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深夜,莊月辰像前幾天一樣自夢裡醒來,小心地控制着呼吸的節奏生怕吵到淺眠的韓奕。可沒想到,韓奕卻在下一秒收緊了懷抱,輕聲問:“月辰,睡不着?”聲音清醒鎮定,沒有半點被驚醒的迷糊或者驚訝。
莊月辰的第一反應是內疚,不安地問:“我吵醒你了?”雖然從沒說出口過,但是莊月辰知道韓奕每天照顧她已經很辛苦,更何況還要應付畫廊和雜誌社的事情。就算畫廊和雜誌社的活再清閒,那怎麼說也是工作,韓奕不可能做到完全的不聞不問。更何況,那畫廊對於他們來說意義重大。
“不是……”韓奕笑着回答,伸手打開了牀頭燈,“我還沒睡。”
莊月辰藉着昏黃的燈光轉臉看韓奕,見他滿眼的關切裡還夾雜着一絲瞭然,於是到了嘴邊的解釋又咽了回去,垂下眼簾輕聲說:“我做夢了。”
“夢到你爸媽了?”韓奕開口,雖然出口的是問句,可語氣卻是陳述句。
“嗯。”莊月辰聲音低到幾乎聽不見,“後天就是……不對,應該說是明天了,我爸媽的忌日。”莊月辰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已經是午夜時分,離父母的忌日又近了一天,聲音不免更低了幾分。
韓奕揉了揉莊月辰的頭髮,緊了緊抱着她的手臂,沉默着聽着。
“你是不是很奇怪,我爸媽明明不是同一天過世的,忌日卻是同一天?”莊月辰靠着韓奕的胸膛,也不用韓奕迴應,自問自答道:“那個時候,外公對這片土地真的可以說是深惡痛絕,所以讓歐遠帶着我爸媽的骨灰回了洛杉磯,在那邊舉行了葬禮。”
“其實,前幾年我爸媽忌日的時候也沒覺得怎麼樣,今年不知道怎麼了,一連幾天每天晚上都做夢,總是會夢到以前的生活片段。”莊月辰繼續絮絮叨叨地說着,反正已經醒了,她索性拉着韓奕聊天,想到什麼說什麼。
韓奕輕輕地吻了下莊月辰的頭髮,無聲地安慰着。
“其實,我還挺喜歡夢到我爸媽的。”莊月辰輕笑了一聲,聲音又低了下去,“可是,每次醒來之後我都會想起莫鳶。”
韓奕心裡一緊,意識到這纔是莊月辰這幾天情緒低落的原因。就算莊月辰和歐遠的事情已經說開了,可莫鳶依舊是大家心裡的心傷。歐遠把她藏在心裡用來思念,而莊月辰則更多的是愧疚。韓奕不知道該怎麼排解深埋在莊月辰心裡的這份愧疚,只能安靜地聽着她敘述。
莊月辰動了一下,耳朵貼着韓奕的心臟位置,聽着耳邊傳來的沉穩規律的心跳,閉上眼睛安靜地凝聽了一會兒,才繼續說:“其實歐遠一直很羨慕我,最後的那段時間,我陪着莫鳶的時間比他多得多,誰讓我們是病友呢。”
“你一定想象不到,莫鳶有多堅強。疼得受不了的時候,她總是會咬自己,胳膊上全是自己咬得血痕,可她就這樣捱過了一天又一天……我一直相信,她一定能康復。”
韓奕皺眉,用指腹摸了摸莊月辰的臉頰,他沒見過莫鳶,但是卻能想象,當初陪着莫鳶的莊月辰,在旁邊看着她疼到不惜傷害自己,心
裡該是多麼地煎熬。莫鳶越堅強,莊月辰對於“莫鳶能夠康復”這個信念就越堅定,以至於後來纔會有那麼深那麼深的愧疚。
這是第一次,莊月辰跟韓奕提起在醫院時的生活,畢竟她在醫院住的時間太長,已經足夠跟別人分享了。可醫院是莊月辰的禁忌,旁人從不敢跟她提起。莊月辰突然主動跟韓奕說起,韓奕既不敢打斷,可又有些擔心。
莊月辰依舊閉着眼睛,儘管極度不願,可大腦卻不受控制地浮現出那段在醫院和莫鳶爲伴的日子。莊月辰放在韓奕腰上的手下意識地一緊,下一刻手就被韓奕握在了手裡,溫柔地包裹着,輕輕地撫摸。
莊月辰有些被感染,靠着韓奕溫暖的懷抱,她不再懼怕那段往事,調整了一下呼吸重新陷入了回憶了,低聲敘述:“莫鳶真的是我見過的最堅強的人,明明那麼疼,她都挺過來了。我一直相信,只要她堅持下去,就一定會好。可是,她卻爲了我,放棄了。我本來還想着,再堅持一下,陪她走過最艱難的時刻,我就可以離開了。可沒想到……後來我常常想,早知道會這樣,應該是我早點放棄纔對!”
