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聲淺淺的嚶嚀將呂璟從睡夢中喚醒,睜開雙眼,正好與琴箏滿是羞澀的目光相對。
“官人,莫要誤了時辰。”琴箏輕聲低吟了一句,整個人卻好似小貓兒一般蜷縮在被褥裡。
“好,你且歇着吧,我吩咐她們燉些雞湯補補。”呂璟低頭吻了琴箏的面頰,隨後徑自起身穿戴。
“官人最壞了,奴家纔不需要什麼雞湯......”琴箏望着呂璟的背影,不知不覺竟有些癡了。
“快休息。”呂璟很快穿戴完畢,開口叮囑琴箏的同時,已經起身出了房門,直接向外走去。
作爲宋人一年一度的重大節日,即使是清晨,也聽得到各處街坊熱熱鬧鬧的歡騰氣氛。
“大人,車架已經停在府外了。”王闊的聲音自一側傳來,今日換了新裝的他顯得格外英武。
“好,先隨我去拜見蘇師和秦師兄他們。”呂璟整理了儀容,就踏步向後方的院落行去。
元日是新年的第一天,代表着豐收與活力,蘇軾等人雖然昨夜飲了酒,一樣起的很早。
呂璟到來的時候,恰巧見到蘇軾父子二人正在院子涼亭中說話。
“璟,敬賀蘇學士尊師。”呂璟緊走幾步,俯身拜下,王闊則跟在他身後,將專門爲拜年所用的名刺遞交上去。
“起來吧。”蘇軾示意兒子將名剌接過,原本淡然的臉上頓時有了笑意。
“西北苦寒,民風凋敝,與嶺南不可同日而語,大郎定要小心應對。”
蘇軾心中如今對呂璟這個小弟子還算滿意,當下就開口提點起來。
作爲大宋朝將門聚集之地,西北一帶各種關係錯綜複雜,外有西夏虎視眈眈,內裡也不缺江湖豪客、沙盜土匪爲非作亂,呂璟的路途勢必不會一帆風順。
蘇軾大致介紹了下西北的情況,見呂璟神色裡並未露出不耐煩之意,頓時滿意的笑了笑,接着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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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你也不必太過擔憂,爲師已經給西北各路邊帥去信,他們多少會賣幾分面子。”
“謝蘇師。”呂璟再度行禮,這大概就是頭上有個師長的好處了,以蘇軾的名頭,縱然如今退出官場,其能量也不可小覷。
“去吧,少遊他們該等急了,去西北的時候記得帶上淵渟刀。”蘇軾擺了擺手,神態瀟灑。
呂璟輕聲應了,又擡頭和蘇過對視一眼,起身繼續向屋內行去。
秦觀、陳師錫、陳瓘、米芾,連番拜見下來已經是過了大半刻鐘,不過呂璟也並非一無所獲。
秦觀和陳師錫都曾遊歷西北,有蘇軾珠玉在前,他們自然沒必要再去擔心呂璟沒有人脈,只是將自己的經驗之談告知。
陳瓘則在呂璟的請求下答應了暫時以他幕僚的身份協助平陽縣的建設,他曾在馬箭瑤中生活過很長時間,對山中各部族的關係遠比他人清楚。
至於米芾,這次卻是神神叨叨的送了呂璟一隻屠蘇袋,繡的還很精緻。
“大人,這屠蘇袋可以辟邪氣,南章先生有心了。”王闊目光從屠蘇袋上掠過,開口說道。
呂璟笑了笑,沒有多作迴應,他能夠感受到蘇軾和秦觀等人對自己的關懷,相比其他,這纔是最讓他在意的。
完成了府中的拜訪之後,呂璟並未多作停留,出了府宅,直接驅車分別趕往張士良和陳衍的府邸。
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藉助元日拜年的契機,他必須將相應事宜做好萬無一失的安排。
對於呂璟的前來,張士良依舊錶示了極大的歡迎,互相道過了吉利話,話題很快就落到了最近全力開工的肥皂作坊上。
“大郎,還要多虧了你那管理章程,那些蠻人們如今大多老實的很呢!”
