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上千年前的天空尚未經歷太多人力刻畫的痕跡,明亮的繁星好似就懸掛在頭頂,一伸手就能抓下來似的。
“大郎,在想什麼?”身後忽然傳來琴箏的聲音,緊接着就是一副溫潤的身體從後面將呂璟緊緊環抱。
“沒什麼,都準備好了?”呂璟輕輕揉弄了下琴箏的秀髮,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從街市上回來後就有些心神不寧,一直在書房忙碌到現在,還是覺得安定不下來。
琴箏似乎察覺了什麼,輕點臻首,隨後更加用力的將呂璟抱緊。
“大郎,無論發生什麼,阿箏都和你一起,還有大家,用不着害怕的。”琴箏的聲音很輕,也很柔。
落在呂璟耳中,卻讓他忍不住一震,自己難道是在害怕?
搖了搖頭,他如今年紀尚輕,根基又遠在嶺南之地,且不說距離金人滅亡北宋還有很長一段時間,就算北宋亡了,他一樣能在南宋活的風生水起。
或許是一種不甘吧,不甘心就這樣看着大宋的繁榮被鐵蹄摧毀,所以焦急不安。
“阿箏,你放心,一切都有我在。”呂璟用力抱緊琴箏的剎那,目光裡有火光隱約在閃耀。
......
年夜飯在琴箏等人的操持下已經準備完畢,今年因爲蘇軾的原因,所有人就都聚集到最後一進院子,來共同度過這難忘的時刻。
呂璟和琴箏來的最晚,院子中央的糝盆已經點燃,熊熊的炭火隨着風勢不斷起伏,從現在開始,要一直燒到天亮。
“呂大郎!怎地就你事情多,來這麼晚!”溫超超的大喊大叫引得在場衆人齊聲發笑,蘇軾無奈的看了身邊的王朝雲一眼,此前的那點小別扭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隨着高足桌椅的盛行,合餐制基本已經在宋朝確立了主導地位,雖然一些私人宴飲仍舊採取分餐的方式,但在年夜飯這麼重要的時刻,自然是大家聚在一起更顯熱鬧。
溫超超嘴上刁蠻,做事情卻很認真,指揮着女使們將柿子、橘子和柏枝依次在餐桌上的食盤擺放完畢。
隨後再分別請蘇軾、秦觀等長輩落座,隨後由呂府中如今年紀最小的欒兒出馬,將柏枝、柿子和橘子依次掰斷,是爲“柏柿橘”,寓意“百事吉”。
“官人今夜可是不許醉了。”琴箏輕輕推搡了呂璟一下,滿含笑容的帶着欒兒徑自離去。
隨後溫超超和花想容等人也各自離開,趁着這年夜飯的機會,她們女子還有自己的悄悄話要談,偶爾或許還會言語兩句私密事,自然不能讓男人聽去了。
“都坐吧。”蘇軾揮了揮手,目光一一自呂璟、蘇過、呂方等人的臉上掠過。
“自紹聖以來,這大概是老夫吃過最熱鬧的一次年夜飯了,爲此當浮一大白!”
說話間,蘇軾已經講手中酒觥高高舉起,明黃色的屠蘇酒看起來如琥珀一般。
呂璟等小輩依次說了些吉利話,同樣就手中酒觥高舉,衆人一同就着頭頂的月色,將杯中屠蘇酒飲盡。
屠蘇酒入口回甘,還略帶有一絲苦味,呂璟在蘇軾的示意下,吩咐人將酒菜肉食一一端上,每人面前還上了一盤角子,正好與月色相對。
“年年最後飲屠蘇,不覺年來六十餘。”蘇軾隨後吟誦一句,再度飲了一杯屠蘇酒,示意衆人開始就餐。
宋朝的角子是連湯一塊吃的,有些類似於現在的餛飩,呂璟伸出筷子夾了一個放進嘴裡,滿口的肉香流露於口齒之間。
除了角子,還有嶺南食府推出的各樣炒菜,牛羊魚各式臘肉,王朝雲特地爲蘇軾做的鳩膾芹菜等等,足以填飽每個人的肚皮。
到了這個時候,蘇軾等人就不再和呂璟這幫小輩言語了,只是互相間吟詩作對,來回應和。
呂璟等人呢,則也是自顧自的吃喝玩耍,可以完全放開。
大半壺屠蘇酒下肚,呂璟的面色也不禁微微泛紅,再看身旁,呂方卻是已經和李俊、王闊二人拼起酒來!
