鬧而已。”範恩小心道:“聽鄂州傳言,均州所謂義勇頭領張貴已經到了鄂州,說不定少爺也跟着回來了呢?”
見范文虎不吭聲,範恩自言自語道:“少爺肯定吃了不少苦頭,可憐少爺從小嬌生慣養,也不知道現在瘦成什麼樣了?”
範恩是范文虎的老家人,看着範天順長大,說着就動情了:“少爺啊!”
范文虎遲疑了片刻,道:“孽子真的到鄂州了嗎?”
範恩點頭,道:“府中有不少下人是這樣說,小的也不敢肯定,要不派人找一下?”
“好吧。”范文虎終究還是不放心:“找到這個孽子之後,老子非把他綁起來。”
“這樣恐怕不好吧?”範恩遲疑說道:“少爺從小立志,我思量少爺這次離家出走,恐怕就是老爺管得太嚴了?”
“那你說怎麼辦?”范文虎皺着眉頭:“老子把這個孽子拉扯大容易嗎?萬一,萬一孽子真有三長兩短,我,我也不想活了。”
“叔父,天順知錯了。”范文虎話還沒說完,只見門外範天順滿臉淚水跪在門口:“叔父,天順知錯了,你就狠狠責怪天順吧。”
“你,你,孽子,你還敢回來。”范文虎指着範天順怒吼:“你還敢回來,老子,老子非打斷你的腳不可。”
“叔父,你就責怪天順吧,天順,天順再也不敢了。”範天順雖然不贊同范文虎的做事,甚至有些鄙視他的爲人,但范文虎對他確實不錯,自己父親戰死黃州後,范文虎便開始照顧自己,對自己可算是有求必應。范文虎幾次進軍襄樊都不讓範天順出征,這才逼得範天順離家出走。
“老爺,老爺。”範恩拉了拉范文虎的衣袖:“你就別責怪少爺了,你看少爺,少爺這幾個月可瘦了不少。”
鬼才知道是胖了還是瘦了呢?反正天下的父母看到自己久遊不歸的兒女時,都是隻會瘦不胖。
“叔父,天順願領任何處罰,還請叔父別傷心壞了身體,天順就是萬死不能辭其咎啊。”範天順爬到范文虎腳下,眼淚嘩啦啦的流。
“唉,起來吧。”范文虎看着滿臉淚花的範天順,心軟嘆氣道:“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是,叔父。”範天順乖乖爬了起來,又向範恩道了謝。
範恩連忙安排酒席,範天順請范文虎上座,待得叔侄用過餐,範天順才問道:“叔父,天順聽說朝廷下了聖旨?”
“你哪裡聽到的消息?”范文虎倒是很警惕,搶着接過話。
範天順連忙道:“叔父見諒,侄兒陪同矮張來鄂州拜見李大人,聽李大人所說。”
“孽子,孽子。”范文虎敲了敲桌子:“難道你不知道那個李腐儒整天就跟老子作對嗎?”
範天順連忙道:“侄兒就是知道李大人處處爲難叔父,所以纔想藉機探一下李大人的計謀,好不讓他對叔父不利。”
“孽子倒有心了。”范文虎略略放鬆:“那可有什麼發現?”
範天順點了點頭,道:“李大人手中雖然有三萬餘將士,但衆將不和,士卒不經訓練,如一盤散沙不足懼咦。”
“雖有劉義、範友信、苗再成等猛將,但彼此之間爭執不休,陸秀夫等幕僚又沉默不語,無計可施。李大人倒想出兵,只是手中將領實在拿不出來見人,說到底還是要看叔父大人的禁軍精英。”
“哼。”范文虎頗爲得意:“李腐儒算得了什麼?就是嘴皮子厲害,要是讓他去跟蒙古人打,估計還是白瞪眼。”
“叔父說得對。”範天順點頭。
范文虎想起聖旨,心裡鬱悶:“朝廷也不知道怎麼想,竟然讓那個李腐儒管起老子來,老子就不出兵,看你李腐儒敢拿老子怎樣?”
