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了他。”
這應該是此刻王袞梓唯一能夠控制的了,在廝殺中,誰也控制不了,你說你老子是如來佛祖此刻已是枉然,不是得殺,是,更得殺了,殺之後會怎樣,天下不是每個人都會考慮後果的,這羣籮筐大字都不識一個的文盲可能聽都沒聽過三思而行呢。
原本便癲狂的人,這次是不要命了,李恪手裡的刀舞的又急又快,步非煙背上的鍋一下子就被砸碎了,嚇得一下子蹲坐在地上,李治沒有去管這個第一次才見面的‘女’人,儘管她幫了自己,可事實很殘酷,此刻的自己實在沒能力去還這份“恩情”,況且,他現在能做的,似乎也只有去戰鬥,努力的戰鬥。
可是儘管生死攸關,李治卻一點也不在乎不後悔,現在,他正和三哥李恪並肩作戰呢。
“小九,要不我們現在再唱一首戰歌吧,你剛纔的沒唱完,不算。”李恪一臉鮮血,他的右手已經不能動了,估計剛纔是給李治擋飛來的凳子,斷了。
“唱不下去,沒工夫沒心情。”
“小九,三哥雖然是個輸家,可有些話三哥是一定要說的。”李恪藉着李治的格檔,猛地一把刀砍在一個脖子大動脈上,鮮血綻放,衝在臉上,生疼。李恪用左手的袖子隨便一抹,繼續道:“普通百姓也好,皇帝也罷,都可以放縱,沒有放縱,神也會瘋的,最緊要的是千萬莫要玩火自殘。還有,做皇帝,一定要狠。”
李治“啪”的一下打碎了一個人的腦袋瓜子,這下子,換了紅紅白白之物噴了李恪一臉,李治的臉‘色’變都沒變,輕聲道:“現在的小九,狠嗎?”
“不夠狠。”
“不夠狠,再殺便是,爆頭這種事,上輩子做了不少,有經驗。”李治一個旋轉,又一個腦袋綻放開來。
“啊啊啊……”
一聲慘叫突兀的打破了沉寂,吊目遠望,孟桃‘花’捂着一隻手臂退後,嘴角血流不止,看樣子,受了重創。而她的對手,歸海一刀,在沒了孟桃‘花’的束縛後終於開始加入戰團,歸海一刀撿起了‘女’人留下來的馬刀,急步入了戰場。
魔刀是甚麼?
是一步一殺。
歸海一刀往來期間,無論大步小步,只要他腳步落地,便註定有一個頭顱被砍落拋飛,鮮血直衝三丈。似乎歸海一刀的腳下有一個神秘的開關,只要踩一下,圍攻李治的人便有一個不見了腦袋,神奇到恐怖的人,這便是殺意大盛的歸海一刀。
戰場的威嚴,歷來是用人頭堆成的,歸海一刀這個超級生力軍的加入,直接奠定了結局。
一時三刻,整個醉紅樓成了一片修羅場,滿地再無一個敵人。
死屍當中,那個剛纔如修羅大殺四方的歸海一刀,單膝跪在一個男人的前面,低着頭,一臉愧疚和痛苦。
男人上前扶起他,上下打量一下他,得意的笑了起來。
“一刀啊一刀,老子是妖,你就是刀,沒你,怎成妖刀。”
歸海一刀吐了口氣,自豪又謙虛的呵呵笑了起來,笑聲清朗,不復過往憨厚,這一刻,他就像如此單純的笑,單純的開心,陛下,沒了你,一刀這把刀怕是要永遠鏽在刀鞘裡了,刀鞘再沒,可終歸沒有刀刃鋒芒畢‘露’。
“你沒事吧。”李治踢了踢坐在地上滿臉血污的‘女’人,‘女’人應聲回頭呆呆的看了看李大帝同學,然後再麻木的掃視了一下週圍,一句感慨也不說,果斷選擇暈了過去。
“王棍子啊,過來,我不殺你。”李治含笑着讓歸海一刀把王袞梓抓來,不知道真的假的,這孩子一個勁的嘴裡唸叨着“七大世家”,你再問他別的,就只給你這句回答。
“陛下,這個惡賊怕是嚇瘋了,沒種的軟蛋,要不一刀了果吧。”一個武夫最看不起的怕還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而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軟蛋書生。
“刺殺皇帝是甚麼罪過,陛下,罪臣有點不記得了。”李恪突然轉身對李治如此道。
愣了愣,李治有點明白了,“自然是滿‘門’抄斬。”
