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禮知道塞斯所說的這部電影,“抗癌的我(50/50)”。
準確來說,這部電影的翻譯名字其實並不準確,應該叫做“五五開”,或者“一半的機率”。
當初電影在制定名字的時候,選擇了“我有癌症”,但後來因爲片名中有癌症這樣的負面詞彙,與電影的風格基調不符,於是改成了“和它一起生活”,最後才演變成爲上映時的名字,“50/50”。
所以,“抗癌的我”這個譯名,其實違背了劇組本身的意圖。但,這依舊不影響藍禮喜歡這部電影。
正如塞斯所說,這部電影以一個特殊的視角關注了癌症,由於故事是編劇根據自己的真實經歷改編而成,劇本格外真實,也格外細膩。
雖然說,在現有的醫學條件之下,癌症已經不再是絕症,但依舊是治癒最困難的病症之一,“癌症”,僅僅只是這一個詞彙就具有強大的殺傷力,輕而易舉就可以將生活摧毀得支離破碎。
就好像面對困難、面對抉擇、面對死亡一樣,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態度的權利,憤怒、悲傷、痛苦、掙扎、絕望。而“抗癌的我”的男主角,亞當,他選擇了堅強和樂觀。
亞當不是一個機器人,他也有自己的情緒。他會茫然,他會生氣,他會鬱悶,他會傷心,他會脆弱,在面對癌症的打擊時,他也在面臨着死亡的威脅。只是,他選擇了勇敢。
上一世,藍禮第一次觀看這部電影的時候,他深惡痛絕。
因爲,亞當至少還擁有抗爭的機會,而他已經被剝奪了抗爭的權利;因爲,亞當折射出了他身上的一切缺點,懦弱,膽小,恐懼,猶豫;因爲,亞當終究還是痊癒了,猶如童話一般,他戰勝了癌症,但他卻依舊被困在病牀之上。
還因爲,他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地知道,亞當的勇氣是多麼難能可貴,亞當的堅強是多麼不可思議,但是,他自己卻做不到。
電影投射了太多的個人情感,客觀看待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後來,時隔許久,藍禮好不容易再次鼓起勇氣,觀看了這部電影。這一次,他卻深深地喜歡上了它。因爲,他看到了希望,還看到了生活。
生活總是充滿了磨難,癌症僅僅只是其中之一罷了,很多時候,人們沒有權利選擇磨難的形態,但至少,人們有權利選擇自己面對的姿態,還有自己生活的方式。
命運着實是一件有趣的事。
當初藍禮錯過了“惡老闆”,錯過了參演喜劇電影的機會,表示了遺憾,這也成爲安迪答應塞斯臨危受命請求的契機;然後他又以另外一種方式重新找到了表演喜劇的機會,而且還是一個爲他量身打造的項目。
即使是安迪,即使是塞斯,即使是藍禮自己,都預料不到這一幕的到來。
塞斯僅僅只是介紹了一半的時候,藍禮就已經反應了過來,他知道,“抗癌的我”以這種輪迴的方式來到了他的手上。
在這部電影身上,藍禮看到了太多太多似曾相識的影子,他看到了自己,他看到了海瑟以及西奈山醫院的那些孩子們,他還看到了那些支持自己一直走下去的動力,是親情、是愛情、更是友情。詹姆斯-麥卡沃伊主動錯過了,約瑟夫-高登-萊維特被動錯過了,但是,藍禮卻絕對不會錯過。
在這個劇本里,亞當折射的是威爾-裡瑟爾的影子,但在藍禮眼中,亞當折射的卻是他自己。更爲準確一點來說,藍禮將要扮演上一世的自己,楚嘉樹。
耳邊依舊傳來塞斯那絮絮叨叨的聲音,藍禮的情緒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不由開始波動起來。
有些激動,因爲這是自我的迴歸,他和威爾已一樣,有機會將自己的故事分享給觀衆;有些緊張,因爲他將要在鏡頭面前暴露自己——曾經的自己。
有些期待,因爲他將在方法派演技的道路上走到極致——與“超脫”的表現派交相輝映;有些忐忑,因爲他擔心自己混淆了亞當、楚嘉樹、威爾和藍禮之間的區別。
情緒太過洶涌,以至於指尖都不由微微顫抖起來。藍禮坐直了身體,在茶几下面翻找出了一盒煙,抽出一根,叼在了嘴角,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沒有點燃,只是放任那淡淡的菸草香味在指尖纏繞,整個人這才稍稍安定了下來。
“塞斯,我有一個問題。你剛纔講述的都是故事,卻沒有講述太多關於角色的事。我就是不太確定,這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角色呢?”
