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皇帝有一點小任性也是無可厚非的,畢竟也是因爲文采賞識臣子,也沒說封什麼大官,只是按照流程給了一個考中進士纔會授的官。
所以羣臣自然是不會有什麼反對的意見,這也是他們給自家子弟留下的一條門路。
該說不說,這翠微宮李象也是第一次來。
怪不得阿翁喜歡這麼個寶地,不止是風景宜人,氣候也涼爽適宜。
他現在有點後悔,早知道翠微宮這麼涼快,就早些過來了,何必苦哈哈地夏天用硝石製冰降溫呢?
“早就和你說過翠微宮好,前番想重新修繕,玄成那老貨還反對。”李世民說的時候還磨磨牙,似乎想到了十多年前準備修繕翠微宮時魏徵那出言反對的樣子。
聽到這話,長孫無忌在一旁笑着說道:“陛下此言倒也差矣,畢竟當時大唐百廢待興,剛剛平滅咄苾之亂,國庫當中根本沒有餘錢支撐朝廷修繕翠微宮。”
看看人家長孫無忌多會說話,現在大唐是狂了起來,已經不說平滅東突厥,而是說“咄苾之亂”了。
當然大唐狂也有狂的資本,這些年大唐雙手插袋,不知道什麼叫對手。
再說現如今東西突厥都成了歷史,東突厥化作了北庭都護府與單于都護府,而西突厥化爲了瀚海都護府與昆陵都護府。
昆陵都護府,名字和某歌手嫂撞了,但它的確是叫這個名字,下轄處木昆、攝舍提、突騎施、鼠尼施、胡祿屋以及咄陸五部以外的葛邏祿、沙陀等部落,共計十五個都督府。
依舊是採取之前李象的建議,朝廷在各部族之中設置都督府,且派遣漢官在各部族當中參與政務,加強其與大唐朝廷之間的政治聯繫。
各部族自然是沒有敢反對的,誰敢反對,誰就要身死國滅嘍。
“是啊,自從玄成過世之後,朕又失一鏡。”李世民坐在躺椅上,半是感慨地看看長孫無忌:“一晃這麼多年都過去了,我們也老了……”
長孫無忌笑呵呵地拍拍肚子:“陛下正值年富力強,還當壯年,怎能輕言老邁?”
“就是,阿翁當然不老。”李象在一旁撇撇嘴:“我看阿翁還能給我再添幾個叔叔……”
話沒說完,就被李世民踹了一腳。
“你這小子,淨來打趣朕?”
“可沒打趣。”李象笑嘻嘻地躲開第二腳的連招:“不過話說回來,阿翁現在沒事兒的時候來這邊休養休養也挺好的。”
“高明,你覺得呢?”李世民又扭頭看李承幹。
李承幹微笑着回答:“是,阿耶。”
這一次李世民出宮來到這裡,同樣也帶上了李承幹三兄弟。
這是他的習慣,每次出行的時候都要帶上最喜愛的三個兒子。
一方面是因爲捨不得他們,另一方面則是因爲萬一有點什麼不測,也好隨時傳位。
這個教訓是誰給的呢……對的,就是那位始皇帝嬴先生。
你看,在身邊伴駕的是個胡亥,這下好了吧?被人假傳聖旨胡亥繼位……
哪怕是純度最高的秦粉,面對這個問題都會捏着鼻子說一聲始皇帝糊塗。
在歷史上,李世民也是這樣做的,貞觀二十三年在翠微宮休息的時候,還帶上了當時身爲皇太子的李治。
彌留之際傳位之後,李世民不僅將李治託孤給了長孫無忌和褚遂良,還委任了最親密的戰友程咬金以重任。
程咬金自翠微宮奉敕統率飛騎軍護衛皇太子李治回朝繼位,並在左延明門外連續宿衛三個月,就是爲了防止歷史上的那些故事重演。
這也是爲何程咬金在安西都護府被連坐矯詔這麼大的罪過,最後李治也僅僅是給他免官而沒有除爵的緣故。
不久後,老程又起復爲岐州刺史,程咬金可能也是疲倦了,上書請求致仕,得到了批准。
剛剛李承乾的話多少有點敷衍,他也有點心不在焉。
不是在想着李世民忽然就撒手人寰,而是想着什麼時候能帶着兩個弟弟出去玩一玩。
長安當中炎熱,根本沒法運動,一跑就是一身汗。
然而翠微宮不一樣,翠微宮地勢高,天氣涼爽,踢球最合適不過了。
李世民深吸一口氣,決定不和這個好大兒一般見識。
他頗有些嫌棄地看看他:“算了,朕也知道你不想在這裡待着,去和青雀還有稚奴踢球去吧。”
“阿耶錯怪孩兒了,能在阿耶身旁伴駕,是孩兒的榮幸。”李承幹當即便表示了不去,但這話聽起來多少有點假惺惺。
臉上的興奮誰都能看到,你說這話騙誰呢擱這?