“哦,罪臣明白了。王袞梓,我問你,是誰讓你‘陰’謀策劃刺殺皇帝陛下的,可要實話實說哦。”李恪笑眯眯的來到王袞梓面前,挑起他的下巴,呵呵問道。
王袞梓猛地吐李恪一口痰,然後大吼:“七大世家,哦噢噢噢噢,七大世家,我呸,哦哦哦,七大世家,哦嗷嗷嗷哦。七大世界,我呸……”
“真的瘋了。”李恪不在意的隨意擦了擦身上的痰。
“真瘋也好,假瘋也好,反正是瘋了,瘋子就是瘋子,一天是瘋子,一輩子都是瘋子,誰也救不了他。”李治似笑非笑的看着王袞梓在地上‘亂’滾喊着“七大世家”的名字,不過李治看不到的是,在李治說了這句話後,後者眼神裡閃過一絲不爲人察覺的痛苦,然後便爲了苟且偷生又嚷起了“七大世家,我呸”。
轟轟轟,一陣極具節奏的踏步聲最後敲碎了醉紅樓的寧靜,大批大批紅衣錦衣衛包圍了醉紅樓,衝了進來,然後生生被震撼了。
“臣錦衣衛指揮使沈賢救駕來遲,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李恪輕聲道:“一切都結束了,小九。”
李治點點頭,說不出話。
想了想,李治突然走到沈賢的身邊,彎下腰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對沈賢道:“把現場所有錦衣衛的名字記下來,每個人升三極,賞銀千兩,然後去西域,有生之年,永遠不要回中原。沈賢,你要記住,叛王李恪已知舊過,今夜爲救聖駕,已然戰死,你,沈賢沈指揮使親眼看見李恪戰死,被分屍,死狀極慘。從此這個世上再沒有吳王李恪這個人,懂嗎。”(記住這一句)
“喏臣謹遵聖命。”
沈賢聞言,沒有任何表情,連忙應諾。
“你說甚麼了。”李治滿意的笑着,站回原來的地方,身旁李恪猶豫一下,低頭試探道:“陛下你……”
李治哈哈一笑,眼神清靜,說出了令李恪感覺很詭異的一句話:“你不在了之後,總得有人安排後事吧,朕囑咐他一下。”
“那名兒還有琨兒……”
“我早已經安排好大嫂和侄兒了,朕相信這是最好的結局,她們一定會喜歡的,三哥放心便是。”
笑了笑,李恪搖了搖頭,自己能做的只有這麼多了。
跨過屍體,李恪走到‘門’前,扶着‘門’,不知爲何,他的眼睛朦朧了起來。
名兒,對不起,這一世繁華只能陪你下輩子去欣賞了;琨兒,下輩子父王給你做兒子。
李治被帶到一間臥房,半柱香過後,魚玄機、武順、李清河、竺寒暄四個‘女’人趕來了,魚玄機一直很冷靜,武順當場臭罵起李治,至於李清河,小‘女’孩被嚇得直接哭了起來,至於竺寒暄……
撫‘摸’着李治已經包紮好的傷口,竺寒暄‘露’出了令人錯愕的恨意。
“還痛嗎?”
“不痛。”
“可惜了,怎麼就不能再痛一點,痛的你以後再也不會這麼任‘性’了,痛的你以後在殺人的時候,也會想起被人殺的一天,想起你還是好幾個未出世孩子的父親,是幾個愛着你你也愛着‘女’人的丈夫,老天爺好不公平,怎麼就不能讓你再痛一點,讓你再長大一點,不那麼胡鬧啊……”
李治一下子把竺寒暄摟緊懷裡,後者緊繃着臉使勁的錘着李治,狠狠的似乎要用盡她這輩子所有的力氣讓李治去感知甚麼叫痛,她再也不想失去任何一個親人了,因爲那種滋味太難受,難受的她不想讓她所愛的人去感受。
“我錯了,寒暄,以後的李治不會再是個孩子,他會去努力坐好一個丈夫,坐好一個父皇的,我會讓我們的孩子,讓媚娘、文成、青衣,還有大姐的孩子都成爲國士,不再如我們這一輩一樣勾心鬥角,兄弟相殘。”李治撫‘摸’‘女’人的背,是那般溫柔,溫柔的令‘女’人羨慕。
靜靜的,竺寒暄不哭了,她咬住李治的肩膀不出一點聲,只是淚流滿面,她爲他付出了那麼多,捨棄了那麼多,不在乎那麼多,爲甚麼?
因爲她愛他愛的撕心裂肺啊。
“你真的把他殺了?”魚玄機忍着心驚給李治全身‘交’錯的傷疤包裹着,李治身上的傷疤恐怖猙獰,每一道都訴說着這個天之驕子曾經不爲人知的蒼涼和滄桑。
“你說呢?”
