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所料,晉軍在失了段思這個有力的嚮導之後,本就人心惶惶,再加慕容垂的騎兵部隊一直在外圍騷擾,竟一刻也不得安寧。現在又突然被截斷了糧道,馬上便又面臨着糧草無以爲繼的風險,一時間軍隊中人心惶惶。偏偏這時候又有小道消息不斷傳出,說燕國與前秦已然結成聯盟,秦軍部隊正在向枋頭方向夾擊晉軍。所有這些,都令桓溫坐臥不安,在僵持了三天之後,急急忙忙丟下輜重、鎧仗,燒了戰船從陸上撤回。在撤退途中,慌張的桓溫又恐燕軍在上游放毒,於是命士卒在途中鑿井取水飲用,狼狽至極。
當屬下報告慕容垂晉軍不戰而逃的消息之後,慕容垂站起身朗聲大笑道:“好!他桓溫想逃,沒那麼容易,命令部隊,馬上追擊!”
“大都督想要此時追趕嗎?”嵐禎問道。
“乘勝追擊,定然將那桓溫嚇破膽。”
“我看未必。”嵐禎不屑一顧道。
“禎兒,你這話什麼意思?”慕容垂反問嵐禎。
“晉軍現在剛開始撤退,必然誠惶誠恐,嚴設警備,以精銳爲後拒,此時追擊,未必能夠勝利,不如緩之。而晉軍發現我們並沒有緊追,肯定會晝夜疾趨,待他們力盡氣衰之時,我們再奮力一擊,必能勝利。”
慕容垂繼而又坐下來,沉思了片刻,他不得不承認,嵐禎此話言之有理,都怪自己太沖動了,被勝利的情緒衝昏了頭腦,反倒是有些事情太欠缺考慮了。”
“禎兒此話有理,來人!挑選精兵兩萬,隨我在晉軍身後緩緩尾隨即可。”
晉軍一路急退至襄邑,累得筋疲力盡,看燕軍沒有猛追,此處已離邊境不遠,這纔敢紮下營寨休息。慕容垂得到前方探馬回報,立即抓住機會,打馬急追,與早已在襄邑設伏的慕容德東西夾擊,大敗晉軍,斬首四萬多人。
晉軍氣勢洶洶而來,卻落花流水而去,這一仗慕容垂打的極其漂亮,同時也成爲前燕歷史上爲數不多的以計謀取勝的戰例之一。
既已擊敗了晉國的進攻,便馬上面臨着班師回朝的局面。可是不知爲何,慕容垂的心裡反倒感覺很壓抑。只有在戰場上,他才能意氣風發,英勇豪邁,快意恩仇,充滿了王者的魄力,也才能找到自己真正的價值,可是,一旦回到京城,究竟會面臨什麼樣的結果,他不得而知。但有一點,太后與慕容評等人是絕不會就此放任自己的,這點是肯定的。想到這裡,慕容垂不免憂心忡忡。
就這樣徘徊着猶豫着,慕容垂遲遲沒有班師回朝的動靜。而軍隊在前方打了勝仗的消息卻早已傳入京城,傳入皇上和太后的耳朵裡。太后見慕容垂一連多日按兵不動,心下狐疑,連忙深夜急詔慕容評進宮,商議對策。
“以微臣之見,慕容垂這是有意在躲避太后,他此時位高權重,又有兵符在手,恐怕早有異心,若他起兵造反……”慕容垂擔憂的說道。
“他敢!”可足渾氏聽了慕容垂的話,不由得柳眉倒豎,杏眼圓睜。
“當初他可是立了軍令狀的,如今他已打敗晉軍,還不快快回來覆命,
難道他真的想造反不成?”
“這……”慕容垂用手中絲帕擦拭了額頭冷汗道,“太后,防人之心不可無,這慕容垂此番打了勝仗,氣焰必定更盛,當今形勢已經很明顯,一山不容二虎,您要想坐穩這太后的位置,慕容垂決不能留。”
“知我者慕容評也。”太后嘆息一聲道。“可現在慕容垂豎子竟然跟我玩起了陰謀,他若一直不肯回來,我又能拿他如何?”
“太后,太后,您糊塗了不是,您心中縱有千般恨那慕容垂,此時也不能表現出來,相反,您還要哄着他,只要他慕容垂一回來,交出了兵權,到那時,他還不是太后您案板上的一塊肉嗎?”
可足渾氏平息了一口氣道:“太傅言之有理,小不忍則亂大謀,我就是要與那慕容垂鬥智鬥勇鬥狠。不瞞你說,哀家早就在慕容垂的身邊安插了內線,一旦慕容垂得勝,便將那兵符盜出來。若估計沒錯,此時他已經得手了。正如太傅大人所言,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等候甕中捉鱉。”可足渾氏兩眼發直,惡狠狠的說道,長長的護甲也由於用力過猛而咯嘣一聲折斷。
“太后高明,他慕容垂想與太后您鬥,還欠缺火候。”慕容評連聲恭維道。
夜已深,慕容垂卻依然站在大帳外,呼嘯的寒風將他的衣襟撩起又放下,他卻絲毫不爲所動。
嵐禎慢慢踱步到他面前,將一件棉裘靜靜的在他身上披了。
慕容垂這才轉身,將嵐禎攬在懷裡,另一隻手攥着嵐禎的手,放在脣邊爲她取暖。“外面天冷,怎麼不在裡邊禦寒?”
