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裳小築中,李道玄正注目望着鶯哥手中的金甲傳音蟲,那振翅飛舞的金甲蟲不斷重複着兩個字:“魏王……”
李道玄立刻站了起來,沉聲道:“魏王現在何處?”
常隨正緊盯着那振翅飛舞的金甲蟲,一臉豔羨之色,聽到李道玄問話,急忙道:“魏王在長安並無府邸,他是出閣的封王,如今應該住在大明宮南邊的永福興寧兩坊間的‘九王宅’裡。”
李道玄想了想便說道:“白姑娘雖然落到了魏王手裡,但道玄和那魏王也有一面之緣,我便親自去一趟如何?”
他說着便望向了常隨和常隨肩上的魚朝恩。
此時此刻,無論是常隨還是魚朝恩,都已隱隱成了李道玄在長安的第一份勢力的代表人物。他正是要詢問一下這兩人的意見。
常隨沉吟道:“魏王此人做事比較隨意,但自接掌花朝節這件事後,做的還是很用心的,名花榜也是十分的公正。”
那肩上的魚朝恩卻冷笑道:“你知道個屁,魏王的背後是那崑崙宗在支持着,不但如此教坊司本就經過這位王爺的手,還有那海枯齋背後也摻了一腳。”
魚朝恩說着連連搖頭:“公子你不能去,就算魏王沒有害你之心,但也有誘你去的意思。”
李道玄閉目想了一下,轉身對鶯哥道:“備車,去九王宅。”
魚朝恩低聲道:“公子既然執意要去,可要注意萬不能動用丹海靈力。”
李道玄知道自己丹海那條雲雨脈還處於破靈力的控制下,如今是勉強維持着平衡,點點頭:“放心吧,我不會動手的。”
魚朝恩嘆了一口氣,不再說話。
直到李道玄坐上馬車疾馳而去後,魚朝恩纔在常隨耳邊說道:“小子,帶我去晉王府。”
常隨側頭看了一眼肩上的魚朝恩,恭敬的問了一句:“魚老,去晉王府做些什麼?”
魚朝恩哼了一聲:“你這草包,空自弄了一個金風細雨樓,什麼事都做不好,未雨綢繆你明白麼。”
常隨吐了吐舌頭,不敢再問,自出了雲裳小築。
“九王宅”位於長安城大明宮南邊的永福坊和興寧坊內。大唐初創之時,高祖的皇子們尚且年幼,都是居於宮中。隨着皇子們日漸成長,高祖便下旨在大明宮南方的附水苑內修築了一座大宅,讓多位皇子在其中分院居住。
那大宅就是九王宅前身。自此以後凡有出閣的皇子再回長安,便都住在了在那裡。九王宅中皇子的生活起居都是由宮中宦官密切照料。
這九王宅與長安崇仁坊的禮院之間還專門開闢了一條便道。此道寬十五丈,周邊飾有西域進貢來的彩花之樹。那是因爲皇子公主們的大婚都是在崇仁坊禮院進行的。
就在李道玄的馬車行駛在這條彩花大道上時,那九王宅常年關閉的四道鐵門卻緩緩的打開了,就像等着在迎接什麼人一樣。
發出開門命令的正是魏王殿下,除了東宮皇太子以及那位擁有自己王府的晉王殿下,這九王宅住着的只有魏王和吳王兩位王爺。
只因那吳王殿下昨日不知去了何方,到現在還沒回來,所以魏王車馬一進來,首先迎接的卻是那吳王宅院的大太監。
這大太監已經急的冒火了,吳王殿下一夜未歸,他可不知道如何向宗正府交代,見魏王回來了,急忙上前來探問消息。
魏王殿下掀開了車簾,看着那着急的大太監,抖抖身上的裘皮毛氅:“你是來問三哥的下落的麼?”
那大太監本是急的冒汗,聽到魏王這句話,卻擦了擦汗,反而不急了,跪在地上磕了一個頭,起身轉頭就走。
魏王冷哼一聲:“你這奴才站住!”
那吳王宅的大太監便停住了腳步,轉身等他問話。
魏王拍拍靴子,曼聲問道:“你爲何不問了?難道不想知道三哥如今身在何處麼?”
那吳王太監不卑不亢的回道:“回殿下的話,奴才原是想問一下的,但聽殿下這麼一說,已是心中清楚了。”
魏王怪異的一笑:“哦,你說來聽聽,本王剛纔可什麼都沒說啊。”
那太監微微一笑:“殿下開口便問奴才是不是想問吳王殿下的‘下落’,奴才想來,您既然都說出‘下落’這兇險的詞啦,那吳王殿下一定是出事了。奴才只是想趕快去一趟宗正府問問情況。”
這太監說完,竟然不再理會這魏王,轉身顫巍巍的就走了。
魏王愣在原地,良久纔對着那太監背後大聲道:“你,你這老貨叫什麼名字?”