李世民擺擺手:“快去吧!青雀和稚奴都等急了——”
說話的時候,李世民還指指門口抱着球晃胳膊的李泰。
“那孩兒就去了。”李承幹一臉神聖地說道:“畢竟孩兒身爲大兄,也不能讓弟弟們失望。”
嘿,這小子……
李世民不禁嘿然,他現在是和誰學的?一嘴的高情商話語……
想着想着,他將懷疑的目光看向李象。
難不成是你小子,把你爹給教壞的?
眼見着李承幹走出去,李象回頭正好對上了李世民懷疑的目光。
“您別看我啊,我阿耶這屬於無師自通。”李象當然知道李世民什麼意思,這把你兒子教壞的鍋我可不背哈……
我沒讓他帶壞就不錯了,你看看我爹那什麼德行啊,又是學突厥人,又是玩小男孃的,我都不好意思說!
你好大孫沒被帶壞了,就知足吧你!
“朕還沒說話,這小子就先承認上了。”李世民呵呵笑着指向李象,對長孫無忌調侃道:“看看,這就是做賊心虛!”
“哈哈哈哈……”長孫無忌也不好接話,只是撫須而笑,又岔開話題:“老臣倒是覺得,現在太子和魏王、晉王兄弟情深,倒也不失爲一件好事。”
聽到這話,李世民暢快地笑了,而後又說道:“到了翠微宮,又不是宮中,你身爲他們三人的親孃舅,就不要那麼多繁文縟節了。”
“是,陛下。”長孫無忌呵呵而笑。
“還叫陛下?”李世民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乜斜着眼睛看了一眼長孫無忌。
“二郎。”長孫無忌當即就改口。
“唉。”聽到這個久違的稱呼,李世民也感懷地放下茶杯:“自從觀音婢走後,可就再也沒有人叫朕二郎了……”
李象知道,老李這是又想老婆了。
作爲歷史上知名的愛妻號,老李絕對不會放棄任何一個機會去思念愛妻,甚至於和魏徵奏對的時候,都會見縫插針思念一下,以至於發生望陵毀觀的事情。
所謂望陵毀觀,就是貞觀十年的時候,長孫皇后崩逝,諡爲文德皇后,葬於昭陵,老李因爲夫妻情深,經常性就思念不已,於是就在禁苑中起一極高的臺觀,時常登之以望昭陵,以釋其思念之意。
有一天他就不知道怎麼想的,在和魏徵聊完朝政之後,拽着他同登這層高臺,拉着他觀看昭陵。
魏徵覺得李世民這個行爲不妥,他的父親李淵葬於獻陵,可從來沒聽說他老李表示思念,而現在皇后過世,卻思念皇后不已,至於作臺觀以望之,是厚於皇后而薄於父親啊。
但魏徵這人十分能看出眉眼高低,這種情況直接說你思念老婆不行,明顯就容易被李世民當面gank,於是他轉念一想,先故意仔細觀看良久,和老李說“臣年老眼目昏花看不能見”。
於是老李便指向昭陵所在,叫魏徵看,於是魏徵便找到切入點,旁敲側擊地暗示道“臣只道陛下思慕太上皇,故作爲此觀以望獻陵,若是皇后的昭陵,臣早已看見了。”
李世民一聽魏徵說起李淵,知道他這是在顧念着自己的面子,沒有直接進諫,心裡感動不已,不覺又流下眼淚。
於是意識到自己錯誤的老李便命令拆毀此觀,不再登臺,這就是望陵毀觀的故事。
“若是皇后泉下有知,知道現在朝政清明,大唐蒸蒸日上,她的三個兒子和睦相處,想必也會高興的。”長孫無忌勸慰道。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李世民的眼淚就下來了。
“我怎麼能居功呢?這明明是象兒的功勞,若是沒有象兒,怕是現在高明和青雀早已反目,不知道要做出何等悖逆的事情出來啊!”