“你不是也在外面嗎?”嵐禎的手撫上慕容垂的臉龐,疼惜的說道:“是有顧慮嗎?”
慕容垂輕輕點頭。“太后那裡已經傳來命令,讓我即刻返回京城覆命,並且要爲我加封進爵,可是白日我突然發現,一直寸步不離的兵符突然不見了,也許是我太疏忽大意了,可我總覺得事情並沒那麼簡單,這兩件事關聯起來,恐怕其中有詐。”
“竟然會有此事?丟失兵符可是死罪,你問身邊的侍衛了嗎?”嵐禎聞言也是一驚。
“這種事怎麼好弄的人人皆知,我留心觀察過了,我的侍衛官週三兒昨晚上不見了蹤影,只有他能夠接近我,看來,是我太大意了。”慕容垂嘆道。
“那下一步我們如何打算,總不能在這停留不前啊,該面對的終究要面對,逃是逃不掉的。”嵐禎將頭靠在慕容垂的胸膛,她能夠感覺到自己男人此時心裡的無助。他在戰場上是英雄,是王者,可是,在可足渾這樣一個女人面前,他永遠都是處於下風。
“今天,我與諸位首領商討了此事,他們之中有很多人都是我舊時的部下,也有許多都是我的心腹之人,大家一致力薦我乘勝殺回燕國,殺了可足渾與慕容評,再趁機將城池奪了。”慕容垂突然說道。
嵐禎擡起頭,雙眼一眨不眨的望着慕容垂問道:“那你是怎樣想的?”
慕容垂猶豫了片刻,然後似下了很大決心似的,斬釘截鐵的說道:“與其做一隻待宰殺的羔羊,不如做一隻會咬人的獅
子。儘管這樣做對不起皇上,可我無從選擇,我不殺她,她便會殺我。禎兒,你會支持我嗎?”
嵐禎用力的點點頭。
“既然如此,那我們明日便打道回京,我只裝作回去領封賞,只要我的軍隊入了城,我就不必害怕太后耍出什麼奸計來。”
第二日一早,慕容垂便率領大部隊向京都龍城方向進發,一路奔波勞苦,三天以後,終於到達龍城地界。
不知爲何,離京城近,慕容垂心裡越是發慌的厲害,他總是預感着有什麼事情就要發生。眼看天色已晚,慕容垂便急忙命令部隊停止前進,於城外安營紮寨,並不曾進城去。
嵐禎心中也沒有底,太后的個性她不是不知道,她會如此好心讓慕容垂領賞嗎?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麼陰謀?嵐禎思來想去坐臥不安,當即站起身來,從隨身衣物中找出一套夜行衣換上,今晚,她要悄悄潛入皇宮一趟。
嵐禎來到了高大的古城牆下,將那馬匹拴在附近的一棵大樹旁,遠遠望去,她突然驚覺城牆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增加了很多流動崗哨,燈籠火把通明,幾乎點亮了半邊天。一隊隊的士兵來回穿梭在城牆四周,氣氛顯得異常緊張。
嵐禎越看越覺得不對勁,今晚她無論如何都要進城去看一看,打定主意後,她圍城門轉了一週,發現只有從北門纔可能有些進城的機會。因爲緊挨城牆的地方,長着一棵一人粗的參天大樹,儘管現在是冬季,樹枝上光禿禿一片,但她可以以樹木做跳板,否則以她目前的功力,根本無法直接越過那道高牆。儘管危險重重,但嵐禎主意已定,而且動作要快,否則慕容垂若發現自己不在,一定會想到自己進城了,他會拼命來救自己的,到那時豈不正中了太后的計策?
想到這裡,嵐禎一個箭步三兩下便攀上了那大樹的頂部,但她這一舉動很快便被城牆上的士兵發覺了,那兩名士兵剛要張口喊叫,嵐禎衣袖甩過,那兩人便晃晃悠悠的趴在了城牆上,他們中了嵐禎的百花散,當然,這一切全都得益於叔父的功勞。
嵐禎迅疾跳上了城牆,剛要跳進城去,突然只聽一聲斷喝:“大膽賊人,哪裡走,看刀!”說着,那人舉刀便朝嵐禎砍來,嵐禎只得左躲右閃,儘量避免與其正面交鋒,因爲她根本無心戀戰,可是,喊殺聲霎時間驚動了所有人,眼看燈籠火把都在向自己的方位聚攏來,嵐禎顧不得許多了,情急之下,她一把將剛纔暈倒的那名士兵掉落地上的腰刀撿起,照準那狂亂舞刀的人的胸口擲去,那人頓時鮮血如注,應聲倒地。
而就在此時,大隊人馬也已經到了嵐禎跟前,將她團團包圍住。
“給我抓活口,上!”混亂之中,不知是誰喊了一嗓子,衆人便紛紛上前,揮舞着手中刀槍,嵐禎此時只有招架之功,並無還手之力,眼看體力漸漸不支,突然此時,不知從哪裡冒出來一位黑衣蒙面人,那人用身體將嵐禎緊緊護住,打鬥了幾個回合之後,突然揚手,剛纔還打鬥正酣的那些士兵,猛然之間應聲倒地,那黑衣人回頭望了嵐禎,只低聲說道:“快隨我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