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普是當朝宰相,更是當今聖上的智囊、好友,晉王很清楚,如果他們真的要爭的話,趙普舉薦的人會是他們最大的敵人,而且根據晉王所知,在舉薦人方面,趙普有着讓人難以明白的執拗。
晉王記得有一次趙普要舉薦一人做官,連續上奏兩天,皇上都沒有同意,第三天的時候他又上奏章,堅持要給那人官做,聖上偏偏對那人不喜歡,一怒之下就撕了趙普的奏章並且扔在地上,本以爲那趙普會害怕,可不料他竟然將奏章拾起來回家粘好,次日又再次上奏。
這等執拗,連晉王看了都覺得不能理解。
如果趙普這纔要舉薦人,怕是多半會被聖上同意的。
晉王問出那句話後,便望向蘇另看,蘇另看沉默許久後,才終於悠悠開口:“趙普很得聖寵,他與聖上的關係比王爺跟聖上的還要好,而且趙普在朝中的勢力也很強大,屬下經過一番思慮後,覺得趙普若真要舉薦,怕是會舉薦大學士沈義倫,沈義倫是聖上當年霸府幕僚之一,與趙普有多年情義,而沈義倫少習《三禮》,未入朝時以講學授徒爲生,其學識在朝堂中也是數得着的,且此人品性不錯,也無惡跡,當真是王爺的一大競爭者。”
聽完蘇另看的話後,晉王微微頷首,他對那沈義倫也是瞭解的,甚至想過收攏他到自己麾下,只是沈義倫平日裡很少參與黨派之爭,晉王多次暗示,他也視若未見,不過他與趙普關係很好,卻是人所共知的。
“那盧多遜與慕容博關係匪淺,他當主考官便可多多提拔學府書院的考生進而壯大自己的勢力,那盧多遜雖未依附那個王爺,可他在朝中卻有不少學府書院的同僚,若是競爭起來,實力也不容小覷。”晉王自己先分析了一下盧多遜,然後才望向蘇另看道:“朝中能與本王相爭的也就這些人了,只不過主考官這個位置,本王不可能親自去坐,在我們的勢力之中,先生覺得何人有這個資歷和聲望能夠勝任?”
蘇另看在決定爭主考官這個位置的時候便已想好,如今見晉王問,連忙淺笑道:“在朝堂之上,王爺的勢力也不算小了,不過若論資歷和聲望,最適合當主考官的人只有宋琪一人。”
“宋琪?”當晉王聽到蘇另看推薦宋琪的時候,不由得一愣,因爲在晉王看來,那宋琪並不怎麼合適。
可蘇另看卻點了點頭:“正是宋琪,那宋琪三十年前已在紛亂時期考中進士,如今在朝中雖然地位不顯,可其學識卻是少有人能及的,且此人有大氣節,若是加以重用,必能對王爺有不少幫助。”
晉王深鎖愁眉,道:“這宋琪今年有五十多歲了吧?”
“五十有三。”
“五十三歲纔是個樞密直學士,連翰林都沒入,他去當主考官,怕是不妥吧?”
晉王對朝中的情況還是很瞭解的,而且他也是個心思縝密的人,樞密直學士雖是學士,可地位是低於翰林學士的,在朝堂中,不是翰林學士就想去當主考官,根本就沒戲。
晉王說完,蘇另看淺笑道:“王爺誤會了,那宋琪不是去當主考官的,而是當副主考官。”
晉王微微一愣,蘇另看則又笑着解釋:“如今朝堂之上,爲爭這個主考官的人必定大有人在,王爺平日裡又十分高調以至於引起了聖上忌憚,這主考官的位置皇上絕對不可能給我們的人,既然明知不可能擁有,又何須拼命去搶?其實副主考官的位置,還是不錯的,而且有兩個,皇上就算對王爺再心生忌憚,可面子還是要給的。”
蘇另看這樣說完,晉王已是明白,而明白後則露出一絲淺笑:“還是先生看的透徹,副主考官也行,至少比沒有強。”
蘇另看笑了笑:“如果運用得當,興許比主考官發揮的作用還要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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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熱鬧的氣氛還在持續着,可趙普最近卻忙的焦頭爛額。
他是宰相,朝廷的很多事情並不會因爲過年而停止運轉,他覺得自己比平日還要忙碌。
而在這些忙碌中,最讓他覺得頭疼的是再過一段時間的春試。
