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文貴話音剛落,坐在左側的趙值就淡淡一笑,風度翩翩的來到公堂正中,一名衙役趕緊將他剛纔坐過的椅子搬了過來放在身後;趙值是王爺,依大宋刑律公堂之上非但可以不跪,反而還能坐着,這是皇族貴胄的特權。
楊文貴一改平日審案時的嚴肅,衝趙值諂媚的賠笑着道:“殿下狀告蔡鞗無故打死唐小旺,不知有何憑據?”
趙值聞言冷哼一聲,道:“當日蔡鞗施暴時保和殿裡那麼多宮人和太監全都看見了,還要什麼憑據?”
“是是是。”楊文貴趕緊點頭,道:“帶被告蔡鞗到堂應訊。”
不多時,兩個衙役帶着蔡鞗走了進來,雖然換了一身嶄新的囚服,不過看他臉上乾乾淨淨,面色紅潤,想來在牢裡過的也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貴賓級生活。
蔡鞗雖然官職品級還沒有楊文貴高,可是其背後站着的蔡家勢力卻大得驚人,楊文貴自然不敢怠慢,他和藹的問道:“蔡待制,莘王殿下所告是否屬實?”
蔡鞗雖然不能像趙值那樣坐着,不過他是朝廷命官,在未削去官職以前也同樣不必跪着;只見他微微點了點頭,揹着手一臉淡然地道:“沒錯,唐小旺是我打死的。”
楊文貴緊跟着問道:“那你爲何要將唐小旺打死呢?”
蔡鞗沒有直接答話,而是把頭扭向了蔡京等人坐着的方向;只見一個四十來歲,尖嘴猴腮且留着一小撮山羊鬍的男子從蔡京身後走了出來,朝楊文貴拱手道:“不才柯敬祿見過大人,蔡待制的官司已經全權委託在下處理,還是由在下代爲作答吧。”
楊文貴點頭道:“好,你且說來聽聽。”
柯敬祿往前走了幾步來到蔡鞗身旁,正色道:“大人,依大宋刑律,下屬若有監守自盜之嫌上官可先行問訊,爾後查送官府,日前保和殿內珍藏的《蕭翼賺蘭亭圖》不翼而飛,蔡待制因懷疑唐小旺有盜竊之嫌,故而對其問訊;誰知這唐小旺拒不認罪,百般抵賴,蔡待制義憤難平,盛怒之下失手將其打死也屬情有可原。”
哈哈哈哈……趙值聞言放聲笑道:“久聞柯訟師能言善辯,想不到這編故事的功夫也是爐火純青啊!本王欽佩至極。”
柯敬祿故作驚訝道:“殿下,小的所言句句屬實啊!”
哼!趙值臉色忽然一變,厲聲道:“那本王問你,當日蔡鞗當衆毆打唐小旺,前後長達一盞茶的功夫,這究竟是要置人於死地還是如你所說僅僅是失手致人殞命呢?”
柯敬祿身爲汴京第一大訟師,的確還是有幾把刷子的;他絲毫不慌,從容答道:“蔡待制盛怒之下沒有注意時間,打得稍微久了些,這個也屬人之常情吧。”
沒想到話音剛落,一直在旁邊坐着看堂審的趙栩忽然起身,衝過來掄起肥大的巴掌直接就扇到了柯敬祿的臉上,當時就把柯敬祿打得連退幾步,捂着火辣辣的右臉整個人都傻了。
蔡京見狀立馬站起身來,冷冰冰的對趙栩道:“公堂之上無故毆打訟師,殿下,過了吧。”
趙栩歪着嘴重重的冷哼一聲,道:“本王剛纔聞到這狗屁訟師在公堂之上放了一個屁,臭得本王早飯都快吐出來了,現在本王盛怒之下準備打他一盞茶的功夫,先說好了,打死活該,反正這個也屬於人之常情。”
趙栩這招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弄得柯敬祿好不尷尬,不過他還是立馬辯解道:“殿下,小的未曾放屁。”
趙栩眼睛一瞪,高聲吼道:“放了!本王聞着了。”
趙值也捏起鼻子跟着附和道:“柯訟師確實放了一個屁,本王也聞着了。”
蔡京問道:“爲何我等沒有聞到?”