那太監遙遙回道:“奴才小梅,就不打擾殿下休息了。”
魏王晃着腦袋笑道:“這名字好,小梅。”
他身旁的御車馬伕實在是忍不住了,低聲道:“這閹貨實在無禮,有這麼跟殿下說話的麼,要不要小的去告他一狀?”
魏王擡手就是一巴掌,啪的一聲打在車伕臉上,傲然道:“放屁,這叫風骨,這叫見識,你去告狀,那是小人行徑,丟的是本王的臉面。”
他說着喘了一口氣,搖頭道:“我咋就沒有三哥這等本事,調教出來的奴才都比我身邊這些狗才強!”
他恨恨的跳上馬車,大聲道:“回菊宅。”
車子自九王宅一側行進了西南方,最後停在了一座院落前。
魏王下了車子,便有幾個宮女太監迎了上來,他手一指馬車:“本王的兩位貴客就在車中,好生伺候了。”
魏王說完就走進了菊宅中,繞過一座白玉大石圍成的天然屏風,踏上了一條種滿青鸞草的小徑,不多時就走進了一座茅草屋中。
茅草屋裡也是簡單幹淨,一張剛剛曬過的厚草蓆鋪在地上,那魏王便坐到了草蓆上。
一箇中年文士打扮的男子自屋外走來,躬身一禮:“殿下回來了。”
魏王招手讓那文士坐在身邊,獨自發了一會呆,這才緩緩道:“德言啊,你說陛下囚了三哥,又派羽林雙衛進駐東宮,到底是什麼意思?”
那中年文士姓蕭名德言,曾是弘文館學士,此時聽到魏王這樣一說,便苦思起來,良久才輕聲道:“吾看陛下之意,好似在爲某位皇子鋪路一般。”
魏王眉角一跳,淡淡道:“此話何意?”
蕭德言分析道:“太子之罪,滿朝皆知,陛下今日藉着璇璣山洛府之事,發動這雷霆一擊,滅了東宮六率衛,而且下手的還是杜玄風,這可有些意思了。您也知道,那杜玄風可是一力保太子的。”
這文士說到這裡便笑道:“陛下用杜相的手,廢了太子的六條臂膀,那是已有了廢太子之意啦。”
魏王點點頭,這說的是不錯的。
蕭德言繼續說道:“但既然陛下已有了廢太子的意思,卻並沒有下旨,派羽林雙衛封住了東宮,名義上是保護,但實際上還是囚禁之意。”
魏王繼續點着頭,這些其實他心裡都已明白。
那蕭德言沉吟了一下:“至於囚禁吳王,依蕭某看來,不過是做個樣子,陛下已將吳王的最大助力洛碧璣關在了掖庭局。如今的吳王就是沒了爪子的鷹,他對任何人都沒有威脅的。”
蕭德言搖頭一嘆:“吳王的威望在百姓之中是最高的,陛下只不過是警懲之意,更是做給百官和修士們看一看,以示一視同仁的之意,早晚是要放出來的。”
他說到這裡語氣凌厲起來:“承玄皇帝英明神武,往日做事幹淨利落,此次處理太子與吳王卻是煞費苦心,完全不像陛下的樣子。他老人家費盡心思,圍而不打,看起來更像是等着某位皇子接位後再做處理。蕭某說陛下是爲某位皇子上位鋪路,就是這個意思。”
魏王有些不明白,搖頭道:“難道陛下是爲了平衡修士們可能的反激,才這樣做的麼。”
蕭德言拍手道:“正是如此,陛下如果雷厲風行立刻動手,那麼他心中屬意的皇子上位後,難免會遭受太子與吳王一系修士勢力的不滿。而現在圍而不打,正是要等這位皇子上位後,鞏固了勢力,到時候不管是殺還是放,都是新皇帝的旨意,修士們就算不滿,也不會過度反激的。”
魏王聽到這裡不禁露出了笑容,良久輕聲道:“陛下讓孤王全權處理花朝節之事,此番又處理了大哥和三哥,難道他是爲孤王鋪路……”
蕭德言笑而不語。
魏王沉浸在一種奇異的激動中,情不自禁站了起來,來回走動着。
蕭德言默默等待着,直到這位皇子鎮定下來,纔開口道:“殿下,現在您已然佔據了天時地利,花朝節這事一定要辦的漂亮些,只要這事做的好,便可收服人心,有了那人和。如此天時地利人和,大事可成矣!”
魏王一拍雙手:“不錯,孤王只要辦好這花朝節就足夠了。”
蕭德言這才咳嗽一聲:“既然殿下明白了這個道理,那雲裳小築的白小蠻……”
魏王瞥了他一眼,哼道:“怎麼,你也以爲孤王是那好色無味的俗人?實話告訴你,吾將白小蠻帶來,是爲了引一條大魚來。”
蕭德言深深望着這位殿下,緩緩道:“李道玄!”
魏王嘿然一笑,不再說話。
就在此時,那茅草屋外傳來一個太監的稟告聲:“殿下,雲裳小築的李道玄求見。”
魏王昂然而立,與那蕭德言對視一眼,朗聲道:“關宅門,擺酒宴,請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