李治撫慰着緊緊抱住自己的竺寒暄,神秘的對魚玄機笑了笑。
其實我們每個人都在玩一場叫做生活遊戲,不過你是主攻,還是輔助,不管你是朋友,還是敵人,不管你是想贏還是不想輸,最關鍵的是,我們都不想被淘汰。每個人都在爲生存下去而奮鬥,然後纔是活着。
已是午夜,金陵城郊外,一輛馬車、三五個護衛靜靜的守候在這裡。風雪越來越大,吹的人眼睛都睜不開,馬車的車鏈子被掀開,巨大的皮革大衣遮住了孩子的頭臉和身形,但仍能看清孩子的相貌,吳王李恪之子,曾經的小王爺李琨。
黑夜母親是美麗的,它爲白茫茫的大地丈夫鋪上了一層神秘不可知的風衣,在風衣下,生活在大地上他們的孩子,無論是喜劇還是悲劇都會靜悄悄沒人知道,快樂和悲苦也都被掩藏了起來,連當事人也被‘門’g在鼓裡。
“娘,父王還沒來。”
“會來的,琨兒,我們一定要相信你九叔,相信他,你父王就一定會來的。”
“哦。”
蕭氏‘摸’着兒子的頭,她心裡忐忑,心也在隨着車廂外的風雪無盡的飄搖,沒有着落,她在等那個人,等他的到來,她是多麼希望他能來,“你九叔是個好人,他一定會信守承諾的。”蕭氏安慰兒子道,更像在安慰自己。
這個場景是如此熟悉,上一次是在橘子洲頭,這一次是在金陵郊外,上一次敗了,這一次呢?
不知何時,李琨轉過了頭。
他直直的昂起頭,眼睛靜靜地與母親對視,他眼裡的擔憂漸漸熄滅了,用孩子的聲音輕聲的發誓道:“如果他殺了父王,母親,你要相信琨兒,總有一天我會報仇的,不惜一切代價,哪怕是用自己的親妹妹也在所不惜。”
說完,李琨低頭看向了母親蕭氏的肚子,那裡,正有一個小小生命在孕育。
蕭氏退後兩步,她本能的想斥責李琨一頓,可孩子的臉上早已滿是淚水,蕭氏哽咽了。
馬蹄聲碎碎,突然響起起在曠野上,那清脆的馬蹄聲就猶如快要躍上地平面的太陽,誰也擋不住它的急切。
李恪發瘋似得‘抽’着馬鞭,他終於知道自己最愛的最在乎的是甚麼了,其實就是一個家。以前他有,卻等於沒有;曾經一度以爲再不會有了,不想,美麗總是悄然降臨的,失而復得的快樂讓他在雪原上發瘋般的快樂的大哭大笑,我愛你們,夫人、兒子。
遠遠的平原上,風雪漫天,一匹純黑的戰馬闖進了蕭氏和兒子李琨的眼睛,馬上的人兒真是兩人朝思暮想的丈夫、父親。
馬上的人一雙漆黑的眼睛在夜‘色’中掃視着,那般喜悅又那般焦急,待他看到立在曠野上的馬車時,他一揚馬鞭,迅速的就衝了上去。
“名兒,琨兒”李恪老遠處便失態的大叫一聲,放在以往這不是吳王的作風,儘管他的聲音在漫天狂風的呼嘯下,轉瞬就支離破碎,可蕭氏和李琨一點也不覺得,他們能聽的很清晰很清晰。
他們看見他們風父親騎着馬,踏破風,踏破雪,踏破過往,踏破一切不快樂的,來與他們相遇。
“父王……”
李琨上前,猶疑了一下,便給剛剛下馬的李恪一個深深的作揖,可動作剛到一半,便給李恪一下子抱進了懷裡。
蕭氏站在李琨身後笑着,含着淚笑,她終於等到他了。
李恪變得不一樣了,他還是那般年輕,卻再沒有了以前的鋒芒,還是那般英俊,可再也不會讓人覺得眨眼,他抱緊兒子在風中誇張的轉了好幾圈,‘弄’得小李琨哇哇哇的大笑大叫,把兒子放下,李恪緩緩蹲下來,流着眼淚細細的打量這個一直被忽視的兒子,他其實比自己這個做父親苦,至少老頭子從來沒有忽視過自己,自己其實一直都在父親的眼光下成長,只是自己以前不知道而已。
“父王。”
李琨似乎覺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哭了出來。
“以前都是爹爹的錯,爹爹再也不會對琨兒那樣了,琨兒,答應爹爹,原諒爹爹最後一次,好不好,爹爹知錯了。”