趙栩白了他一眼,道:“本王怎麼知道蔡相你聞沒聞到,反正我跟十二弟是聞到了。”
蔡京聞言氣得臉都白了,蔡橫此時站了起來,又問道:“爲何放屁沒有聲響?”
“響屁不臭、臭屁不響,這道理你都不懂?”趙栩立馬反駁。
眼看着一幫有頭有臉的大佬們爲了一個屁爭論不休,身爲主審官的楊文貴真是哭笑不得,他只得出言勸道:“一個屁而已嘛,無傷大雅,咱們還是趕緊審案要緊。”
“再敢放屁,本王定打足你一盞茶的功夫,哼!”趙栩一甩衣袖,挺着圓滾滾的大肚子回到了座位上。
蔡京等人也知道這小子是個不講理的主兒,懶得繼續跟他多費口舌,於是也紛紛坐了回去,一場放屁風波暫告結束。
這時趙值問柯敬祿道:“你說蔡鞗是因爲懷疑《蕭翼賺蘭亭圖》被盜是唐小旺所爲,故而對其問訊並將其打死,那本王現在問你,懷疑唐小旺偷盜的證據呢?”
柯敬祿這下來了精神,也不顧剛剛捱了一耳光,面帶興奮之色說道:“殿下應該知道,保和殿戒備森嚴,外面的人若想入內行竊根本沒有可能;而《蕭翼賺蘭亭圖》失竊當日正是唐小旺值守,故而蔡待制懷疑他有盜竊之嫌是合情合理的。”
“那是唐小旺偷的嗎?”趙值扭頭望向了楊文貴。
楊文貴趕緊點頭道:“沒錯,昨日下官親自帶人去保和殿內唐小旺的住處搜查,果然發現失竊的《蕭翼賺蘭亭圖》藏在他的牀底下。”
趙值繼續問道:“那搜出來的畫呢?”
楊文貴答道:“下官已將此畫交予英國公放回原處了。”
“是這樣啊!”趙值皺了一下眉頭,表情甚是落寞。
柯敬祿見狀得意的笑了笑,走過來道:“殿下,由此可見,唐小旺確實是那盜畫的賊人,蔡待制對其問訊並無不妥之處。”
“哦?是嗎?”趙值扭頭頗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
柯敬祿面不改色,畢恭畢敬的拱手道:“事實確是如此。”
趙值淡淡地道:“這樣吧,把那幅從唐小旺牀底下找到的《蕭翼賺蘭亭圖》給本王看看,本王便相信此事。”
蔡攸聞言當即說道:“來人,去將找到的《蕭翼賺蘭亭圖》給莘王殿下過目。”
沒過多久,一名保和殿的太監在數名衙役的護衛下捧着一個長盒子走了進來,蔡攸起身接過盒子從裡面拿出一幅長卷來,走到趙值身邊遞給他道:“請殿下過目。”
趙值面無表情的從蔡攸手裡接過長卷,趙栩也急忙起身湊了過來,剛一拉開,趙值的眉頭就深深的皺了起來,而趙栩則驚聲喊道:“這他孃的是《蕭翼賺蘭亭圖》?”
蔡攸粗略掃了那畫一眼,很肯定的點了點頭,道:“這的確是《蕭翼賺蘭亭圖》。”
趙值當即冷笑一聲,一把將手中的畫遞到了蔡攸跟前,譏諷道:“英國公當本王不懂畫麼?就這樣的水平,汴京城裡隨便找個畫師也能畫出來,這畫是假的!”
