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駕馭着驢車一路疾行,終於甩開了那些圍堵的人羣,直奔張士良的府上行去。
此次面見張士良一個是想詢問下肥皂作坊的進展,另一個,則是要試探下他的底細。
對於武藝精湛而且隨時可能造訪的黑衣人,呂璟一直忌憚萬分。
爲了得到他的消息,呂璟甚至專門拜託了精通鑑別之道的米芾,對自己掌握的銅禁進行鑑定,希望能夠從中找到那黑衣人的線索。
在米芾最終給出的結果中,雲紋銅禁應當在秦末漢初之間,原本是用來彰顯禁酒禁享樂風氣的物事。
但是呂璟無意間自義帝廟得到的這塊銅禁,上面的紋路和刻痕卻異常清晰,因此米芾認爲這件銅禁很有可能還有充當某個地方鑰匙的功用。
根據這個線索進行排除,再加上之前判斷對方應當知道自己的行程,呂璟的懷疑很快落在了屠戶幫和張士良的身上,就有了這次雙方會見。
張府內依舊保持着故有的熱鬧,絲毫沒有受到這段時間郴州城動盪的影響。
呂璟的到來讓張士良喜出望外,連忙支使僕役們爲他二人備宴款待,至於李氏,則在呂璟的拜託下由張府僕役先行送往呂家宅子。
美食珍饈,玉人服侍在前,呂璟神態自若,李俊卻有些被晃瞎了眼,雖然極力剋制,仍舊顯出幾分少年人的窘迫來。
“大郎身邊可是能人不少啊,這娃娃看起來也很是不錯。”張士良滿臉慈祥的開口說道。
“老大人過獎了,就是年輕人多些拼勁罷了。”眼神掃了眼身後的李俊,呂璟謙讓了幾句,隨後說出了自己此行目的。
“大郎可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怎麼,擔心老夫做不好讓你少掙了錢財?”
張士良聞言一笑,出言調侃了一句,吩咐僕役們將一方竹盒和洗漱用品拿來。
“作坊裡大體是完工了,大郎抽空可以去看看,現在還沒有開工,只是做了一些樣品,先看看效果。”
張士良說話間,伸手將那竹盒打開,一方淡青色的肥皂映入眼簾。
看得出來,作坊的工匠很是用心,肥皂上還雕刻了花紋配飾,賣相不錯。
呂璟伸手沾了一點油污,塗抹了肥皂清洗起來,只是結果卻並沒有讓他滿意。
“怎麼了大郎?這肥皂比皂莢等物可是好用多了,一定不愁賣。”
搖了搖頭,呂璟將那肥皂又放到鼻間聞了聞,有一股淡淡的油渣腥臭味。
“老大人,這肥皂還不能推出去,首先,要改良配方,增加其去污能力。第二,這樣品上不妨分爲不同檔次,使用不同裝飾和香料,生產出不同氣味的肥皂,價格自然也要區分開。”
呂璟將那方肥皂放好,繼續說道:“依小子看,老大人不妨給那些工匠們開出賞金,相信他們會讓老大人滿意。”
張士良猶豫了下,宋朝的工匠雖然地位提高很多,可是要他們做事還要開出賞金,實在是頭一回。
“好吧,老夫聽你的,這就安排人去操辦。”張士良最終還是在呂璟的勸說下勉強答應了下來。
一餐用完,正在欣賞着張府婢女們的舞蹈,呂璟突然開口說道:
“聽人說張老大人對古玩文物很是精通,小子最近對此頗爲好奇,不知可否請教一番?”
張士良目光一閃,隨後神色繼續恢復慈祥,開口說道:“大郎既然有心,老夫又哪裡能拒絕,隨我來吧。”
說罷,張士良揮了揮手示意婢女們紛紛散去,帶着呂璟二人向後院走去......
另一邊,郴州最近一段時間溫度越來越低,原本最喜歡走街串巷的劉紀也不肯出門了,整日窩在了家中。
今日正好自家子侄小六子前來看望,劉紀燒煮了茶水,就嘮起了家常。
小六子本名劉啓年,今年剛剛十七歲,因爲生性跳脫,給人做工的時候老是生事,熟悉的人便不太願意僱他,空有一番力氣卻掙不到錢財。
“六子,不是世父說你,你瞅瞅你這身板也挺壯實,怎麼就不能好好做番事情呢,光讓你爹媽操心。”劉紀嘆着氣,突然開口勸說道。
劉啓年正是對誰都不服氣的年紀,又哪裡聽得進去,隨意敷衍了幾句,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開口說道:
“對了,我聽人說呂公子的嶺南食府最近新開張,生意很是紅火,邀請了不少老爺們前去,怎麼沒請世父您啊?”
