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府衙後花園內有一池荷花,荷池當中有一座八角小亭,曲橋高架水上,清幽雅緻至極。
亭中的石桌前早已被人圍成了一個圓圈,桌上珍饈美味、瓊漿玉露應有盡有;不遠處,太原府尹潘文良戰戰兢兢的矗立在池塘邊,一臉惶惶之色的望着亭中推杯換盞的秦浪和西域的諸位商人,雖然身上披着一件很厚的狐皮棉襖,可是汗水卻早已浸溼了全身;這不是給熱的,而是給嚇的。
就在半個時辰以前,當潘文良將太原府的種種不法之舉推得乾乾淨淨之時,秦浪火了;但是他並未下令將潘文良當場拿下,甚至連過多的責罵都沒有,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既然西域諸位商人向本官告舉,本官也不能置若罔聞,這事兒還是讓皇城司來查查看吧。”
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卻讓潘文良如墜冰窟,渾身上下都不由得汗毛倒立起來。
皇城司掌宮城出入、周廬宿衛、宮門啓閉,用現在的話來說相當於大宋皇宮保衛部,但是很少有人知道,除了這些本職工作以外,皇城司還擔負着一項非常重要的職能,它是大宋朝廷的特務機關。
皇城司是文官編制,不屬三衙管理,而是直屬於皇帝的私人機構,其首腦大都是宦官擔任;雖然其兇名遠不如唐代的御史臺,更比不過明代的錦衣衛和東西二廠,但是在宋朝,它仍然是一個人見人怕、鬼見鬼愁的地方,進了那兒,甭管有罪沒罪,不死也得脫掉一層皮;難怪潘文良一聽秦浪要把這事兒捅到皇城司去時,當即就嚇得魂不附體了。
這些年太原府衙乾的許多事兒都見不得光,更經不起查,一想到皇城司裡的諸般酷刑,潘文良想自殺的心都有了;偏巧咱們這位駙馬爺提過這茬以後什麼話也沒再多說,而是盛情邀請西域商人們到府衙吃酒;於是潘文良那顆冰冷的心頓時又活泛了起來,趕緊忙前忙後的招呼着府中僕役和丫鬟準備酒宴,以圖博取秦浪的開心爲自己換取一線生機。
與潘文良孤獨的站在荷池邊吹着冷風的淒涼光景不同,此時的涼亭中盡是一派賓主盡歡的熱鬧場面;秦浪端着酒杯開懷笑道:“各位不遠萬里而來,而我們大宋有句俗語叫遠來是客,今日就由本官做東,款待遠道而來的朋友;諸位,請酒。”
說罷,秦浪昂首便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而在座的西域商人們也趕緊舉杯共飲,同時七嘴八舌的向秦浪表達着他們的謝意。
“來來來,諸位千萬別客氣,吃菜。”秦浪拿起筷子隨意指了指桌上的美味,然後便夾了一大塊滷肉在嘴裡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眼見這位大宋的駙馬爺如此隨性,本還有點兒緊張的西域商人們也漸漸放鬆了下來,大家紛紛舉筷,吃得不亦樂乎。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秦浪放下手中的筷子,用一塊手帕擦拭了一下嘴角的油跡,這才把話題扯到了正事兒上。
“方纔本官聽諸位所言,你們乃是從遙遠的巴伐利亞而來,我大宋與羅馬帝國相距萬里,你們怎麼會想到來我們這兒做生意呢?”
今日到府衙門口抗議的西域商人多達上百人,秦浪不可能邀請他們所有人都來赴宴,再說這小小的涼亭也根本擠不下這麼多人,因此現在能坐在這兒的都是他們中推舉出來的代表,人人都會漢語;乍一聽秦浪說起羅馬帝國,頓時一個個露出驚訝萬分的表情來。
這年頭宋人的優越感極高,別說遙遠的西域諸國了,就是強大的遼金二國也被視爲蠻夷;羅馬帝國宋朝人幾乎聽都沒聽過,不想這位年輕的駙馬爺一聽到他們來自巴伐利亞,居然馬上就知道這地方屬於羅馬帝國,太不可思議了。
一個濃眉大眼的金髮男子學着大宋的禮儀朝秦浪拱了拱手,滿臉疑惑地道:“在下名叫瓦爾特,敢問駙馬爺是如何得知我等乃羅馬帝國的臣民?”
秦浪呵呵一笑,淡淡地道:“本官不只知道羅馬帝國,如果沒記錯的話,你們現在的皇帝應該是海因裡希五世,對吧?”
此話一出,衆人更是驚訝得目瞪口呆,對於這位年輕駙馬爺淵博的見識簡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他究竟知道我們國家多少事情啊?
望着一個個呆若木雞的西域商人,秦浪很有風度的微笑着,端起面前的酒杯自顧自的抿了一小口,這才道:“其實你們也不用覺得奇怪,本官對於你們的國家一直很有興趣,兩國雖相距萬里,但是有許多共同利益卻是可以謀求的。”
瓦爾特聞言問道:“不知駙馬爺所說的共同利益具體指的是什麼?”
“咱們兩國離得遠,既沒有共同的朋友,也沒有共同的敵人,這所謂的利益自然指的就是錢了。”
“駙馬爺是要與我們羅馬帝國做生意?”