一句話頓時震驚四座,蔡攸急忙將畫拿了過來,細看之下頓時大驚失色;畫上的內容確實跟《蕭翼賺蘭亭圖》如出一轍,雖然畫得還算不錯,可是就這樣的繪畫水平要說是閻立本這樣的大家所作實在是非常可笑,趙栩和趙值說得一點兒沒錯,這幅畫的確是假的。
蔡京等人此時也圍攏過來,一番傳閱過後,幾乎人人色變,他們實在是想不通,《蕭翼賺蘭亭圖》明明被放到了唐小旺的牀底下,爲何現在卻變成一幅假畫了呢。
最受打擊的當然還要數當事人蔡鞗,一看這是幅假畫,嚇得他當即雙腿一軟,失魂落魄的跌坐到了地上;他知道,自己這條命恐怕懸了。
看着蔡京等人一個個急得臉紅筋漲的樣子,趙栩和趙值偷偷的相視一笑,心底裡都在暗暗佩服秦浪的手段,縱觀整個天下,能在保和殿裡神不知鬼不覺的來個偷樑換柱,恐怕也就這一個人了吧。
“嗯哼!”趙值故意清了清嗓子,頓時吸引了衆人的目光,只聽他道:“讓本王來告訴你們這幅畫的來歷。”
蔡京等人聞言全都豎起了耳朵,想聽聽趙值究竟打算說些什麼,這時就聽他道:“唐小旺跟了本王多年,雖是殘缺之身,但耳濡目染之下對丹青之法也是甚爲喜愛,這幅畫乃是數日前本王贈與他的,雖是臨摹之作,也是本王的一番心意,想不到這竟然給他招來殺身之禍,都怪本王啊!”
說道傷心處,趙值的眼眶已經微微泛紅;趙栩見狀急忙勸道:“十二弟切勿傷心,這事兒不怪你,都是蔡鞗這廝妄加猜測,誣陷好人,今日七哥一定替你和唐小旺討這個公道。”
說完這話,趙栩猛地轉身來到蔡京等人面前,高聲怒道:“行啊!憑着一幅臨摹的畫就草菅人命,現在反而倒打一耙,誣陷死者,是可忍孰不可忍,這事兒就算鬧到父皇駕前,本王也誓要討個公道!”
蔡京等人都被趙栩暴跳如雷的樣子給嚇到了,只有柯敬祿還算冷靜,他上前一步對趙栩道:“殿下暫且息怒,雖然此畫是假,但是真正的《蕭翼賺蘭亭圖》尚未找到,也不能排除唐小旺的嫌疑呀!”
“對對對,唐小旺還是有嫌疑的。”蔡京等人聞言大喜,趕緊附和起來。
趙栩聽了心下暗道,還好姐夫料事如神,今兒非讓你們乖乖認栽不可;當下他迅速恢復平靜一臉嚴肅地道:“保和殿戒備森嚴,《蕭翼賺蘭亭圖》一時半會兒肯定還藏在裡面,本王認爲當務之急就是立刻派人對保和殿進行一次徹徹底底的大搜查,力爭在賊人將其帶出之前找到。”
趙值也跟着道:“七哥說得一點兒沒錯,《蕭翼賺蘭亭圖》可是父皇的心愛之作,必須得找到。”
雖然感覺趙栩、趙值兩兄弟這個時候提出搜查保和殿恐怕有鬼,但是他們提出的理由確實無法拒絕,跟唐小旺這麼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太監的生死比起來,《蕭翼賺蘭亭圖》的下落顯然重要得多。
於是蔡京站了出來,道:“二位殿下言之有理,以老夫看還是勞煩楊府尹辛苦一趟吧。”
“不用。”趙值忽然一擡手,正色道:“我等身爲臣子,這等大事勢必親力親爲;蔡相,依本王看咱們還是一起去保和殿搜搜看吧。”
蔡京聞言心頭一跳,先前他就敏銳的覺察到了一絲不對勁兒,現在這種感覺是越來越強烈了;他的一雙眼睛死死的盯住了趙值,目光就好像要將他看透一般,然而趙值此刻表情平靜,面如沉水,看不出絲毫的情緒變化,弄得蔡京一時進退兩難,答應也不是,不答應也不是,好生爲難。
思慮再三,眼下這事兒不答應還真是不行,否則日後《蕭翼賺蘭亭圖》真不見了,徽宗皇帝怪罪下來,自己肯定會有大麻煩的;於是蔡京點了點頭,道:“既如此,那就請諸位一同前往保和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