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市是熱鬧的。
柴鳳有些溫怒,有些尷尬。
呂蒙正則是有點懵,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一直口口聲聲喊着柴兄弟的人竟然是名女子。他很想開口說柴鳳兩句,身爲女子,怎麼能這樣胡來呢?
可當他看到柴鳳那帶着三分嗔怒三分明豔的眼眸的時候,突然就有些說不出那些話來了,他突然覺得像柴鳳這樣的女子,應該是被人好好疼惜的。
氣氛有些凝重,當李沆意識到這點的時候,突然有些後悔了,他真的沒有什麼惡意,只覺得柴鳳既然是女子,就大大方方的表明承認便是,何須這般躲躲藏藏?他不像呂蒙正那樣古板,他不反對女扮男裝,他只是覺得應該讓人知道柴鳳的身份。
可當他看到柴鳳那有些溫怒的眼神的時候,真想抽自己兩個耳刮子,像柴鳳這樣的女子,怎麼能受這種委屈呢?他李沆真不是人,可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在心裡竟然是這般的喜歡這個女扮男裝的女子。
如意郡主是個聰明人,這樣的局面也只有她能夠打破了,因此在李沆深悔,呂蒙正懵然的時候,如意郡主突然挽住了柴鳳的手臂:“鳳兒妹妹,那邊有猜燈謎的,我們去玩怎麼樣,聽說還有獎品可拿呢。”
像柴鳳和如意郡主這樣的身份當然不至於貪圖那些獎品,不過如意郡主的這個提議是爲了打破尷尬,而且,猜燈謎真的很好玩,柴鳳轉眼便笑了起來,她笑的時候,長長的睫毛一眨一眨的,讓人想要知道,那明眸下是怎樣的驚豔。
“好啊,我們去玩猜燈謎,我一定能贏很多獎品的。”
兩個女子相攜向旁邊猜燈謎的地方走去,而現在那個地方站滿了猜燈謎的人,猜出來的人滿臉喜悅,要麼得到了一隻燈籠,要麼是一些手工雕刻的東西,猜不出來的有些沮喪,而且還在苦思冥猜。
柳味這邊,則淡然一笑:“要不我們也去玩玩?”
李沆看了一眼呂蒙正,呂蒙正看了一眼李沆,然後兩人共同的點了點頭,他們剛纔惹了柴鳳不高興,現在很想找機會彌補,而柳味正是看出了他們的心思,才說出了剛纔那話。
呂蒙正和李沆都是有才情的人,燈謎想來難不住他們,若是他們能夠表現良好,柴鳳欣喜也說不定,而在柳味看來,那柴鳳也不一定真會生這兩個書生才子的氣。
三人來到跟前,一名老者正提着燈籠念上面的燈謎:謎面不着一字。
老者唸完,望向衆人笑道:“此謎給諸位個提示,猜一藥名,誰要能猜到,這燈籠就歸誰。”
老者說着,露出淡淡笑意,前面衆人則不停的將這條燈謎反覆的輕聲吟着,而就在這個時候,柴鳳突然笑道:“我知道我知道,是白芷,白芷白紙,謎面不着一字,不就是白紙嘛!”
老者哈哈笑道:“姑娘答對了,這燈籠現在是你的了。”
一隻燈籠並不值錢,可柴鳳卻很高興,因爲這就跟中獎一樣,這種事情能讓人莫名的興奮。
而就在柴鳳拿着燈籠嬉笑的時候,那老者又提出一隻燈籠,笑道:“這次的禮物是一木雕麻雀,燈謎是齊楚燕趙皆降服。”
老者說完,不再多言,想來是準備難一難這些猜謎的人了。
柴鳳剛纔勝了一場,還想再勝,可她將齊楚燕趙皆降服這條燈謎反覆嘀咕了好幾遍,卻也沒想到謎底,正想開口讓那老者給個提示,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四國順之。”
柴鳳一扭頭,見是呂蒙正,不由得一愣,可再想呂蒙正說的謎底,恰是如此,她柴鳳也是有學識的,自然明白四國順之的出處,四國順之來自《左轉》祁奚請免叔向篇中的一句話,原句是有覺德行,四國順之;謎面是齊楚燕趙皆降服,豈不就是四國順之嗎?
這燈謎猜的是古書中語,若非真有才情,是不可能猜出來的,柴鳳見呂蒙正能猜出,心中歡喜至極,連連高呼妙極。
呂蒙正見柴鳳如此,心頭不由得一熱,心想這樣的女子,當真是要憐惜的,怎能讓她受一點委屈?
老者聽到呂蒙正答案後,微微一笑:“正是四國順之,這木雕麻雀給你。”說着,又去取另外一隻燈籠,然後念出了下一個燈謎:莫中美人計。
老者念出這句後,衆人紛紛冥思,李沆更是深鎖愁眉,剛纔是他惹得柴鳳不高興的,如今他定要有所表現纔是,而且剛纔看她對呂蒙正那般歡喜,他的心中更不是滋味,如此不由得生出一絲攀比心來。
“戒之在色!”
