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城,乃大唐龍興之地,城外原野蒼茫,樹木茂盛,冬季之時,被冰雪覆蓋,略顯蕭索之餘,也更添幾分北方漢子雄壯豪武之氣,林語堂先生曾語,北方人歷來大都是征服者,天生的士兵,南方之人卻大都是優秀的商人、將軍、政治家。
那被掠進關內的遼東高句麗、百濟、新羅的三國戰俘,生於苦寒之地,性子中卻也不缺少英勇豪邁之氣,如今被逼入絕境,絕地反擊之下,被命一擊,竟產生驚濤駭浪的威勢。
“啊”
“救命啊這幫人瘋了,全瘋了。”
“趙將軍,救命啊這幫賤奴造反,他們造反了”
……
一羣衣衫襤褸,渾身漆黑,舉着鋤頭耙子,如海浪般咆哮着推進的三國戰俘,黑壓壓一大片的怒吼着衝向那些狼奔兔的太原城豪族家奴們,這羣平日裡仗着自家身份武力的家奴私兵們,再沒有平時的囂張跋扈。
他們被這羣螻蟻般的奴隸爆發出的滔天怒火,震驚了,震驚之後就是恐懼,特別是看到自己數個同伴被憤怒的人羣,大卸八塊啊,白花花的腸子流了滿地,這羣欺軟怕硬的家奴私僕們,徹底失了膽氣,神情慌張,驚恐的不管不顧的大叫大嚷着,手無力的在空中亂揮着,踉踉蹌蹌的衝向唐軍駐地。
但烏壓壓的人羣,瘋狂的追擊之下,還是不斷的將前面奔逃亡命的惡僕們淹沒。
趙虎面色鐵青的率五百敢戰的大唐精銳府兵,橫刀出鞘,雙手齊握,立於右胸前,列三角陣形,自己則當先立於陣形的頂端,冷眼沉氣的看向那衝過來的惡僕私奴和暴動的戰俘們,他現在後悔的膽都綠了。
他本來也聽了手下稟報,這羣太原城的豪族私兵們,剋扣給戰俘的吃食,收受回扣之事,也沒有太在意,一方面固然是想和城內的大家大族們,搞好關係,畢竟關隴世家,多有子弟在朝爲官,當今大唐至尊,李氏皇族,不就是出身關隴世族嗎,自己一個小小的五品遊擊將軍,如何能得罪這羣人;
二來,這羣私奴倒也會做的人,不管多少,都會爲自己留得一份,卻也不好太過苛責。
但如今卻是不同,十萬戰俘齊造反,這已是大罪,這降職罰俸算是輕的,若是不能早早鎮壓下去,波及開來,恐怕不用上面吩咐,作爲看押戰俘名義上的主將,趙虎就要自刎以謝天下,所以,此刻趙虎心中後悔萬分,恨不得將眼前那些私僕殺乾淨,這一想,當真是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
橫刀指着直奔過來的人羣,趙虎吊起嗓子,狂吼道:“呔爾等賤奴,還不速速滾開,若敢衝亂陣形,定叫爾等身首異處。”
趙虎的聲音響起,後面的五百唐兵也跟着自家主將大吼了一遍,但這話中本是有歧義,賤奴,指的又是誰呢,再加上後面狂追不止瘋狂的人羣,那兩千餘的家奴們大多都沒有在意,繼續一邊喊着救命,一邊向趙虎的陣形衝去,尋求庇護。
眼角寒光一閃,趙虎心頭惱怒之極,對這些家奴們當自己話是耳邊風感到怒不可遏,再想到平時那些世家之主的倨傲,頓時對身後的兵將喝到:“有敢衝陣者,橫刀之下,不問姓名,立斬之。”
“喝”五百人齊齊狂喝應了一聲,平地起波瀾,再看向那朝自己奔來的太原城內的各世家的家奴們,都是心中殺氣頓生,其中有和其結怨的,有和其談笑風生,引以爲至交好友,但在此生死之時,卻也顧不了其它,只盼不要犯在自己手裡。
“趙大人,救命啊,那羣卑賤的賤奴竟敢造反,將我大唐百姓大卸八塊,慘無人道,他們罪無可赦,殺,殺死他們,將他們通通都殺死啊”
這個人名叫楊二祥,是大唐七宗五姓在太原的分支楊家的私奴,平時行事最是霸道,哪怕趙虎身爲遊擊將軍,也不放在眼裡,沒少給趙虎臉色看。
趙虎沙場健兒,直腸子,何時竟受此小人之氣,哪怕那些世家主不待見自己,但也風度怡然,讓人感不到絲毫難堪,卻不會如他那般毫不遮掩對自己的蔑視。
此刻看楊二祥臉色慘白,面露恐色的朝自己求救,趙虎竟是忍不住長嘯了一聲,心中大快,但下手卻甚是無情:“衝撞軍陣,不聽號令者,立斬無赦。”虎吼一聲,橫刀如電,帶着一絲“噗噗”低沉悶悶的聲音,在楊二祥驚惑不解的目光中,一閃而過。
楊二祥的頭顱高高被拋棄,那一路奔來引動的氣血震盪,竟是在大動脈被切斷後,從其中倏忽間衝起了一道高達三米來高的血瀑,淋得趙虎一身銀白色的明光凱紅了一片。
