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聽後,眼裡卻猛地閃出興奮的光來:“世子爺?是這裡山腳下那座別院的主人嗎?”
另一位姑娘也忍不住地開了口:“早聽說別院是位貴人住着,沒想到,竟然是世子爺哪!”
三位硬氣中的最後一位,則以行動代替了語言,直接幾步上前,跪在了叮噹的腳下。
“你這是做什麼?”叮噹想不到對方會有這樣一出,當即就嚇得後退了三步。
曜靈心裡有數了。
定是想留在別院,也不肯回家了。
果然,跪下的那個說話了:“請姑娘再救我們三個一命!”
叮噹也想到了,臉色不覺隱隱沉了下來。
另二人見她跪了,趕緊也有樣學樣,手拉手一齊跪了下來:“既然姑娘救我們一回,就請好人做到底,再救我們!不然若這樣回去,將來也總逃不過被賣出去!”
屋裡頓時一片靜寂,叮噹冷冷掃過地下一眼,又看站着的那個,曜靈便問道:“你呢?你怎麼樣?”
這女孩看着是最小的,不過**歲光景,又才經歷過喪母失家之痛,被擄拐帶之災,一時間哪裡有個主張?
見曜靈問到自己,她想也不想,也跪了下來,卻一言不發,口脣哆嗦着,一個字說不出來。
曜靈與叮噹細細打量這四個姑娘,若論姿色,都長得可算中人之上,最好的便是最小的那位,眉目清澄,肌膚白膩瓜子臉兒,雖未長開,看上去亦別有一種旖旎的姿態。
叮噹早不耐煩,見曜靈不開口,自己便對那幾人斥道:“父母生你養你,難道你們幾個就這樣不顧而去?就算有什麼想頭,也該回去商量着行。再說,世子的別院裡春天才攏過人口,哪裡還要用人?”
幾個姑娘臉都灰了下來,眼睛裡本來充斥着期待而渴望的光,這會兒也都滅了下去。
其中一個不死心,見曜靈臉色倒甚好,上來抱住她的大腿道:“姑娘行行好!我們寧可跟了姑娘去,也不回家的!”
另一個也連連在地下磕頭:“父母雖生養我們,可賣出去也是不手軟的!經過這件事,一般人家想必也不肯要我們了,若論錢給得多,還不是城裡的娼館堂子?我們幾個想好了,是寧可一死,也不願被賣去那種地方的!”
說着三人又落下淚來,另一個則傻愣愣的,聽她們說話,也沒有什麼表情。
曜靈心下有些不忍,此刻再想起安茜孃的話來,不覺愈發灰心,也不知道,自己這回多管閒事,到底做得對還是不對?
叮噹湊近她耳邊,悄悄道:“姑娘別被這幾個弄得灰了心,到底回家團聚的是大多數。有她們口中那樣想法的父母,是少數。”
曜靈點了點頭,心裡略鬆快些,只是眼光掃過這四人,又有些犯愁,怎麼處理纔好呢?
“跟我是不行的,我一個做買賣的,出門在外自己都照顧不過來,哪裡還用得上人?”
曜靈邊說邊想,“若不然,我替你們求了這位姑娘,讓她在世子爺那裡說上幾句好話,看城裡有沒有別的好人家,要用人?”
此言一出,地下歡呼一片。
叮噹不覺頭上黑線也是一片。世子面前,你的話不知比我管用多少,你這個人情倒賣得好!
“既然姑娘你發了話,我也只有。。。”叮噹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
曜靈笑着捏了捏她的手,送佛送上西吧!
三人都在地上磕頭稱謝過了,只有最小的那個,傻呼呼地不知所措,見他人磕頭,她也趕緊磕了下來,力道拿捏得不準,竟嘣地一聲,將白淨淨的額頭,撞出一片紅腫來。
“啊!”叮噹嚇了一跳,曜靈則急急趕上前來,先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然後從自己袖口裡抽出布帕來,先將傷處浮灰抹去,然後對外喊道:“有消腫的藥沒有?”
叮噹跺了下腳:“有她們去取的工夫,我自己拿來便了!”說着就出去了。
曜靈讓各人都坐下來,又對那個道:“你也太實心眼了,怎麼磕個頭也弄成這樣?”
女孩紅了臉,細聲細語地道:“姑娘叫我雲兒吧。我也不知怎麼的,剛纔眼一花,就倒在地上了。”
曜靈皺了皺眉,反身問另一個:“你們都吃過飯沒有。”
那個猶豫再三,還是曜靈逼着非說實話不可,方纔吐了真言:“昨晚喝了些粥,今兒早起還沒吃呢!姑子說,這裡香火少,哪有那許多閒錢。。。”
曜靈嘆了口氣,從袖子裡摸出三分碎銀子來,正要起身,叮噹已經拿着藥回來了,看見了又有些生氣:“爺吩咐叫好生照看的,你們等着,我替你們拿了吃的來,再罵那姑子一通出氣!”