“叔父,”範天順連忙接過話,道:“不知恩相方面?”
“恩相也建議出兵。”范文虎更加鬱悶:“恩相言此乃是叔父襄樊最後一戰,隨後便把叔父調回朝廷。”
“我怕恩相說了到時也不算話。”范文虎苦笑道:“你叔父現在已經是殿前副指揮使,回到朝廷恩相將叔父如何安置?”
“叔父之所以今日能跟侄兒在此好好說話,無非是手中兵權而已,萬一叔父離開鄂州回到朝廷,手無兵權,誰會把你叔父放在眼裡?”
“此戰若勝還好,但若有所失利,李腐儒虎視眈眈不容叔父狡辯,一旦上書朝廷,給事中陳宜中、監察御史陳文龍、太府寺丞陳仲微、京湖制置使汪立信等莫不是欲置叔父之死地,地方上還有張世傑等虎視眈眈,欲取叔父而代之。”
“叔父勿慮,侄兒倒有一計。”範天順連忙道:“侄兒思量,恩相不反對朝廷聖旨,只不過是李大人屬下張貴者殺了幾名韃子,長了恩相面子而已。”
“所以,侄兒欲代替叔父出兵,爲叔父換取恩相的信任。”
“不行。”范文虎斷口否定。
“叔父,”範天順耐心說道:“侄兒代替叔父出戰是有原因,殿前諸軍,奉日、驍騎等自視甚高,從不把叔父大人放在眼裡,侄兒知道叔父爲了安撫這些老爺兵,花費了大量金銀珠寶。”
“但灑出的銀子養出了白眼狼。”範天順有點惱,連範府的下人也敢不聽話,更不用說朝廷的老爺兵:“蒙古軍驍勇善戰,我大宋士卒哪裡是他們的對手?所謂援助無非是餵飽這些豺狼而已,朝廷物質千萬,讓蒙古豺狼奪取了也可惜,侄兒,侄兒倒有一計。”
說完,見范文虎眼裡有徵求的意思,連忙俯身在范文虎耳邊唧唧哇哇說了幾句話。
范文虎倒是猶疑起來,要知道自己這個侄兒向來看不慣自己的做法,現在怎麼就突然願意與自己同謀:“此計雖妙,但還需從長計議。”
“侄兒代替叔父出戰,情義上對恩相也說得過去,可以堵住李大人之口。”範天順趕緊把好處列出來:“就算敗了,侄兒自願請辭去官也不會連累叔父,況且,屆時叔父可以上奏朝廷把那些白眼狼好好教訓一番。”
范文虎有點心動:“只是,只是這樣侄兒代替叔父冒險,叔父心裡過意不去。”
“不妨。”範天順笑了笑:“此次均州之行,侄兒得到了一件秘密武器,有了這件秘密武器,侄兒可以潛伏水中好幾個時辰,屆時戰事失利之時,侄兒逃脫也是容易得很。”
“再說,侄兒爲叔父分擔,那是天經地義之事,叔父若信不過侄兒,侄兒……”
“孽子,你我雖是叔侄,但情勝父子。”范文虎嘆氣道:“你叔父,你叔父卻是被蒙古人打怕了,擔心天順你的安全啊。”
範天順嗚咽道:“叔父大人請放心,天順尚未盡孝,一定會保住性命。”
“倒是有心了。”范文虎看到範天順確實是有心代替自己出徵,心裡有幾分羞愧,但卻安心不少:“不知侄兒此次出征,需要多少將士。”
“我軍水師不足,將士多了反而容易誤事。”範天順想了一下,道:“蓋萬餘人足矣。”
“餘者請李大人發兵。”範天順咬着牙道:“李大人既然逼叔父出兵,他又豈能袖手旁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