科舉關乎朝廷的未來,他這個宰相不能不謹慎,而在謹慎的時候,他又在想,自己要不要爲自己爭取一些勢力;這麼多年來,趙普一直都是趙匡胤的智囊,其身份地位在朝堂中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而且他也有不少同僚支持,只是很多時候,他卻總覺得有些力不從心。
很多事情,雖然最後能夠按照自己的意願來辦,可其間卻多波折,這讓他很不喜歡,他已經是大宋宰相了,應該說一句話立馬被人去執行的,可他並沒有感覺到這種快感。
寒風透過紗窗吹進了書房,趙普雙眉微微一凝,他覺得自己之所以沒有這種快感,是因爲朝堂中其他各派的勢力也不容小覷,他們勢力的強大,才造成他這個宰相說話越來越缺少威嚴。
“一定要掌握更多實權才行。”
當趙普生出這個念頭的時候,不自覺的心頭一震,彷彿在他的心底是想抵抗的,可那也只是一震而已,因爲很快他又被權力的慾望給誘惑了。
權力,男人生在世間,當有大志,當做別人做不了的事情,可要做這些事情,必須有權,沒有權,就算你想給百姓謀福祉也是不行。
趙普這樣安慰自己,而後嘴角露出了一絲淺笑。
而這個時候,他想到了沈義倫,當趙普還是趙匡胤幕僚的時候,他就認識了沈義倫,那沈義倫的學識他是清楚的,最重要的是,沈義倫跟自己最爲要好,雖然他平日裡不參與黨爭,可這個忙只要他趙普開口,沈義倫一定會幫。
最重要的是,朝堂之上的情況瞬息萬變,那沈義倫又何嘗不想有所依靠呢,以便在他遇難的時候能有人站出來拉他一把?
趙普將書房桌子上的一些賬簿合了起來,對門外書童吩咐道:“你去給沈義倫沈大人送封信,就說今晚酉時老地方見。”
書童應了一下,正要去辦,這個時候趙普又道:“通知二公子,讓他來書房見我。”
“是!”
書童離開後沒多久,趙承煦便進了趙普書房,因爲趙普是宰相的關係,趙承煦的家教還是很嚴的,進得書房,趙承煦道:“父親大人叫孩兒來所爲何事?”
趙普看了一眼自己的這個兒子,他長的很英俊,比他的幾個兒子都要帥很多,因此他對這個兒子也是寄予了厚望的,最重要的是,自己的這個兒子跟秦康惠王趙德芳和柳味關係很好,趙德芳是當今聖上最寵愛的兒子,如果聖上不想履行金匱之盟,他要選太子的話,趙德芳當選太子的機率很大,自己的兒子跟趙德芳關係要好,無疑等於保住了一棵大樹,就像自己當年保住了趙匡胤這棵大樹一樣。
“最近幾天可有讀書?”
趙承煦見自己的父親只是要問自己的功課,心中頓時放鬆,回答也略隨便了些:“回父親大人,天天都有讀的。”
“都讀些什麼?”
“《論語》”
趙普有半部論語治天下之美稱,他的兒子自然知曉,因此《論語》是他是讀的最多的,就怕那天自己的父親考他有關《論語》的知識。
聽到自己兒子這樣說,趙普微微頷首,而後又道:“《論語》是不錯的,要多讀,也要常思才行,不過二月你就要參加科舉,其他像詩、賦、論、策五道、《春秋》《禮記》的也要多看看。”
宋朝的科舉要考很多項,其中詩、賦、論、策五道是最爲重要的,再有就是默寫《論語》中的經典句子、對《春秋》亦或者《禮記》筆答其中句子的經義。
這些考試項目中,詩、賦、論都是好辦的,唯有策五道、《春秋》、《禮記》的墨義最難,趙承煦平日裡也最不喜歡看這些理解這些,如今聽自己父親要自己多看《春秋》《禮記》,不由得頭大,但他此時膽子還是有的,於是便淺笑道:“父親大人,這些兒子都有看,不過以您的身份,要兒子中進士應該不難吧?”
趙普微一凝眉:“你是我趙普的兒子,聖上看在我的面子上,點你個進士自然不難,不過你早晚是要進入朝堂的,腹內沒有那麼多墨水怎麼能行?是不是爲父說的這些你沒怎麼看?”
趙承煦有些緊張的低下了頭,趙普見此,神色稍鬆,道:“爲父沒有爲難你的意思,你的詩、賦還是不錯的,以後多看些策論便是,有了學識,爲父也好在朝中爲你打點。”
聽得自己父親這話,趙承煦心中頓喜:“孩兒明白,孩兒以後會更加努力的。”
趙普點點頭,他對自己的這個兒子還是很滿意的。
“去吧,告訴你姨娘,就說爲父今晚不在家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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