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此處,趙姑父眼睛裡滿是驕傲之意:“我家中本來德峰年紀最大,成親也該最早,可惜,我們家裡還惦念着那時候那門飄渺的親事……”說着,趙姑父頓了頓,似有似無的看了眼江嵋,江嵋心裡立刻涼颼颼的。趙姑父是在提點她,若是沒有她江嵋,趙德峰早就成親了,哪裡還會來赴約娶什麼楊卿兒,也不會枉送了性命,趙家也不會因爲多年前的一件信物,而敗亡如此。這,是在提醒她江嵋,一切都是江嵋欠下來趙家的呀,而今趙姑父不過要她的女兒去做媳婦而已,她早該知道好處,一口答應下來的。
“但是他不成親,幾個兄弟卻不能等。而且那時候趙家的家事早就敗落已久,他小兄弟更是一天福都沒享過,既然這些體面都沒了,還在乎什麼前後,索性他兩個兄弟挨個成了親。其中二郎便娶了他師父的女兒,安心當了鐵匠。而今倒是有一技之長,日子過得還算體面。當然了,自然是和眼下的楊家沒辦法比的,可是比起來老三,卻是很好了。”
聽着趙姑父這麼事無鉅細的介紹,江嵋曉得,趙姑父是鐵定了心的要將江惜娶回去,眼下不過是在介紹家裡的情形罷了。
“恩,最重要的,是他的兒子,真是個好孩子,我看了,非常的喜歡。他力氣很大!而且,還非常的聰明,不管是將來做鐵匠,還是有錢了讀書,都應該能謀到出路。”趙姑父又把眼神落在江嵋身上。
江嵋這下恨得幾乎要把菜盤子扔到趙姑父頭頂了。
她真是再沒有覺得一個人有這麼討厭的。趙姑父這話,什麼做鐵匠還是讀書啊,還不是說,若是將來江惜的婚事定下來,楊家肯給銀錢支援的話,就去讀書,不給錢,就當鐵匠,反正吃苦的是你家的女兒。
這都什麼人啊!江嵋在心裡狂罵着。趙姑父怎麼不把這話給楊紀說,還不是認準了楊漁之是個好人,肯定不會叫江嵋把這麼過分的話說過楊紀聽,到時候吃虧的可就是他了。
看着趙姑父平靜的臉,江嵋心裡早把它撓破了幾千遍。想不到,這位平時看起來沒
任何不妥之處的老人,發起狠來,居然是這般的無賴,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氣的有些哆嗦的江嵋,咬牙切齒的等趙姑父把東西吃完,收拾了殘羹冷炙下去,就衝進屋裡。找了圈,卻不見楊漁之的人,問了小環才曉得,楊漁之去了有間食肆那邊,是洪砂早上叫人來喚,說是有急事,但是江嵋又拖着趙姑父走不開,楊漁之便先去了。
江嵋一邊麻利的叫人套車出去,一邊在車裡想着對策。趙姑父今天既然有心情威脅她,那就是說,還沒有到撕破臉直接去找楊紀提親的地步,那麼,她還可以稍微緩緩的。
想到趙姑父今天跟自己說話的樣子,江嵋心裡是在舒服不起來。他那個孫兒有多大?還不到兩歲呢,什麼叫力氣也大,人也聰明。就連那老話的三歲看大,七歲看老的歲數都沒到呢!而且比江惜小這麼多,等江惜及笄十六歲,這死小子才十三呢,拖鼻涕呢!可是等這小子十八歲及冠,江惜就二十一了。當年巧榴十八歲嫁不出去就急的滿地打轉了,二十一?虧得趙姑父能想出來這親事。
人一到了和自身利益相關的時候,什麼情啊份啊全都丟到腦後去了麼?就連親人間都不例外麼?江嵋想到自己這些天對待趙姑父算是很不錯的,而今他爲了自己家族的利益,也來這麼一手。真是氣死人了!不過想一想,趙姑父家一向是做商人的,商人重利,自古如此,就算趙姑父會打拳,終究還只是個商人的後代,怪不得這時代的人,都看不起商人呢,比較起與他人,的確是狡猾了太多。
到了酒樓,江嵋躍然下車,腳步都比往常快了幾分,跟腳底安了彈簧一樣,遠瞧着就是氣鼓鼓的樣子。
門口站了兩個博士,一看見江嵋來,立刻迎上來,臉上帶着幾分笑容:“老闆娘安好!”
江嵋擺擺手,道:“洪砂呢?說有急事,可是我看你們不急啊。”
聽着江嵋略含指責的問話,那兩個博士立刻心裡暗暗叫苦,看樣子,今個兒這老闆娘心情不好啊,語氣都嚴厲的緊。
這段時間
因爲絡繹不絕的有商人前來看合作事宜,所以有間食肆各方面都抓得很緊。最最明顯的,就是衛生方面的那些雜役吃足了苦頭,什麼衛生間不能有任何污垢——雖然那些小便的地方,用的是什麼新鮮至極的“抽水馬桶”,又是瓷燒的,很容易清潔,可是畢竟不懂這個的土包子多,看着牆壁上貼的示意圖,還要尿到地上去,可不是糟踐人麼。但是不打掃乾淨吧,又扣什麼“衛生指標”,這玩意兒可是和薪俸掛鉤的,每每衛生雜役們看見那屎尿泗流的樣子,都會罵娘不已,可是有間食肆的工錢高,他們又捨不得到別家去做活。
再說他們這些博士,比那些雜役們,也是好不到哪兒去的。他們分門別類,管理着酒飯茶果等等這些,不但累,而且還必須見人三分笑,更有專門的幾個,是那邊吧檯上幹活的。
吧檯是個新鮮東西啊,受歡迎的程度,幾乎和那些歌舞伎表演的程度差不多。但是歌舞伎每日就只有一場,可是吧檯卻是一天到晚都有閒人在喝酒的。從早上一開門,就有人來點上不易醉的清酒,能整整喝七八瓶都不醉的。到晚上稍遲時候,有那些微有些貧窮的士子或者是平民們,照着口味來上杯小酒解饞,卻是在家已經吃過飯的,不用再多消費。
其實這什麼吧檯,在旁人賣酒的地方,也是有的,且提供花生豆這些佐酒的東西,雖然沒有這邊的果乾涼菜之類豐富,可是誰想過那是專門的生意啊,大抵是閒漢窮棍們打了幾角土燒酒,坐在門檻上來兩口罷了。而有間食肆的則不同,給當初洪砂拿了張老闆娘畫的圖紙,這麼指指點點,再多樣擺設,多了那些高腳的會轉圈的凳子,立馬不一樣了,瞧着就是高級!
但不管怎麼說,只喝酒,容易醉,麻煩就多,這些吧檯的博士,可是僅次於茅房的雜役的苦差事。幸而,這邊還有鎮場子的武師,那些醉酒的人脾氣雖衝,卻手腳軟,容易對付,纔沒少捱揍。
這次的事情,就和酒博士有關係。但是,卻和六安本地的有間食肆關係沒那麼大,卻也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