張士良開口的時候,笑容都快咧到了耳朵根,如今肥皂工坊效益接連攀升,他可是最大的受益者。
“還是老大人管教有方。”呂璟謙虛了句,接着又說起了關於肥皂推廣的問題。
嶺南畢竟地處偏遠,東京城才真正是金山銀山堆砌的地方。
張士良對此自然也沒有異議,兩人又詳細言語一番,定下了要在開封附近設立作坊的計劃,呂璟起身開始告辭。
接下來拜訪陳衍倒並未花費多少時間,自從發現工商業的巨大利益之後,陳衍就存了刻意結交呂璟的心思,對他提出要自己入股酒坊幫助管理的想法,自然也是滿口應下。
“大人,曹家那裡小的替您送上一份名剌就是了,何必親自前往。”
離開陳衍府邸前往北門的路上,王闊頗有些不解的言語道。
“只是做個了結罷了。”呂璟擡頭看了眼天色,並未多加解釋。
身爲郴州一等一的大族,曹家不僅在本地底蘊深厚,更是因爲和京城將門的關係,幾乎無人敢於招惹。
不僅修築了堅實的鄔堡供本族人居住,更是將偌大的北湖據爲己有,佔地足有上萬畝。
來到這裡,呂璟受到的招待就與之前完全不同,若非互相間還有合作,能不能見到曹老太公怕是都在兩可之間。
“呂縣令今日來所爲何事,直接言明吧。”曹家偏廳,頭髮花白的曹老太公目光緊緊落在呂璟臉上,似乎想要把他看穿。
“只是來救曹家的命罷了。”呂璟微笑着開口,不慌不忙。
曹老太公眉頭一皺,還不待開口,陪侍在他身邊的男子就已經拍案而起,大聲吼道:“大膽狂生!我曹家何須你一介小兒救命!”
“曹家爲何需要本官來救命,曹老爺難道不清楚?”
“笑話!我曹家的根基,又豈是你這一介小兒所能知曉。”曹老爺臉色有些不對,不過很快就恢復過來。
呂璟沒有迴應,只是將目光落在曹老太公的身上。
“我大宋雖不抑兼併,但曹家名下幾乎將郴州城北一帶良田盡數佔據,北湖廣袤,也被曹家據爲己有,若是如此還不知足……”
“呂縣令請直言吧。”曹老太公揮手示意了兒子一下,直接開口。
“也好,這是在西街發現的,請老太公過目。”呂璟袍袖一抖,將一塊手指大小的玉佩直接遞到了曹老太公面前。
“這怎麼可能!”曹老太公握住玉佩的剎那已經忍不住驚呼,乾枯的手掌不停顫抖,好似隨時都會昏闕過去。
“呂縣令,我曹家和你多有合作,此事定然與我們無關......”
“北湖曹家,並非將門曹家。”呂璟此次前來早就打定了主意,怎會輕易鬆口。
“曹老爺看你就是皮癢癢了,來人!”曹老爺大手一揮,看似發怒,卻是想要趁機毀了玉佩。
“你給老夫滾出去,我曹家耕讀傳家,怎麼出了你這麼個東西!”曹老太公一聲怒吼,揮起手杖就要打,嚇得曹老爺連蹦帶跳的向外跑去。
呂璟始終保持沉默,一直等到眼前這幕鬧劇結束,方纔頗爲玩味的看向曹老太公。
這老傢伙是給自己演戲看呢,誰不知道他對這小兒子的寵愛。
“說吧,呂縣令你想要什麼?”嘆了口氣,曹老太公似乎已經認命。
“鐵礦山。”呂璟笑着迴應。
“小小年紀,胃口倒是不小。”曹老太公哼了一聲,思索了片刻方纔開口答應下來。
“垌蠻大寨往西二十里,老夫可以做主交割到你名下。”
王闊心中一驚,這個曹家還真是家大業大,一座鐵礦山說拿就拿出來了!
然而,呂璟對於曹老太公的開出的條件,卻只是輕輕搖了搖頭。
“三座。”
“你莫非瘋了?我曹家......”曹老太公鬍子都氣的發顫,可是看到呂璟轉身就要離去,目中不禁寒芒一閃。
“兩座鐵礦,一座石灰礦。”
“成交。”呂璟笑着回身,將手中玉佩直接在地面摔成粉碎。
“呂縣令莫非就不怕老夫不認賬?”曹老太公聲音低沉。
“曹家不敢。”呂璟大笑着帶着王闊徑直離去,只留下滿臉寒光的曹老太公。
“大人,曹家這個年,怕是過不暢快了,莫非那寶藏與他們有關?”回程路上,王闊好奇的開口問道。
“不一定。”呂璟笑着揮了揮手,隱約可以聽到,他袖中藏着的屠蘇袋傳來一陣輕微的環佩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