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妮弗知道藍禮是認真的,無比認真。
在表演的世界裡,從來沒有捷徑,也沒有秘密,方法和技藝都是清清楚楚地呈現出來,每個人只要全身心地投入其中,好好地打磨自己,就可以取得番成就。至於表演天賦,它所帶來的區別僅僅是頂級演員和優秀演員的差異,當然,值得載入史冊的老戲骨可能十年纔出個吧。
可是,在好萊塢的聚光燈之下,沒有人在乎這點。又或者更爲準確點來說,沒有人想要成爲優秀的演員,而是想要成爲頂級的明星。夜成名的美夢,麻雀變鳳凰的童話,總是讓人趨之若鶩。
詹妮弗想要成爲明星,但她更想要成爲演員。
“謝謝。”詹妮弗真心地說道,“冬天的骨頭”在聖丹斯收到無數讚譽之後,她還有些沾沾自喜,但是現在卻再次沉靜了下來。人外人有,山外有山。
藍禮也顯然沒有預料到如此回答,他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地知道,好萊塢的光鮮亮麗和萬衆矚目對於年輕人來說多麼有吸引力,不要說詹妮弗了,即使他這個兩世爲人的“老”傢伙也難免有些心潮澎湃。可是眼前的詹妮弗,卻帶來了意外的驚喜。
“我的榮幸。”藍禮微笑地點點頭表示了迴應。
那謙遜誠懇卻不失坦然的表情讓詹妮弗輕笑了起來,假裝在口袋裡掏了掏,“來,讓我爲你把香菸點上。”幅狗腿的模樣。
藍禮直接就笑出了聲,看了看指間的香菸,“不用,僅僅只是思考放鬆的個媒介而已。”
不等詹妮弗詢問這背後的故事,德雷克的聲音就傳了過來,“演員們,準備好了嗎?我們可以開拍了!”
今天這場戲已經更換了拍攝場地,不用再擔心斜對門鄰居的騷擾了。在電影裡,雅各布畢業之後就開設了自己的傢俱設計工作室,租賃了間小倉庫,裡面有個樓梯通往的二樓隔層,他把那裡變成了自己的臥室,而樓下則堆滿了傢俱設計和製作的諸多工具。
這間小倉庫也是德雷克通過朋友介紹租賃到的,對方十分大方,只是象徵性地收了五十美元作爲水電費。
“我想,這是召喚我們的號令。”藍禮指了指聲音來源的方向,微笑地說道,“我們最好抓緊時間。”
“當然!”詹妮弗已經迫不及待了,立刻站了起來,然後輕輕摩擦着手掌,那躍躍欲試的雀躍在眼底綻放出了暗暗的光芒。
兩個人來到了工作室的中央,德雷克親自上來將整個拍攝的流程講述了遍,然後就注意到了詹妮弗的亢奮,不由輕笑了起來,“冷靜,冷靜,小美女,這場戲還沒有到你大展拳腳的時候呢。”
詹妮弗卻是驕傲地擡起了下巴,“真正出色的演員,能夠把握每場戲的每個細節。我可不會輕易放鬆。”
這讓德雷克啞然失笑起來,轉過身,他拍了拍藍禮的肩膀,沒有多說什麼,但是眼神裡的信任卻無比清晰。不過短短几天時間,藍禮的出色表現就已經摺服了德雷克甚至比在特柳賴德時還要更加深刻。
藍禮坐到了辦公桌的面前,先把設計圖紙鋪陳了開來,稍稍地擺放得凌亂了些,然後旁邊堆放了些碎紙團,可仔細想了想,又把設計圖紙全部都整理好,擺放得整整齊齊,然後碎紙團只留下了兩個。
分手之後,雅各布的心理狀態應該是沉悶而壓抑的,即使在工作的時候也顯得心不在焉;可是薩姆搬進來之後,工作室頓時就井井有條起來薩姆的第次臺詞就是詢問雅各布是否需要幫他熨燙牛仔褲,顯然是個家務能手。
所以,在辦公桌上,其他東西都是乾淨整潔的,只有雅各布自己剛剛開始工作的部分是混亂的。再繼續想了想,藍禮又從筆筒裡翻找出了小刀,在旁邊的廢紙上削了削鉛筆,留下了些零散的碎片。
這世,藍禮在接受教育的時候,選擇的是音樂,不過,美術、雕塑、戲劇、小說等其他藝術形式也略有涉獵,主要還是學習鑑賞。至於實踐方面,藍禮就說不上擅長了,在他們家裡,伊迪絲纔是那個最爲擅長美術的。但沒有吃過豬肉,總是見過豬跑的,藍禮對於伊迪絲的工作狀態還是有所瞭解,沒有想到現在居然派上用場了。
至此,前期準備也就算是完成了。
藍禮閉上眼睛,調整了下呼吸,讓自己的思緒沉澱下來。其實這場戲本身很簡單,不過是引入薩姆登場,簡單的幾句對話而已。但上世的“愛瘋了”,呈現出來的內容卻太過薄弱,以至於觀衆對雅各布產生了誤會。
事實上,雅各布已經和安娜分手了,爲了斬斷這段關係,心意地和薩姆交往,雅各布強迫自己不要再和安娜聯繫。但安娜終究還是抵不過相思之苦,苦苦哀求,讓雅各布接起了電話,在電話裡求婚。雅各布做出了選擇,他和薩姆坦白,因爲他知道,這對薩姆來說不公平,說他自私也好,說他殘忍也罷,他選擇了和薩姆分手,然後前往倫敦,和安娜結婚,繼而開始了尋求籤證的漫漫長路。
如何在最短的時間內、最窄的篇幅內,將分手之後的狀態和掙扎呈現給觀衆,等待後面真相的揭曉,讓觀衆恍然大悟,這無疑是藍禮的最大挑戰。
整個倉庫裡陷入了片安靜之中,劇組工作人員對於藍禮的工作模式已經有了定了解,安靜地等待着信號,然後看到藍禮擡手比劃了個“ok”的手勢,德雷克這才連忙上前,揚聲喊道,“開拍!”