而此時那奔向趙虎的其它家奴私僕們,也被身後的軍士無情斬殺,個個響起陣陣慘叫。
數十股妖豔的血注,如噴泉般在趙虎身後高高竄起,“誰敢不聽將令,莽撞衝陣,立斬不赦。”趙虎很聰明的把斬殺這些家奴的行爲,推到“不聽軍令”上,哪怕皇帝來了,也是無言以辯,軍中第一重罪,就是不聽軍令,好似造反一般,任你天大的身份,當皇帝的都有權將你治辦,別人還無從置喙。
能當家奴的,談不上聰明,但看人眼色的本事還是有的,如今看那些平日裡不放在眼裡的丘八,不顧自家身份,說殺就殺了,心中大寒,此時纔想起剛纔那趙虎將軍的喝聲,轉頭向旁邊跑去,不敢斜視那煞氣連連的軍陣。
“衆將士,隨本將鎮壓一切敢叛我大唐者,殺無赦”
“殺無赦”……
“殺無赦”……
“殺無赦”……
前面此時再無阻攔之人,一眼望去,黑壓壓竟全是被逼叛亂的三國戰俘,五百大唐府兵,此刻卻是正式與這手持鋤頭、耙子、扁擔的十萬高句麗三國戰俘交鋒,趙虎知道,殺那幾個家僕只是開胃菜,如今真正的戰鬥,纔剛剛開始。
兵法常言,“十則圍之”,但如今這五百大唐府兵所列三角大陣,卻如碧海滄瀾中的一葉孤舟,一個不小心,船翻人亡。
趙虎這輩子兵戈一生,何時遇到過如此兇險時刻,被二十倍之敵包圍,趙虎歷來都認爲殺人其實是比殺豬容易的,但十萬人,哪怕讓自己去砍,往來奔去的也得花些時刻,更何況如今,不算那壯年男子,就連小孩婦女都撿起石頭,玩命起來。
沒有衝鋒的號角聲響起,趙虎也沒有吶喊衝鋒,只是悄然的和身後五百大唐軍士,取出盾牌,立於身側,身子也微微弓起,若同拉滿弦的長弓,眼含殺氣的看向逼過來的三國叛軍們。
三國戰俘們嗬呼之聲大起,趙虎此時,也仰天大呼:“兄弟們,只怕這一次我們要戰死沙場了,老子對不住你們啊,此時只盼能和你們同死,十八年後又是一條鐵骨錚錚的好漢子,殺啊。”
“殺”聽的自家將軍豪言,衆將士一時間心中膽怯盡皆消散無蹤,血勇之氣頓生,滿腦子就是“殺殺殺”。
“殺了唐狗,爲我們那些兄弟姐妹們報仇啊,殺了這幫畜生,殺啊”
仇人見外,分外眼紅,那些高句麗三國戰俘,看的唐軍奮武,心頭大怒,想起終日受到的欺凌,不僅不怕,反而更顯惱怒,持着簡陋的棍棒,大股的戰俘,黑壓壓的向唐軍軍陣猛衝過去。唐軍軍容嚴整,但人數頗少,被四面八方的人羣一衝,微見散亂,趙虎又是一聲大喝“殺,殺,殺”
黑壓壓憤怒的人羣,被排列密實的盾牌分開,三角陣形擋住了猛烈的衝擊後,迅速變陣,形成一個圓形軍陣,趙虎退到隊伍中間,臨陣指揮,大喝:“所有將士聽令,旋轉。”
衆將士齊齊大吼出聲,身上肌肉暴突,就連眼珠子都紅了,奮起全身氣力,齊齊推攘擠壓人羣,將盾牌外人羣微微衝亂,橫刀悄然刺出,陣面向左,守住陣腳,瘋狂旋轉絞殺起來。
那黑壓壓的人羣后,此時卻現出二三人,雖也是衣衫襤褸,但氣度較之他人,卻是凜然不同,這時站在高處,已看清楚那五百唐軍圓陣,那爲首之人高聲怒罵:“殺啊,唐狗只有四五百人,不必怕他們,不想做奴隸的,都給我殺啊,殺了唐狗們啊”
聽的這帶頭之人的呼喊,那本來已氣力稍降的戰俘大軍,猛地咆哮起來,更加奮力的向五百唐軍圓陣擠壓衝殺過去。
趙虎的圓形陣算不上精妙,但至此時,卻是最實用的陣法,極大的集中爆發了自己一方的戰力,敵人雖多,但全不能同時攻擊,只能如同昔年的波斯軍隊,面對守甘泉關的斯巴達戰士,無奈何的使用添油戰術。
一時間,圓陣每旋轉一個角度,刁鑽刺出的橫刀,就帶走一條性命。
那倒下的屍體,又極大的限制了後續之人的衝鋒,五百唐兵,旋轉下,竟殺得周圍一片真空。
那高臺上的數人,都是原高句麗、百濟、新羅三國的豪門貴族,雖有些文化,但大都不善征伐之術,見區區五百唐軍結成的圓陣,旋轉縱橫,橫刀來去,竟殺得己方人仰馬翻,心中大是驚懼,不敢置信。
但此時卻是後無退路,他們再不想過如今的生活,只能連連大呼,激揚士氣。
趙虎立於圓陣之中,作爲沙場宿將,眼毒的很,一眼看到立於戰俘大軍後方的高高在上的幾人,心中瞭然,此必是賊首,大呼道:“兄弟們,擊殺叛軍賊首,擊破叛軍,兒郎們,建功立業的時候到了,兄弟們,此時不拼命,更待何時?”
