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來的佳人婉約典雅,穿着白色紗綢衣,一看就知是大富人家的小姐。她穿戴整齊,雖非富即貴,但並不顯得奢華,反而有一種江南水鄉小家碧玉的感覺,淡掃的峨眉、秀麗的容顏、彎彎的柳眉、慧黠秀氣的雙眼、羊脂般細膩小巧的鼻子、豔紅菱角似的脣瓣,還有那尖尖的白潤的下巴……除了國色天香,幾乎找不到更多的詞語來形容她的美麗。
那定力稍淺的中年和尚都忍不住看呆了眼,面對如此佳人,佛也做不到坐懷不亂。
年長的僧人卻是目不斜視,笑道:“徐姑娘……”
這位國色天香的佳人正是江南第一才女徐慧。
徐家世居江南,是爲江南大戶,徐慧的父親徐孝德是一位目光長遠身懷投資遠見的商人,他看中了唐朝開發江南的商機,打算大手大腳的大幹一場,讓徐家走向大唐,而不是坐擁江南這一隅之地。
徐孝德首先看中便是國都長安。長安作爲世界第一的大都會,存在的商機,自是無限。只要能夠把握住,開闢一條商業航道,將會擁有數之不盡的財富。就如江南的賀蘭家一樣。賀蘭家手握茶行業,商業航道通往大唐各地,但毫無疑問由杭州到長安這條航線是最賺錢,最暴利的。
江南有許多資源都是位於西北的關中不擁有的,若能在兩地開拓一條商業渠道,將會賺取無限利潤。
但這事說起來容易,實際上卻是千難萬難。
將觸手伸向長安,這不可謂不是一個膽大的舉動。
賀蘭家之所以成功,主要是因爲賀蘭家在長安是有根基的,而且還有杜荷的暗中自持。徐家作爲外來商賈,想要在長安打下一片基業,絕非易事。
以徐孝德的從商遠見,自不會看不透這一點。
在江南的大多數人都認爲徐孝德過於狂妄,期待他的一敗塗地,然徐孝德卻自有算計。
在長安,在這龍蛇混雜之地,沒有靠山,將會寸步難行。換而言之,只要有了強力的靠山,就如得到了一張護身符,在長安幹任何事情都能得幾分顏面。不說萬事順暢,但確實能夠暢通無阻。
徐孝德在長安沒有任何根基,也沒有任何的地位,更不認識任何的達官貴胄,可他有一個如花似玉,國色天香,琴棋書畫無所不精的女兒。徐孝德野心很大,他想出人頭地,自幼便將女兒作爲才女來養,希望她能夠嫁入豪門,成爲自己事業上的助臂。
徐慧年近二十,之所以至今未嫁,便是因爲徐孝德看不上江南的那些望族,打算將徐慧送入宮中,當秀女。他相信憑藉徐慧江南第一才女的名號,憑藉徐慧的美貌與才氣,混個貴妃什麼,那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奈何李世民與長孫皇后伉儷情深,朝中這幾年都沒有張羅選秀一事。
徐孝德有些坐不住了,畢竟古代女子二十未婚是異常罕見的事情,於是決定退而求其次,來到長安打算爲他張羅一門親事,給自己換來一個穩固的靠山。
徐慧對此自然是懵懂不知,只以爲父親帶自己來長安,純粹是爲了見一見世面,看一看大唐國都是如何的繁花似錦。
徐慧蓮步來到那年長的和尚面前,恭恭敬敬的作揖禮拜,這位年近六旬的和尚是江南著名的高僧之一,比起他和尚的身份,他另一個身份更顯得注目,他是書聖王羲之的七世孫……智永和尚,在他身旁的中年和尚是他的徒弟辯才。
若將智永只看作王羲之的七世孫,那邊大錯特錯了。智永行書書法也是當世一絕,或許比不上王羲之、王獻之,這兩位名動天下的二王,但在當世勝過他的人不多,即便是長安頂級的書法家之一,初唐四大書法家之一的虞世南都是智永的徒弟。
徐慧是在北行途中遇上智永的。
徐慧是江南第一才女,才氣縱橫,智永作爲王羲之的後代,文化素養也是極高。兩人一老一少,一大一小,如忘年之交一般,一路行來,談古論今,相處的十分融洽。
“大師,長安在即,在書法上徐慧還有許多不解之處,希望得到教誨。不如隨我同住客棧,祈望指點。”
智永呵呵一笑:“你我相逢即是緣份,施主請求,本不因拒絕,但貧僧身懷要事,實在不便打擾,還望見諒……”
這一路上來,徐慧對於智永的才學以是心服口服,聽他離去臉上難解不捨之意。