“月辰!”韓奕環着莊月辰的腰不自覺用力,勒得莊月辰呼吸一滯猛地收了音,下一秒韓奕就反應過來了,立刻放鬆了力道,緊張地連聲音都高了一度,“對不起,沒事吧?我……”
“沒事兒。”莊月辰輕笑出聲,安撫般蹭了蹭韓奕的胸膛,“放心吧,我已經放下了。”
然而,莊月辰的一句“沒事”並沒有讓韓奕真的放心。第二天韓奕天一亮就起牀了,跟父母談了一會兒之後跟他們達成了協議,先開車送他們回老家,臨走之前囑咐宋姨如果莊月辰早上沒按時醒來的話就不要叫她了。
雖然莊月辰明確地表示自己沒事,可韓奕還是不放心,這幾天也算是特殊時期了。莊月辰又是重點保護對象,她只要一皺眉一板臉,宋姨和韓母就立刻圍了上去噓寒問暖,而韓奕想要給她的,是一個安靜的氛圍。暫時地把父母送回老家,是最直接最好的辦法。
韓奕這次沒在老家逗留,把父母安全送到家就急着返程。昨晚聽了莊月辰說了那些話之後,韓奕一刻也不想離開她了,至少這幾天,他要寸步不離地陪在莊月辰身邊。即使是回憶,他也不想莊月辰再獨自一人面對那些過去。
因爲韓奕的囑咐,宋姨一直沒敢去叫莊月辰。而莊月辰也一反常態地沒在九點準時醒來,宋姨不知道莊月辰和韓奕發生了什麼事,所以只能在客廳裡等着,惴惴地不敢去打擾。
眼看着過了午飯時間,莊月辰的臥室還是沒動靜,宋姨有些着急了,正拿起電話想打個電話給韓奕,號碼還沒撥出去,韓奕先火急火燎地衝了進來。
“宋姨,月辰起了沒?”韓奕一進門就問。
“沒呢,這都十二點半了,她早飯就沒吃,這怎麼行啊。”宋姨比韓奕還着急。
“我去叫她。”韓奕說着,已經三兩步奔上了樓梯,低聲解釋:“月辰昨晚睡得很晚,所以才起遲了,您別擔心。”
莊月辰迷
糊了一晚上,天快亮的時候才睡着,而韓奕可以說是一夜沒睡。莊月辰能坦然地跟他說出在醫院的經歷,這是一個好現象,可同時韓奕又開始擔心另外一個事情,莊月辰的生物鐘亂了,她會不會因此而生病?
韓奕推開房門,心裡想着看來又要麻煩樑恬過來看看了。
莊父莊母的忌日當天,別墅裡面很平靜,並沒有舉行什麼特別的儀式,不過歐遠和莫靜都沒有去上班。大家在別墅裡各做各的事情,跟往常休息日的時候無異,只是都沉默了許多。莊月辰一整天都坐在二樓的陽臺上看書,只是一天下來,手裡的書卻沒有翻過幾頁。
這樣的氛圍持續了兩天,這兩天韓奕寸步不離地陪在莊月辰身邊。歐遠見他擔心過頭了,剛想找個機會安慰一下,可沒想到莊月辰卻在這個時候感冒了。
雖然只是嗓子不舒服咳了幾聲,可卻把家裡的幾個人都嚇到了。歐遠接到家裡的電話之後,直接從公司去了樑恬的診所,接了人之後就十萬火急地往家裡趕。到了闔家苑,歐遠的車剛剛停穩,樑恬連招呼都沒打就直接開門下車了。進了門熟門熟路地跑上樓進了莊月辰的房間,只見莊月辰已經被韓奕強制性地安頓在了牀上,整個人被被子裹成了蟬蛹。
莊月辰只露了個腦袋在外面,聽到開門聲眼珠一轉看到了樑恬,張了張嘴卻又沒有說話,這種情況這個畫面已經發生了無數次了,她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樑恬對上莊月辰的目光,無奈一笑,先回頭安撫臉色嚴肅地如世界末日一般的韓奕。
“放輕鬆帥哥們,有我在呢,不要一副天要塌下來的樣子好不好?這樣太打擊我的自信了,我會懷疑自己的醫術的。”樑恬開玩笑,試圖緩和一下氣氛。
效果不錯。歐遠聞言笑了笑,韓奕也放鬆了幾分。
樑恬衝莊月辰挑了挑眉,合起雙手,“好了,先生們,請回避吧,在外面等消息。”
“可是,我……”剛放鬆了一些的韓奕立刻出聲想抗議,不過被樑醫生無情地打斷了,“放心,都說了有我呢,外面等着吧。”樑恬說着,也不指望韓奕能主動出去,直接轉頭看歐遠。
結果顯然是韓奕被歐遠半強制地拉出去了。
“呵,每次感冒都感覺家裡在打仗似的。”莊月辰看着韓奕不情不願地被拉出去,看着樑恬開玩笑。
“沒辦法,你要受苦了,他們自然沒有好心情。”樑恬拿了個溫度計坐到牀邊,歪着腦袋示意了一下,“但願沒有發燒。”
“應該只是小感冒。”
“那也不是個好兆頭,親愛的。”
“我知道。不過不能吃藥,至少能跟之前一樣泡澡什麼的吧。”
“這倒是,不過藥材我得換一下。”樑恬隔着被子摸了摸莊月辰的肚子,笑着說:“得照顧一下這個小寶貝。”
莊月辰笑得溫柔,推下被子靠在牀上,任樑恬拿着儀器查完這個查那個,等一切像程序一樣走過一遍,莊月辰才斂了神色,低聲問:“樑恬,你的私人診所在哪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