李象聽到這話,心裡一緊。
好傢伙,老李,你也是預言家?
不過他倒是有所明悟,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老李現在跳出了當年太子和魏王爭鬥的怪圈,超脫出去看待問題,自然也就是看得門兒清。
“二郎得此聖孫,實乃李家之幸,大唐之幸啊!”長孫無忌當即便順着李世民的話捧了一句。
當然了,長孫無忌這話可不是違心的,他誇獎李象還真是發自真心。
畢竟李象這孩子孝順無比,對他的兒媳長樂公主還有兒子長孫衝那是沒得挑,甚至還給長孫詮這個小兒子拉進裴行儉的船隊裡掙了個伯爵,長孫無忌可真是喜歡李象喜歡到不得了。
可以說,現在如果說有誰最不希望李象不能登基,第一那不好說,可排在前五肯定有他長孫無忌一位。
“舅公謬讚了,阿翁也是。”李象謙虛地擦擦汗:“孫兒本是卑微的器皿罷了,用來盛放阿翁深思熟慮的思想果實……”
“哈……”李世民沒繃住,擦擦眼淚,踢了李象一腳。
這孫子……
不過老李倒是沒生氣,這孫子總能在恰到好處的時候插科打諢,把人從悲傷的情緒當中撈起來。
“朕已經想好了,等朕再爲你和你阿耶保駕護航幾年,等朕幹滿貞觀三十年,就禪位給你阿耶。”李世民面色平淡地說了一句讓長孫無忌與李象都沒想到的話語。
這屋子裡也沒別人,甚至伺候人的宮女內侍都不在這屋子裡,所以老李這話也就只有他們三人知道。
“阿翁春秋鼎盛,何故升起這等念頭耶?”李象連忙勸道:“您看漢武帝,不是做了五十四年的皇帝嗎……”
“五十四年?人生有幾個五十四年?”李世民感嘆地說道:“這人吶,是越老越糊塗,若不是漢武帝在位過久,又豈會發生巫蠱之禍這樣的慘案?趁着朕還沒有老糊塗,還是早點把皇位傳下去爲好。”
長孫無忌在座位上堆成一團,這話他真是不敢接。
同意吧,這話肯定是不能讓他勸皇帝禪位;反對吧……還容易得罪李象,不如坐在那裡裝作看風景好了。
“朕也是想起之前你說過的話。”李世民又看看李象,笑呵呵地伸手揉揉他的腦袋:“你說不想讓雪青生的第一個孩子是兒子,是因爲不想讓他做六十年的太子,朕也的確想過這個問題,要是讓你當六十年的儲君,也的確是熬人,所以還是早早禪位爲好。”
李象:……
你這話說的,你禪位了我不也是繼續做儲君?
“阿翁還是多做幾年皇帝吧。”李象勸慰道:“有句話說得好,六十歲纔是人生的開始,您這才五十出頭,就想着退休的事兒啦?這怎麼能成呢?”
說話的時候李象心裡還想,怎麼着也得讓你幹到六十五歲纔是!
“當我是什麼?田裡耕地的老牛嗎?”李世民哭笑不得地瞅了李象一眼。
李象心想這話折煞牛馬了,您可不是牛馬……
“總之大唐還離不開您,我和阿耶都是年輕人,還需要阿翁這個舵手爲大唐這艘戰船繼續掌舵幾年纔是。”李象笑呵呵地說道:“其他的事情咱也不着急,怎麼着也得等到將波斯納入大唐版圖之後再說不是?”
“你這小混蛋……”李世民伸手指指李象,問道:“既然說到波斯,你有什麼初步的想法沒有?朕倒是覺得應該把你三叔放到西域歷練幾年了,先把那邊的具體情況摸查清楚,你覺得呢?”
“都行啊。”李象當然沒什麼意見:“想要進行波斯攻略,自然也要做好萬全的準備……那阿翁打算以什麼由頭把三叔放過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