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宮城，牆角蔓延的青苔都帶着歲月獨有的厚重，正午時分剛過，哲宗趙煦起身離開文德殿，看向遠方的目光帶着深邃。
“甘大官，你說自五代以來，這皇宮住過多少帝王？如今還被人們記得的，已經寥寥可數。”
“官家體憐百姓，又有開邊壯舉，日後必然會被史書傳頌的。”甘昭吉支會兩側婢女上前擋住烈陽，開口迴應。
”有生之年，朕只想破了頭頂那兩朵烏雲，就足矣。“趙煦看了眼自己略有些蒼白的手臂，搖頭苦笑。
甘昭吉也不知要如何勸慰，哲宗的龍體一向不好，又沒有子嗣，這已經成爲整個朝廷的心病。
“對了，大官，你可知道呂?Z那小子最近在做什麼？算算日子，他也快要離開了吧。”
趙煦忽然開口問起，甘昭吉臉上卻不禁顯出幾分猶豫，過了會方纔示意小黃門將一卷新報呈了上來。
“官家一觀便知。”
伸手接過略有褶皺的報紙，西域時報四個頗具風骨的大字首先映入趙煦眼簾。
“這字倒是不錯。”趙煦言語了一句，繼續往下瀏覽，面色很快就由驚訝轉爲了猶疑，甚至帶着幾分恨鐵不成鋼的痛心。
“這小子！朕讓他好好閉門思過，到了時間，還真會不給他餉銀不成，竟然又弄出這等幺蛾子，豈不是欺騙百姓？”
看到趙煦發怒，甘昭吉連忙開口解釋，言語了半天，纔算讓其勉強相信。
“大官，既然你說這金圓券在民間反響不錯，那不如今日就陪朕親自去看看。”
聽聞趙煦動了出宮的念頭，甘昭吉嚇了一跳，想要開口勸阻，可是看那意思，估計是攔不住了。
“官家，可否容小的通知金槍班準備一下？”
“速度快些，不要耽擱。”趙煦並非不曉輕重，點頭答應下來。
......
大約一刻鐘之後，扮作富家公子的趙煦在金槍班護衛下出了宣德門，沿御道直奔汴梁東南角的角門。
時逢正午，灼熱的陽光鋪滿大地，道路上的行人個個汗流浹背，可在汴河兩岸聚攏的百姓卻是絲毫不少。
尤其是隨着趙煦一行人不斷向角門靠近，長長的隊列像長龍不停延伸到遠處。
“大官，那裡就是你所說，發行那金圓券的地方？”趙煦目中露出幾分疑惑。
“稟衙內，正是那處，喚作四海商會，這些人列隊等候，都是爲了購買金圓券。”
“走吧，咱們也去看看。”揮了揮手，兩側身穿便衣的禁軍迅速擠開道路，侍奉着趙煦來到了那人流最密集處。
磚石混合的三層小樓，上書四海商會四個大字，有老僧慈眉善目，端坐於樓前，偶爾對那些花錢購買金圓券的百姓開口言語幾句。
“若是胡鬧，朕定要嚴加懲治。“這般想着，趙煦示意侍衛將一個剛剛買完金圓券的老者請到了面前。
“老丈，小生常年居於外地，今日偶爾路過此地，看如此熱鬧，不知爲何？”
見趙煦神情和藹，本來被禁軍侍衛嚇了一跳的老者神情緩和幾分，猶豫着開口道：
“郎君真不知曉？那西域時報在咱們汴梁可是人人都會買上幾份的，年紀輕輕，可不能孤陋寡聞。”
趙煦無奈的苦笑一聲，開口道：“只聽說和那西域有關。”
老者露出幾分孺子可教的神色，繼續開口道：“官家前段時間下詔重建西域都護府，說起來那地方可不一般，寶貝多得很呢。”
晃了晃手中帶有彩色紋路的券紙，老者眼睛裡的憧憬已經難以遮掩。
“郎君你看，這叫做金圓券，老漢我花了五百文錢買來的，知道代表什麼嗎，五十畝地！這可是日後能傳家的寶貝！“
“恕小生冒昧，這不過一張紙張而已，如何......“