“這個當然,你們有的我們沒有,我們有的你們也沒有,如果兩國通商,互通有無,對咱們兩國都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事兒。”
雖然絲綢之路上的商隊比比皆是,但他們都是私人性質的,所攜帶的貨物有限,品質也是參差不齊,真正國家層面的通商在這個時代根本就沒有,而秦浪提出的這個方案卻是以大宋朝廷的名義直接與歐洲最強大的羅馬帝國通商,這意味着什麼瓦爾特等人只是粗略一想便個個兩眼放光。
封建社會等級制度森嚴,大宋朝也不例外,瓦爾特等人來到宋朝境內所能購買到的東西僅僅來自於民間,不但質量一般,運氣不好還有可能着了奸商的道兒,帶回去一大堆殘次品;即便如此,不管是茶葉、瓷器還是絲綢,這些大宋特產到了羅馬帝國馬上就會變爲緊俏商品,其價格往往翻上幾十倍也是供不應求,這也是爲什麼兩國遠隔萬里,中間險徒無數,卻還是有大批的羅馬商人甘冒風險結伴成羣的往來做生意的原因。
如果兩國正式通商,到時候他們就可以拿到質優價廉的大宋官方貨品,一旦運回羅馬,那絕對是數錢數到手抽筋的節奏;而且羅馬帝國的歷代皇帝與教廷衝突激烈,整個歐洲現在也正處於羣雄並起的戰國時代,龐大的軍費開支使得羅馬皇帝對於金錢也是極度渴求,加上大宋與羅馬帝國相距遙遠,兩方之間不存在任何的利益衝突,相信不管是誰做羅馬帝國的皇帝,他都一定會同意兩國通商這份雙贏的舉措;因此對於秦浪的提議瓦爾特等人立刻表示將全力促成此事,心中的喜悅和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有錢能使鬼推磨,更何況是人,此時的瓦爾特等人就像看到了一座座的金山,個個摩拳擦掌,準備在這巨大的商機面前大撈一筆;雙方很快便談妥了條件,由秦浪以大宋駙馬爺和北境經略使的身份給羅馬帝國的皇帝寫了一封信,同時信中還附上了一張秦浪簽過字的通商協議,這是正式的文本,一旦羅馬帝國的皇帝也在上面簽字,那兩國通商的事兒就算是成了。
秦浪這個經略使是專管軍事的,按理來說通商這事兒他根本無權過問,不過沒關係,因爲秦浪早就想好了,雖然協議書上註明的是兩國通商,其實背後真正與羅馬帝國做生意的就是他本人;宋金大戰即將開打,之後還得幫着趙栩爭奪皇位以及應對各種突發情況,手裡面除了兵,最缺的就是錢了,雖然他和趙栩手中掌握的私人財產已經有接近六十萬兩白銀,但是這筆錢真要用來擴軍備戰根本就經不起花,不廣開財路那哪兒行;本來秦浪此次就任北境經略使就已經在謀劃這方面的打算,沒想到意外的遇到了瓦爾特等人來太原府衙抗議官府橫徵暴斂,機緣巧合之下這事兒居然就成了。
其實通商的好處可不僅僅是多了一條財路,它還能替秦浪解決許多當下的燃眉之急;自從那日與曹元霸等人商議過如何對付金國騎兵的問題,秦浪就一直在琢磨這事兒,思來想去,一些想法漸漸浮出了腦海。
金國有騎兵,憑什麼大宋就只能以步兵與其抗衡,宋軍也照樣可以建立自己的騎兵,而要建設一支強大的騎兵部隊,最重要的就是戰馬的來源;衆所周知,自唐朝以後,由於產馬地的陷落漢人的軍隊就只能以步兵爲主,但是大宋不產馬,並不代表別的地方都不產馬,例如喀喇汗和伽色尼這兩個西域路上的國家,昔日有着汗血寶馬之稱的大宛馬便產自這裡,但是由於喀喇汗和伽色尼這兩國都依附於遼國,宋朝就是想找他們買馬他們也不敢賣,如今讓羅馬帝國的商人當個中間販子把馬買來,這事兒就算是成了,頂多多花一點兒銀子罷了。
另外歐洲的安達盧西亞馬也是非常適合作戰的優良戰馬,只要捨得花銀子,本國不產馬那就外國進口去,買來了不但可以馬上編成騎兵作戰,還可以與本地馬雜交以優化本地馬的基因,等過幾年再找機會搶幾處適合養馬的草場,相信大宋缺乏騎兵和戰馬的窘境最終會獲得改善。
要想有人跑腿兒,就得先給點兒甜頭,秦浪當即宣佈瓦爾特等人成爲第一批大宋王朝認可的官方商人,他們只需把自己想要購買的貨物列一份清單就行了,到時候自然會有人提供最優質且價錢合理的貨物給他們;不僅如此,這些官方商人還享有一項特權,那就是免關稅,如此一來,他們的利潤更是不得了;最後秦浪把自己想要購買戰馬的意思只是微微提了一下,瓦爾特等人就滿口答應,表示將不惜一切代價儘快爲秦浪購買到優質的戰馬。
吃過午飯,瓦爾特等人興高采烈的離席而去,秦浪讓府衙的丫鬟和僕役撤去了酒席,端了兩杯清茶過來;他的對面正坐着一個人,就是那位在府衙門口大殺四方,徒手將長史朱密撕成兩半的壯漢。
此時的壯漢正襟危坐,顯得非常的緊張,雖然他力大無窮,勇不可擋,但是在見識過秦浪徒手遮箭雨的絕技之後,他已經徹底被秦浪所折服了;眼看着同伴們都已走光忙着發財去了,唯獨自己被留了下來,壯漢心裡一直在打鼓,莫非這位駙馬爺要追究我殺害大宋官員的事情?
喝了一口熱茶,秦浪將茶杯握在手心裡取着暖,這纔不緊不慢地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壯漢趕緊答道:“回駙馬爺,小的名叫路德維希.古斯塔夫。”
秦浪一愣神兒,脫口道:“你是貴族?”
壯漢驚道:“駙馬爺是如何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