智永笑道:“你我有緣,這卷《舒泰帖》便做見面禮,贈予姑娘吧……”他笑着從辯才手中取了一副字簾,轉遞過去,隨即道:“《舒泰帖》並不怎麼有名,但卻是在下先輩獻之公的得意之作。”
獻之公即是王羲之的七子王獻之,書法承傳其父,有小聖之稱。他人對於二王的墨寶,求之不得,但智永作爲王羲之、王獻之的後人,他們手中先輩遺留下來的傳世之作,卻有不少。
智永眨眼便送《舒泰帖》可見一般,不過這些傳世之作雖是精品,然所有的作品聚集起來,價值也比不上王羲之的那副天下第一行書《蘭亭集序》。
李世民與杜荷這對君臣,一上一下的相互聊着。最初他們聊的是書法,但隨着話題的不斷轉變,也漸漸的離了主題,隨意的閒聊。
突然殿外傳來了吳王李恪在長安外等候的消息。
在一般的情況下,皇子是不能隨意的進京的。李恪是吳王,領安州都督,在江南安州之官。皇子在封地並不直接參與政事,過着地方一霸的曰子。想要進京,都必須得到皇帝的允許。一般來說,皇子想要進京,只有兩個理由。進京養病,或者拜見父母。
而李恪此次前來,並沒有事先表明,故而在長安城外等候李世民的允許。
李世民眼中一亮,笑道:“八成是給朕送《蘭亭集序》來了,哈哈……”他樂不可支,忙道:“愣着幹什麼,快……快傳令下去,請吳王來此……”
杜荷見李世民笑得像孩子一樣,也暗自好笑,心中也對即將來的吳王充滿了期待。
《蘭亭集序》,天下第一行書,只要是愛好書法的人,沒有一個不對這行書垂涎三尺的。
杜荷自然也免不了這個誘惑。在心底他早已拿定主意,只要李世民得到《蘭亭集序》,那他第一件事便是借來好好的端詳,然後依照模型,拓寫一份,流傳後世。
別小看是拓寫的,王羲之離後世實在太遠了,相隔着一千多年。面對這一千多年的風霜,他的真跡沒有一副流傳下來。市面上的那些王羲之真品,都是歷朝書法名家,根據王羲之的真跡拓寫下來的。
因爲已經沒有了王羲之的真跡,這些拓寫的樣本,自然被當作真品了。
不過現在是大唐,較之王羲之所在的年份只有數百年,市面上還是存有王羲之真正親筆寫的真跡的。
若他拓寫的《蘭亭集序》能夠流傳到一千五百年之後,相比這幅字,什麼畢加索,什麼梵高,還有什麼蒙娜麗莎的都要靠邊站了。
等待是焦急的。
李世民還是第一次發現長安規模宏偉的壞處,杜荷也有些心急,迫不及待。
“賢婿,你看朕這三子如何?”李世民等的焦急,突然找了一個話題。
杜荷怔了怔道:“這……吳王弓馬嫺熟,頗有岳父大人的風範。”有些不理解李世民這麼問的緣由,但李世民曾親自稱讚李恪英果類我,這麼回答因不會錯。
李世民捻鬚笑道:“朕几子大多都享福慣了,雖各有能耐,但真正稱得上弓馬嫺熟,文武雙全的也只有吳王一人。”
杜荷意外的多看了李世民兩眼,他還是第一次聽到李世民如此的稱讚自己的孩子。
等了大約半個時辰,李恪方纔氣喘吁吁的來到了甘露殿外,大步走進了甘露殿。
杜荷瞄了李恪兩眼,又看了看李世民,兩人做了比較,心道:“這李恪應該算是所有皇子中,最像李世民的一個了……兩人除了年紀上的差別,五官酷似,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雖說父子相像,稀鬆平常,但如此相像卻不多見。”
“兒臣拜見父皇……”李恪一臉風塵,恭敬一拜,隨即也對杜荷點頭問好。
杜荷抱拳回禮。
李世民興奮的就像是即將得到最心愛玩具的小孩子,擦拳磨掌得道:“吾兒不必多禮,此次進京,可是帶來了《蘭亭集序》?”
李世民此刻的表情就像後世那些追星族,在討要明星的簽名一樣。唯一的差別是追星族討要的都是虛物,精神上的滿足,而李世民討要的是一種文化,一種讓人癡迷瘋狂的文化……中國書法。
王羲之作爲中國書法界的第一人,他所寫的《蘭亭集序》有着讓任何書法愛好者瘋狂的資格。
李恪有些尷尬,慚愧道:“兒臣無能,晚了一步,當兒臣趕到雲門寺的時候,智永大師已經帶着徒弟離去。兒臣一路尾隨,多次失之交臂,始終沒有發現他們的蹤跡。只是探知他們的目的地不是別處,正是長安。”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