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七月,在這個歷史上別具深意的元符元年,大宋南北各處災害頻發,爲這個剛剛開始的新紀年蒙上了一層陰影。
汴梁近郊突發地震,毀損屋舍牲畜衆多,官府四處忙於救災。
大江以南,連綿的陰雨天氣沒有絲毫停歇,因此病倒者不計其數。
若非近來播州夷楊光榮宣佈歸附大宋,太史臺又親自出面闢謠,這連綿的災難不知還要在民間引起怎樣的風浪。
嶺南郴州,隨着新式製冰法的流傳,再加上醫院接待病患的能力愈發增強,這裡也成爲了如今大宋朝少有的安寧之地。
一直被蘇軾和呂璟師徒二人視爲魔頭的溫超超也和李師師一起,成爲衆多百姓心中的白衣聖女。
……
東江湖書院,隨着半月前新招收的學子陸續前來,來往遊人客商聚集,更有那精明的小販事先制了冰棒來往販賣,更是一片生氣。
在書院原先櫻花大道的盡頭,一座佔地開闊,整體石制的磅礴建築已經平地而起。
足有三人合抱粗細的石柱拔地而起,支撐着整個建築屹立。
博人眼球的尖頂之上,科研院三個大字更是龍飛鳳舞,好似隨時要飛向陰雲密佈的天空。
而在此時的科研院內,呂璟正集中精神消滅着手中冰飲,在他身後,韓世忠和李越一左一右,好似兩尊小門神。
正前方,蘇頌和韓公廉兩位老大人互相怒目而視,手舞足蹈的爭執着。
在他們身旁,則是一臉忐忑的王瓜和費成,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大郎,你來評評理,這老兒怕是瘋了,竟要用馬匹馱負牀子弩!”
“不用馬匹,如何保證機動性,難道要讓我們的兵士給人當活靶子?”
面對蘇頌的言語,韓公廉也是寸步不讓,鬚髮都氣的顫抖起來。
“兩位老大人稍安勿躁,小子倒是有一個辦法,不知可否當講?”
呂璟笑着搖了搖頭,蘇頌和韓公廉來到郴州後就一頭扎進了科研院中,其認真態度連他都忍不住感嘆。
而他們在這月餘光景裡拿出的第一個成果,也足以對得起呂璟對科研院的大力投入。
三弓八牛牀子弩!作爲宋代弓弩的巔峰之作,這種弓弩原本是由七十人張發,四腳木架爲弩座,射程接近五百餘米,其箭矢又稱一槍三劍箭,殺傷力極其恐怖。
而呂璟爲了解決牢城軍缺乏弓箭手的困境,啓動的第一個項目就是將這種牀子弩儘可能在不削弱威力的情況下縮小,同時增加移動性。
前者如今已經被蘇頌和韓公廉帶領人手克服,新制造的牀子弩只有孩童大小,威力雖然減弱,但通過絞輪的升級卻保留了射程。
剩下的移動性,就成爲了蘇頌和韓公廉爭吵不休的來源。
“兩位老大人請看,這是小子閒來無事思索的新車架,若能製成,想必能解馱運之難。”
“僅以兩輪如何保持平穩?”韓公廉接過圖紙,率先發出疑問。
蘇頌卻眼前一亮,他想到了城中最近興起的獨輪車,最早是被嶺南食府應用於外賣配送,如今已經普及到各行各業,誰敢說這兩輪車就是異想天開?
“此事尚需兩位老大人出力,小子還有學業,可不敢讓蘇師等急了。”
儘管呂璟已經通過秦湛等人搭上了大理國的線,也得到了一批大理滇馬,但是想要解決戰場上軍隊的機動性問題,他也只能暫且另謀他路。
蘇頌和韓公廉似乎也清楚呂璟目前的狀況,得了圖紙沒再多言,直接帶着王瓜等人忙碌去了。
這邊韓世忠和李越侍候着呂璟離了科研院,前者自去查看新軍訓練事宜,後者則迅速趕往府衙聽命。
自從離別江浙歸來,這樣的模式已經成爲呂璟的習慣。
在蘇軾的嚴格要求下,呂璟每日不得不將大部分心力投入到學業之中,縱然明知臨陣抱佛腳效果不大,但他也難以拒絕這樣一位老人對自己的關愛。
爲了分擔壓力,韓世忠開始承擔一部分武事,最重要的職責就是隨時探查近來新軍的編練情況,向呂璟彙報後再作出針對性優化。
西北戰局平息,呂方和王闊等人相繼請命歸來,再加上魯達、楊志,還有新加入麾下的鄧元覺等人,整個牢城軍可謂人才濟濟。
不過相對應的是,這支在西北戰場浴火而生的軍伍也遭受了重大損耗,再加上選擇留在西北的,真正完好歸來者不過千餘人。
爲了解決人手短缺的問題,呂璟在其歸來後第一時間以郴州府衙名義開始了新軍編練,以原將士爲基礎,加入本地軍伍和民兵,總計萬餘人,不管是戰法還是裝備,都進行了大量優化。
而選擇李越分擔文事串聯各方,一方面是因爲呂璟麾下高俅、王倫等人如今各事一方,職責繁忙。
另一方面也是因爲李廌歸來郴州後選擇南下廣州幫助秦觀做事增漲見識,作爲師弟,呂璟總要對李越多一些照顧。
就目前來看,郴州能夠在這月餘的時間裡保持井井有條,李越也立下了不少功勞。
微微一笑甩去心中思索,呂璟過橋而行,很快就來到了仿若道場一般的學舍內。
“州試即日就要開始,爲師讓朝雲給你們準備好了一應用度,過了今日,就不必每日過來了。”
學舍之內,鬚髮斑白的蘇軾好像已經等了許久,目光中隱有幾分昏黃之意。
“多謝蘇師。”呂璟恭敬行禮,緩緩在學舍中的蒲墊上跪坐。
宋朝的科考分爲三級,地方舉辦的州試是第一級,也就是通常所說的解試。
像呂璟這等尚未擁有舉人功名的士子,就需要先取得解額,才能參加接下來禮部舉行的省試和殿試。
爲了幫助呂璟順利通關解試,這段時間蘇軾不僅親自出馬督導他的學業,連米芾和蘇頌也時常被拉來出力,足見他對弟子的愛護。
“今年州試內容已經下來了,不出爲師所料,章子厚果然要恢復三經新義,這些內容你自己溫習即可,今日講論、策。”
蘇軾沉聲而言,捧着手札開始緩緩講述,三經新義最早起於王安石,後來幾經興廢,呂璟事先多有研讀算不得陌生。
反倒是論和策,他的行文雖得到蘇軾天馬行空的上評,但要應對科舉,卻必須熟悉其中的禁忌和規制。
學舍外烏雲翻滾,突然降下的大雨淹沒了誦讀之聲,但透過依稀的光亮可以看見,呂璟始終保持着跪坐的姿勢,認真聽取着蘇軾的教諭,一直到天色將黑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