雅各布坐在辦公桌前,低頭認真地繪製着設計圖,嘴角勾勒起了個笑容,甜蜜而幸福,淺淺的弧度卻是如此溫柔,垂下的睫毛也隱藏不住眼底那汪明媚的光暈,彷彿擁有全世界般,就連肩膀的線條都變得柔和起來,白色的t恤輕盈地連綿起伏,讓空氣都變得柔和起來。
德雷克不由愣了愣,“不應該是這樣的啊!”雅各布已經和安娜分手了,他現在應該無比痛苦纔對;雅各布和薩姆在起並不是愛情,僅僅只是寂寞相依罷了,他不應該如此幸福纔對……可是,藍禮爲什麼要這樣演,那幸福的模樣讓他下就聯想起了當初雅各布和安娜的美好日子。
德雷克有些猶豫,不確定要不要喊“卡”,掙扎了片刻之後,他還是決定暫時相信藍禮,看看後續的表演再說。於是,德雷克就擡頭給了躲在二樓欄杆旁邊的助理個信號,布萊恩隨即給了詹妮弗個信號。
詹妮弗已經進入了表演狀態,不慌不忙地點點頭表示瞭解,然後心裡默默倒數了三下,揚聲說道,“你需要我熨燙下你的牛仔褲嗎?”
薩姆的聲音打破了工作室裡的靜謐,那流動的空氣猶如暖流般,在雅各布的眉宇之間勾勒出幸福的光芒,“嗯?”雅各布慵懶地應了聲,就好像結婚了三、四十年的老夫老妻般,自動屏蔽了對方的話語內容,卻總是可以捕捉到對方的聲音。那輕輕上揚起來的尾音,可以嗅到甜蜜的味道。
“你的牛仔褲,需要我替你熨燙下嗎?”
聲音由遠及近,變得清晰起來,雅各布這才反應過來,順着聲音轉過頭,看了過去,然後就看到了薩姆穿着他的深藍色襯衫,從二樓的欄杆處探出頭來,臉上帶着溫柔的笑容。
雅各布的眼神猝不及防地凝了凝,僅僅只是剎那,毫秒的剎那,卻可以看到震驚、錯愕、慌張、失落的情緒閃而過,錯雜得讓人心酸,那深褐色的眼眸氤氳出了抹哀傷,轉瞬即逝。
他的嘴角輕輕抿,往上揚,然後眼睛愣愣地睜大起來,似乎在認真思考薩姆的問題,眉宇之間的慌亂悄然消失不見,重新恢復了鎮定。只是,這次卻又有些不同,沒有了之前的幸福和歡快,但也沒有剛纔的驚訝和悲傷,取而代之的是客套,彷彿戴上了張面具的客套,笑容甚至有些不自然的疏離和生澀,那種淡淡的陌生感撲面而來,可是他的真實情緒卻已經消失不見,徹徹底底地隱藏了起來。
“呃……”雅各布拖長了尾音,沉吟了番,似乎正在思考亞里士多德的三大定律般,然後眉尾輕輕揚,“好的。”他如此說道。
薩姆嘴角的笑容就是上揚了起來,那墜入愛河的小女人姿態讓她的臉龐上綻放着柔和的光暈,她用口型說道,“ok”,然後就轉身去忙碌了,手裡捏着牛仔褲的雙手卻不由輕輕收了收,就連腳步都變得輕快起來。
雅各布抿了抿嘴角,也露出了個微笑,當薩姆轉過身去之後,他的笑容依舊,卻染上了絲絲苦澀和落寞。他就這樣愣愣地呆在原地,動不動地看着二樓,薩姆離去的背影,那雙透亮的眸子卻緩緩黯淡了下來,彷彿有什麼東西正在崩塌般,流露出了絲迷茫和困惑。沒有多餘的動作,時間就在這刻停駐,他的世界似乎也永恆地停在了這秒。
無言的痛楚,心碎的失落,在空氣之中緩緩蔓延,陣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