“你個臭小子!我一個寡居在家的老頭子,人家邀請我做什麼!”劉紀笑着吼了兩聲,顯然並未放在心上。
可劉啓年卻不肯罷休,繼續說道:“當初他呂記不景氣的時候,世父你帶着我們可沒少幫忙,就衝着這份恩情,不該請您去大吃一頓?小子倒要去說說理!”
劉紀面色間閃現一抹無奈,要說心裡一點不掛落肯定是假的,可自己答應幫忙也是看在街坊的面子上,跟人家呂公子似乎也沒什麼關係。
“好了,小六子,咱們還是說說你準備後邊做個什麼活計,要不我跟對門的張老實家說說看?”劉紀開口說道。
“纔不去求他們!我倒要找他們說說理!”劉啓年說話間便起了身,要往對門的張家走去。
上次他送了禮,可是最後卻沒給安排,肚子裡本來就窩着火呢。
劉紀一時沒攔住,眼看着事情就要鬧個不好看,突然有敲門聲自外面傳來。
“劉世伯,我是老張家媳婦,您老的福氣可是來了!”
正聽着聲音,張氏的人已經進到了劉家院子裡,對門鄰居的沒少來往,熟門熟路。
“呦,這不是小六子麼,怎麼今個有空過來了,這長的是越發壯實了。”
張氏看見了劉啓年,開口調笑了幾句,也不理會他尷尬的神情,直接便打開房門進了屋子。
“張家娘子,你來老頭這裡是越發不客氣了。”心裡本來就有疙瘩,劉紀忍不住開口叨咕了句。
張氏聽完,卻咯咯笑了起來,一邊來到近前將劉紀攙扶起來,一邊說道:“這就是你們要找的人,劉世伯當年名堂可是響亮亮的。”
劉紀一愣,這才發現張氏身後竟然還帶了人來,兩個體格魁梧的漢子,神色間卻似乎對自己很恭敬。
“你們是幹啥的?私闖民宅知道不?”劉啓年正好也趕回來,瞪大了眼睛吼道。
兩個漢子中有一個正是胡六,心中明白劉紀的價值,他自然不會發怒,滿臉微笑的將事情說明了,開出了自己的價錢。
“一天五百文?就閹個豬?”劉啓年雙眼忍不住瞪大。
劉紀也是吃了一驚,他以前在西北幹過閹馬的活計,這閹豬應該也是一個道理,倒是不怕幹不來。
可是這價錢,卻讓他心裡有些不踏實,郴州城碼頭上做苦力的漢子一日纔不過兩百文錢,他一個老頭子拿人家兩倍還多?
“這事老頭可以應下,只是價錢......”
劉紀剛準備說價錢不用這麼多,哪知道對面胡六會錯了意,毫不猶豫的一張手,說道:“八百文,咱們直接籤兩年的合同。”
劉紀徹底凌亂了,小六子劉啓年在一旁看着自家世父的迷糊樣子就來氣,天上掉餡餅的事,還猶豫啥啊!
最後在劉紀的堅持下,胡六和其簽訂的合同每日工錢還是隻定在了三百文,但是時間卻延長了許多,直接定到了五年,也算是投桃報李。
“小六子,明日你就跟世父一起上工,學門手藝以後不愁討不上婆娘。”待張氏和屠戶幫的人都走了,劉紀也從驚喜中清醒過來,開口吩咐道。
劉啓年哪有不肯,當下就很是激動的答應了,心裡還很得意,家裡幾個兄弟都急着做苦力掙錢,沒時間看望世父,現在都去後悔吧!
“還有,你要記住,世父我有些本事不假,但這行當別人也不是做不來,人家呂公子推薦了我們過去,這是恩德,要記住!”劉紀轉過身,眼珠竟有些朦朧。
本以爲這輩子沒了念想,沒想到一個無心之舉,卻讓自己這個老頭子還能再紅火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