“你這後生，可看好了，這金圓券上有四海商會和西域都護府雙重押印，豈是尋常紙張？老漢還要回去給家人報喜，我勸你還是趁早排隊去吧！“
趙煦伸手想要攔阻，忽然想起來自己如今只是個尋常公子，只好苦笑着作罷。
被人小瞧了一通，趙煦最後還是沒搞明白這金圓券爲何會有這麼多人前來購買。
“衙內，不如再去喚他人前來問詢？”甘昭吉開口詢問。
“不必了，我親自去前邊看看。”搖了搖頭，趙煦起身就向人羣中扎去，嚇得隨行侍衛連忙跟上。
“這位兄臺，爲何要購買這金圓券？這不過是尋常紙張而已。”
“這你可就孤陋寡聞了，如今東京城誰不知曉官家新設了西域都護府，那裡可是寶貝遍地，如今呂都護給了咱們機會，二十文錢一畝地，這可是天大的機會！”
“這位老丈，小生看你衣衫單薄，並非富裕之家，爲何也要購買這金圓券？“
“你這後生懂什麼！老漢一輩子勤勤懇懇都在開封買不了一寸地，若不是呂都護大發善心，我們祖孫三代都休想擺脫給人家當奴僕的命！”
“小娘子，西北偏遠，爲何你也要買地？而且你們又怎麼確定這金圓券，真的能變成土地？”
“郎君，奴雖身爲女子，卻也懂得報效國家，聽人家說朝廷現在不寬裕，沒錢支持呂都護赴任，奴就來出把力。再說了，連西夏人都不是呂都護對手，這土地啊，遲早能變成現實！”
......
爲了徹底解決自己心中的疑惑，趙煦不顧侍衛們勸阻，接連詢問了十多個排隊購買金圓券的百姓，最後得到的結果，卻讓他感到內心震撼。
這就是朕麾下的子民，多麼淳樸的心性，絕不能讓他們受到欺騙！
“大官，朝中官員可有購買這金圓券的？”趙煦準備換個方式再探查一番。
“稟衙內，天波府買了五萬貫，聽說楊家最近正籌備着要和呂都護一起奔赴西北呢。”
“傳楊懷玉前來覲見吧。”趙煦感覺有些疲累，一邊朝對面的高陽正店行去，一邊開口吩咐。
“唯。”甘昭吉無奈，吩咐幾句後連忙跟上，官家這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他可擔待不起！
......
楊懷玉本來正在府中練武，聽聞官家召見也是嚇了一跳，等到被侍衛們帶到高陽正店，更是感到心神震驚！
這金圓券才發行幾日，竟然已經引起官家親自來查探！
“楊卿，老太君真是這麼說的？”從楊懷玉口中得到了更爲詳細的信息，趙煦心中有了初步判定。
“不敢欺瞞官家分毫。”楊懷玉躬身應答。
趙煦點了點頭，沉吟了一會，開口問道：“除了楊家，還有哪家買了這金圓券？”
楊懷玉猶豫了下，從袖中取出了一份寫滿字跡的帛書，雙手遞上。
“稟官家，這是到如今所有購買金圓券的朝中官員。”
劉奉世、李格非、韓忠彥、範純粹......
去掉這些傳統舊黨官員，曾肇和蔡渭的名字更讓趙煦震驚。
將門中包括楊家在內，曹家、徐家、呼延家也都各買下了兩萬貫的土地，數目雖然不多，但其中意義卻很不同。
“這小子，鬧出的動靜倒不小。”趙煦低哼了一句。
“官家，臣雖然瞧不上呂?Z年幼，但他對大宋絕無二心。”楊懷玉開口多說了一句。
“行了，朕可不是那小肚雞腸之輩，回宮吧。”揮了揮手，趙煦起身離去。
走出高陽正店的時候，趙煦忽然低聲在甘昭吉耳邊言語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