李沆站在人羣之中,有些着急的將謎底說了出來。
“莫中美人計,則當戒之在色,戒之在色語出《論語季氏》:少之時,血氣未定,戒之在色。”李沆說出這話之後,偷偷向柴鳳望了一眼,柴鳳似乎已忘剛纔不快,似正在思索謎題、謎底是否對照,後來似乎想通了,興奮的連連頷首:“沒錯,沒錯,就是戒之在色。”
見柴鳳露出了笑容,李沆這才終於心安。
而後,那老者便不停出題,而呂蒙正和李沆兩人便一個接着一個的給出謎題,直看的衆人瞪直雙眼。
“退席!”
“不在其位,語出《論語泰伯》:子曰: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迴歸洛陽!”
“還於舊都,語出《出師表》興復漢室,還於舊都。”
“……………………”
“……………………”
“前度劉郎今又來!”
當老者說出這個謎面的時候,呂蒙正和李沆兩人不由得愣了一下,剛纔那些謎題皆是從古書中找句子,可現在這個卻是唐劉禹錫詩中的一句,這倒有些難爲他們了。
兩人站在人羣中苦思,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
柳味站在一旁,卻也沒有要答的意思,如意郡主則拉了拉柳味的衣袖,剛纔呂蒙正和李沆兩人接連答出好幾個謎題,自己的駙馬卻一個沒答,她多少還是覺得很沒面子的,自己的駙馬可是京城才子,怎麼能被一個謎題給難住呢?
可柳味只站在人羣中淺笑,似乎沒有要答的意思。
那老者好像看出沒有幾人能答得出來,於是笑道:“此謎誰能猜出,老朽送手工笛子一支。”說着,老者從後面拿來一支笛子,那笛子青翠欲滴,做工十分精美,是那種讓人看到之後便會喜歡上的東西。
如意郡主頗通音律,見那笛子雖已成型卻仍是青色,可又確確實實是竹子所做,便知是難得的萬年青竹,而她對萬年青竹最是喜愛,一直都想弄一根來做笛子,只是一直不曾有機會,今晚見一個老者拿出萬年青竹做的笛子來當籌碼,不由得動了心。
“萬年青竹做的笛子音色好的很,駙馬幫我贏回來。”
如意郡主拉着柳味衣袖,聲音很小,可那嬌嗔摸樣,卻是讓人愛之憐之的,這讓本來不想搶風頭的柳味頗爲無奈的聳了聳肩。
“三顧茅廬!”
柳味這一出口,衆人頓時醒悟過來,三國時劉備三顧茅廬請諸葛亮,豈不就是前度劉郎今又來嘛!
那老者似乎沒有料到有人能答出來,不由得一愣,不過很快便又轉喜:“這位公子才情果然不俗,沒錯,確是三顧茅廬,如今這支笛子是你的了。”
老者將笛子遞給柳味後,便收拾攤子離開,柳味將笛子拿在手裡,望着那老者離去的背影,有些好奇,這老者在這裡讓人猜謎,送出去了這麼多東西,到底是圖什麼呢?是閒來無事覺得好玩來打發寂寞嗎?
如果不是,那實在是說不通的,人不爲利,那有這樣的事情?
老者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人海之中,柳味將笛子交給如意郡主,向呂蒙正他們說道:“我們再去那邊逛逛如何?”
“好啊,聽聞那邊有舞龍燈的,好看至極,我們切莫錯過了。”
幾人說着正要離去,一身材消瘦的男子突然來到了他們跟前,用一種壓低了的聲音說道:“看幾位公子剛纔猜燈謎便知幾位才情不俗,想必也是今年參加科舉的考生,只是科舉向來多變數,如果因變數而讓幾位落地,就有些可惜幾位的才華了,實不相瞞,在下手裡有今年科舉考試的題目,一百貫錢我全部給你們,一百貫錢就可以金榜題名,幾位公子可要考慮一下?”
男子說着,露出一絲淺笑,他對於自己的這句話是十分自信的,來參加科舉考試的書生那個不是想着能夠金榜題名,不然就要再等三年,誰等得起?
因此只要是與考試有關的事情,這些書生都會傻着跳進來的。
而他也很能確定這幾個人就是考生,因爲這是那個剛剛離開的老者告訴他的,老者以猜燈謎爲由引得書生前來猜燈謎,而後再由他來兜售科舉考試的題目。
這也是爲什麼那個老者出的題皆與考試有關的書目有關,只有書生纔會去看那些科舉考試需要用到的書目。
男子在笑的時候,似乎已經看到了一百貫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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