藍禮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半開玩笑地說道。
塞斯卻被這個問題殺了一個措手不及,作爲編劇,他的才華得到了認可,但作爲演員,他只有喜劇天賦,缺少了演技的深度。所以,塞斯一時間還真的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呃,我不太確定,但也許你可以和威爾見見面。”
危機之下,塞斯只能想出這樣的下下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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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說出口之後,塞斯也意識到這句話不太妥當,連忙補充解釋到,“我的意思是,這是一個很特別的角色,雖然威爾在角色身上投射了許多自己的影子,但還是做了藝術化的處理,創造出了全新的角色,這個部分,就將要交給你,由你來賦予角色生命力。”
塞斯的大腦總算是串聯了起來,“交給像你這樣出色的演員。你知道,整部電影的基調是由你來確定的,我只是負責在旁邊搞笑一下而已,方向盤、油門和剎車都在你的控制之中。我們希望這是一個充滿希望的故事,但具體如何演繹,就將取決於你的表演方式!”
不得不說,塞斯的急智着實不俗,硬生生把話題圓了回來,什麼內容都沒說,卻還暗暗地追捧了藍禮一般,這讓藍禮不由露出了一個笑容。
藍禮瞭解亞當這個角色,他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
亞當有着自己的悲傷和掙扎,但淡淡的哀傷卻從來不曾真正地佔據上風,更不要說擊潰他了。在堅強和樂觀的外表之下,敏感而脆弱,細膩而溫暖,明朗而強大,那種堅韌不拔的力量,貫穿始終,成爲了他重獲新生的最大動力。
正如塞斯所說,亞當決定了整部電影的基調,他就是當之無愧的靈魂。
對於亞當,藍禮完全可以說是瞭如指掌,甚至於,他擔心自己太過清楚,以至於混淆了亞當和楚嘉樹之間的區別,又跨過了楚嘉樹和藍禮之間的界限,然後無法自拔,繼而破壞了電影本身的基調和節奏,釀就一場災難。
這是他自己,卻又不是他自己。
這一場挑戰,一場全新的挑戰,一場自己與自己較勁的挑戰,一場絲毫不遜色於“超脫”、卻又截然不同的挑戰。
塞斯等待了一會,沒有聽到藍禮的回答,心情不由開始忐忑起來,急急忙忙地說道,“藍禮,我是認真的。整個劇組都在期待着你的到來,我知道,我們在籌備階段錯過了你,選擇了其他演員,導致了現在的情況,現在聽起來,所有的話語都像是狡辯。但事實就是,我真的、真的、真的希望你能夠出演這部作品。”
沒有了花言巧語,塞斯的話語變得淳樸起來,但言語之間的真誠卻沒有絲毫的折扣。
藍禮的嘴角不由就輕輕上揚了起來,“好的,我願意出演。”
藍禮確定,他不會拒絕這個提案。
即使他知道,這部電影的票房成績註定難以取得突破,最多也就是像“和莎莫的500天”一樣在北美取得三千萬左右的票房;即使他知道,這部作品的頒獎季前景很難更進一步,估計也就是在金球獎上露露臉;即使他知道,這部電影的話題效應也不可能比得上“活埋”或者“愛瘋了”。
但,他還是不會拒絕。
“……呃,很好?”由於藍禮答應地着實太快了,而且太過乾脆利落了,塞斯反而是被噎住了,皺起了眉頭,第一反應就是藍禮在開玩笑,“你確定嗎?你不需要再思考思考?你知道,距離劇組開拍還有五天,你至少還可以有,呃,我不確定,四十八小時?七十二小時?再思考一下。”
藍禮明白他還有思考的時間和空間,但他不需要。
“你需要我再思考看看嗎?”藍禮露出了一個微笑,反問地說道。
“不,不不。”塞斯頓時就慌張了,“當然不是!”塞斯連忙強調着,“很好,你答應出演了!很好,一切都很好!我現在就給你的經紀人打電話,商量合約的示意。我們將會在西雅圖拍攝這部作品,你什麼時候可以過來?”
塞斯大口呼吸了一下,整張臉都皺了起來,搖了搖頭,“不不,這些信息我會和你經紀人商量的。你需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對,好好休息!我們就這樣說定了!你將會出演這部作品!很好,完美!再好不過了!”
說着說着,塞斯就忍不住尖叫起來,“耶穌基督,我真的不敢相信,你真的答應出演了!藍禮,雖然我們從來沒有見過面,但我必須說,我愛你。你就是我的超級英雄。”
那無法掩飾的激動,通過電話也感染到了藍禮,嘴角的笑容也上揚了起來。
這部電影對塞斯來說,意義非比尋常,塞斯此刻的激動和喜悅也就可以理解了。可以感受得到,他和威爾的友誼確實令人動容。
塞斯盡情地尖叫了一會之後,大口大口地喘着氣,“抱歉……呼,抱歉,我還有一件事忘記告訴你了,希望你聽到之後,不會後悔剛纔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