因爲戰事的原因,兩人今年都無法回到家中,或許是爲了掩蓋心中的憂愁,喝的很急,很快就話都說不清楚了。
呂璟笑着將酒觥舉起,遙遙敬了蘇過和高俅一杯,忽然想起了劉贇和秦湛等人。
不知道官家派去的人有沒有成功將他們解救回來呢,自己當時還是太心急了,呂璟心中隱隱有悔意。
吃得年夜飯,飲完屠蘇酒,接下來就是拜祭先祖,祈求新歲平安,最後就到了守歲的時候。
琴箏支使着女使們端來了備好的瓜果小吃,還有專門給小孩子消磨時間的膠牙餳,一種類似於麥芽糖的甜品。
所有人圍坐在火爐旁,飲酒作樂,慶祝這難得的團圓時光。
有酒,自然少不得要有詩詞,呂璟充當了書記官的角色,一邊勸酒,一邊將蘇軾、秦觀等人的作品記錄於紙上。
其中要數米芾最爲狂放,一壺屠蘇酒下肚,竟從呂璟手中搶過毛筆,在紙張上幾下塗抹,一幅月下守歲圖已經躍然眼前。
“當浮一大白!”秦觀呼喝着,與陳瓘、陳師錫同飲一觥,心中卻在想着抽時間要把老妻和子女們都接來郴州。
各人有各人思想的事,但一同圍坐在火爐旁,一邊吃食一邊言語,氣氛還是顯得格外熱烈。
等到三更天過,五更天將近的時候,沉寂了一夜的郴州城陡然再度熱鬧起來!
從南到北,爆竹的聲響經久不息,如山呼般響徹全城,更有那富貴人家點燃了煙火,紅映霄漢,徹底將元日的氣氛推至高潮。
呂府之中,成串的爆竹同樣被點燃,王闊特意買來的二踢腳更是獲得了欒兒的喜愛,纏着他吵鬧不休。
呂璟再飲了一觥屠蘇酒,看着眼前的這熱鬧景象,忽然覺得心中再沒有那麼空蕩,來到大宋這麼多年,終於有一刻,他覺得自己屬於這裡......
五更天以後,守歲完成,就到了衆人各自前去休息的時刻,蘇軾畢竟年紀大了,飲了些酒就被王朝雲侍候着自去休息。
其餘秦觀、陳瓘等人互相吟詩作對應和一番,很快也各自回屋中休息。
呂璟今夜飲了不少的酒,正在看呂方和王闊二人角力,背後忽然傳來了琴箏的呼喚聲。
擡頭看了眼天色,白日裡還要去拜訪一衆親朋,確實也該休憩了。
知會了高俅照料李俊等人,呂璟在琴箏的攙扶下,徑自向臥室行去。
今日的琴箏顯得有些魂不守舍,呂璟好奇之下開口問了句,卻見她滿面通紅,更顯得美豔不可方物。
“官人,等到年後,你是不是就要去西北了?”臥室之中,琴箏忽然從背後將呂璟抱緊,輕輕問道。
點了點頭,官家趙煦要他押送白銀前往謂州,他不敢不從,這一去,至少要數月光景。
扭轉身子,呂璟剛想開口安慰琴箏幾句,忽然見到她好似下定了什麼決心,足尖在地面輕輕一點,軟玉朱脣,芳香氣已佈滿呂璟口齒之間。
束腰隨着柔若無骨小手的晃動盡數不見,如羊脂玉般凝白的身體盡數展現於呂璟面前。
“官人,給琴箏留個念想吧......”她的聲音很羞澀,還帶着股屠蘇酒的甘甜。
這注定是一個呂璟難以忘懷的夜晚,被衾幾次翻紅浪,燭火難眠抖天光,淺吟笑語都相對,此生別個似天長,一夜纏綿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