那些原本存有必死之心的大唐將士,此時見叛軍力弱,大喜,絕望之心也已拋卻了,求生之志頓生,聞聽趙虎呼喊,咬牙聚起全身氣力,一邊奮力的劈砍,一邊口中大聲迴應道:“願爲將軍取此賊首。”說完圓陣緩慢堅定的朝那爲首之人緩慢但卻堅定的碾壓過去。
一鼓作氣,再而生,三而竭,那三國戰俘最初的怒氣爆發完,孱弱的身體再也支撐不起高昂的鬥志,再看那五百唐軍,個個氣勢驚人,人如矯龍,刀出如電,一路帶點塵土,吶喊聲中,無數三國的戰俘倒下,更是無心拼鬥。
那爲首之人,看五百唐軍軍陣,雖陷入重重包圍,但一路披荊斬棘,無人無物可擋,頓時心頭膽氣頓喪,卻也無奈,若是有刀劍,哪怕是弓箭,也不會出現如此尷尬局面,十萬人竟被五百唐軍殺得血色一片,連連倒退。
那爲首的壯漢,其人頗爲雄壯,紫鏜臉,雖臉有污色,但也很是威嚴,此人姓金名正宇,也是此次揭竿起義之人,此時舉起手中的大棒子,衝着下面之人大喝道:“咱們都是遼東的好男兒,如何能再做的那奴隸。哪怕是死,也要戰死,要不然回去之後,不是餓死,就是被唐狗欺壓而死,你們還能忍受自家妻女被唐狗侮辱嗎,爲了自由。”
那些已經要崩潰的三國戰俘們,心中這才又回想其往日受欺壓的日子,過往的一切在腦中紛紛閃現,胸中火氣騰騰的就燒了起來,悲憤的大叫大喊起來,“爲了自由”,又一次衝向趙虎的軍陣。
趙虎帶着五百兒郎,本來行進順利,此時卻止住了腳步,無數人羣重新從四面八方將圓陣圍住,往往四五個戰俘對付一個,一時間,又舉步維艱起來,戰場上,風雲鉅變,一波三折之事,此時卻是盡顯。
趙虎心中暗暗叫苦,事出突然,根本沒空叫援軍,此時陷入重圍,恐怕真的要陣亡了。
就在此時,一陣號角聲響起,接着就是撼動大地的馬蹄聲傳來,在冬雪覆蓋的原野,響徹天際。
趙虎久經戰陣,當了一輩子兵,聽的如此有節奏的聲音,大喜過望,知道必是太原城的守軍,趕來支援,原本殺得有點手軟的雙手,好似灌了氣一般,充滿了使不完的力氣。
大喜的笑道:“兒郎們,我們援軍來了,大家再支持一會兒,不要到最後,被這羣兔崽子宰了,那時可冤枉了,哈哈哈,殺啊,殺啊,殺啊”
“援軍”
“援軍”
“援軍”
聽的自家將軍的大笑,衆將士目露驚喜,原本氣喘的,也挺直了腰,到了此刻,卻是萬萬不能死了的,否則可就真的冤了去,個個鼓起最後的餘力。
不再如剛纔一往無前的殺敵,只是就地防禦,保命要緊。
馬蹄聲陣陣,太原城守將王大通,帶着三千騎軍,應援而來,號角聲齊鳴,戰馬奔騰,喝聲連連,浩浩蕩蕩的衝向那烏壓壓的叛軍戰俘,一路上勢如破竹,叛軍兵力雖衆,卻是武器簡陋,純屬烏合之衆,被三千鐵騎一衝,立馬做鳥獸散。
那金正宇心中大恨,但見事不可違,也只有調頭在身邊幾個同樣是衣衫襤褸的漢子的護擁之下,倉皇而逃……
“追殺叛軍。”王大通也是一狠人,率軍衝散叛軍後,銜尾追殺起來。
但十萬之人,連同小孩還有婦女,四散開來,亡命奔跑,哪怕十萬大軍也攔不住,更何況是三千騎兵,那漫山遍野跑得都是驚呼連連,神色中混雜着驚喜和惶恐的戰俘們,或爲男子,或爲婦女,或爲稚童……
五百唐軍對十萬相當於手無寸鐵的戰俘們,也算是勢均力敵了吧。雖然比不了斯巴達那些變態們。話說今天限電,沒電了,這一章還是靠別人筆記本打出來的,我問候國家電網。今天至此一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