“嗯。”李琨嗯了一聲,又忍不住撲進李恪的懷裡,雪原上,儘管風雪還是那麼冷那麼凌厲,孩子的哭聲還是那般傷心,可每個人的心裡從未有過的溫暖。
“以後想哭就哭,爹爹不罵你了,爹爹跟你一起哭,然後一起笑。”李恪眼淚橫流,鼻涕流了一把,眼含笑意。
李琨伸出雙手,也不嫌棄,幫父王擦乾淨鼻涕,然後突然很鄭重的道:“爹爹,嗯,琨兒喜歡九叔。以後讓妹妹嫁給他兒子吧。”
李琨身後的蕭氏掩嘴失笑起來,上前‘摸’了‘摸’李琨淘氣的腦袋,李恪一愣之下,也哈哈大笑起來。
“名兒,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蕭氏有點羞澀的搖搖頭:“我只要現在的你,名兒很滿足哩。”
李恪凝視着蕭名兒,蕭名兒回望過去。
“那些繁華已成過往,從今以後,我再不是吳王李恪了。”
“那些哀傷也成了過往,名兒卻永遠屬於李恪,一個平凡的李恪。”
“爹爹和孃親要親嘴嗎?”小琨兒眨眨眼睛,哈哈問道,李恪又是一陣暢快的大笑,‘揉’了‘揉’兒子的腦袋,儘管髮髻都凌‘亂’了,李琨卻一點不在乎,想小貓咪一樣舒服的直哼哼的抱住李恪的大‘腿’,至於蕭氏,臉蛋紅撲撲,飛霞滿布,煞是可愛。
“嘿嘿,‘蕩’氣迴腸呢,看得大哥我心都酸酸的。”一個粗放豪邁低的笑聲不期然傳來,一個身形魁梧的人和幾匹遊騎緩步而來,馬上騎士掀開面罩,‘露’出一張萬分欣慰的笑臉。
“裴大哥。”李恪驚喜的叫了一聲。
裴行儉從懷裡逃出兩個信封,遣人遞給李恪,不想風雪太大,一個失手,其中一個信封被風帶向了不着邊際的地方,誰也追不到了,裴行儉臉‘色’一白,趕緊把最後一封信‘交’給李恪,然後率人匆匆告別,趕快回去請罪,讓李治重寫一封。
“走了。”李恪扶蕭氏和兒子上了馬車,自己執起馬鞭如此對兩人道。
“不等裴大哥了?”蕭氏問道。
“不等了。”李恪笑着搖頭,然後指着自己的心臟處,“我心裡知道。另外是一封信是甚麼。”
“啊,九叔說給我們準備了一千兩黃金,讓我們一身富貴的‘浪’跡天涯。還有,九叔說按照上面的地圖可以找到六王叔。”李琨驚喜的叫了起來,“我真是愛死九叔了,”叫了一聲,李琨又緊接着疑‘惑’起來,問父親李恪道:“爹爹,那封信都被風吹走了,你真的知道寫了甚麼嗎?”
李恪哈哈大笑,堅定的點點頭,揚起手中的馬鞭高高揚起一個鞭‘花’,緩緩吐出四個字。
“兄弟,再見。”
“陛下,我把您給吳王的第二封信‘弄’丟了,微臣罪該萬死。”
醉紅樓中,裴行儉一頭熱汗的雙‘腿’跪地求饒,周圍只有李治、武順、竺寒暄、魚玄機和同樣分享到這個秘密而一臉幸福的李清河。
“沒關係,你下去吧。”
“喏謝陛下主隆恩。”裴行儉如‘門’g大赦的退了下去。
“啊,稚奴,你告訴我嘛,你到底在信你寫了甚麼?”武順看裴行儉退出去,一下子把重傷號李治壓住,開始香‘豔’的‘逼’問。
“朕堅決不說。”
“要是說了呢。”
“說了你兒子跟我姓。”
“暄暄,玄機,清河,過來,用你們的‘胸’壓死他,我看他嘴硬。”武順哈哈yin笑,第一個壓上李治的臉,頗有醉翁之意不在酒,自己先痛快再說。
半個時辰後,李治受不了了,用水在桌子上鐵筆銀鉤的寫了四個字,便得意的哈哈大笑,仰天出‘門’了。
竺寒暄、武順、魚玄機還有李清河,都一臉‘潮’紅,紅霞初生的湊過去,齊聲唸叨。
“兄弟,再見。”
“歲歲年年,醉紅樓下,並肩而戰。 水落石出,唯聞磬音,願今生此情依舊。”
屋外傳來李治的歌聲,那般慷慨‘激’昂,鐵板琵琶,鏗鏘的一身大男兒豪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