曜靈立刻叫住她:“算了!人家也有難處!”
世子吩咐了,自然不敢不從,可到底銀子上不湊手,有時候不得不偷工減料罷了。
“叮噹你拿了銀子去,別爲這些小事跟人家吵起來!一時走了,人家背後不說你我,倒要說世子爺仗勢欺人了。那些人是瓦礫,世子纔是瓷器,又何必跟他們一般見識?”
曜靈的話叫叮噹冷靜了下來,心裡不覺對曜靈生出些敬意來,到底是個掌櫃的,事事想得周全。
也不枉我們世子爺獨看中她了,她竟這樣替世子考慮?!
叮噹嘴角含笑接過銀子出去了,曜靈臉色微微泛紅,爲掩飾忙拉過丫頭們來問:“都叫什麼名字?”
一個個報了,有叫皮丫頭的,有叫妞兒的,還有一個,竟叫個咩兒!
“我娘生我時,正在門口餵羊,所以。。。”
咩兒羞得低下頭去,口中喃喃解釋。
衆人樂不可支,一時間屋裡氣氛和睦了許多。
叮噹捧着饅頭和水回來,四個丫頭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
叮噹趁機將曜靈拉到門口:“姑娘,你到底什麼個打算?當真要求世子留下她們?”
曜靈眨眨眼睛:“世子這裡不用,城裡達官貴人多呢!隨便哪家問一問,總有要用人的。再者,是世子開了口的,問到的總歸不會說個不字,也不敢爲難她們。也算給她們個好歸宿。”
叮噹有些爲難地道:“只是,世子爺哪裡管這些小事?”
其實她知道,只要是曜靈的主意,大事小事,岑殷都會二話不說地辦了。只是她覺得,這件事沒那麼簡單,看曜靈的神情,只怕是另有打算。
曜靈微笑起來,這丫頭,鬼機靈!什麼也瞞不過她的眼睛。
“我不過淺小見識。心裡想着,世子爺在濟南這裡也算有幾分勢力,只是人常常不在,有些事發生了,也不定能知道的清楚。”
曜靈緩緩說着,似輕描淡寫,其實卻隱含了深意:“如今世上事,風詭雲譎,能多瞭解些內情,是再好不過了,這些人是託了世子爺的人情進各府裡去的,到時候。。。”
曜靈的聲音越來越低,可聽到叮噹心裡,卻是越來越敞亮了。
“哎呀我的姑娘!”
叮噹再沒想到,曜靈會有這樣的心思,她激動的拉住曜靈的手,低低道:“昨兒世子爺送客之後,還說起這事兒呢!說安大人這樣,呂大人還有幾句明白話,只有那個趙大人,竟只會打哈哈,一句正經的也沒有,也不知怎麼想的,正爲這個犯愁呢!”
曜靈抿嘴一笑:“也不是說幾個丫頭就有多麼大的作用,叮噹你也先別高興成這樣。不過多個眼線總是好的,內院有事,也總跟外院相關。”
叮噹連連點頭:“可不是?若早在趙大人家裡放幾個丫頭,世子爺也不至於那樣被動了。說起來,趙大人可是個妻管嚴,太座眼珠子瞪起來,他有什麼都招了。”
曜靈笑了起來:“若真有用就好了,到時候你再謝我不遲。”
叮噹定定地看着曜靈的眼睛:“到時候我纔不謝你,要謝?讓爺自己來罷了。”
曜靈臉又紅了,她清了清喉嚨,強作鎮定地道:“我也是爲了多謝世子救命之恩罷了。”
叮噹撲嗤笑了出來,原來這掌櫃的臉皮真薄!怪不得世子在她面前總是小心翼翼,生怕一句不好就惹得她生氣。
正說得熱鬧,屋裡怯生生伸出個腦袋來:“好姐姐們,饅頭還有嗎?”
叮噹看也不看就轉身又走了:“有,管夠!”
趁着叮噹出去,曜靈回屋裡坐了,慢慢問些姑娘們的身世,別人都是附近莊上人家的女兒,無甚出奇,唯有云兒,原來竟是城裡一家有名的裁縫鋪中,一名繡孃的女兒。
此時吃了些東西下去,且又有了下處着落,心中不再憂煩,雲兒說話明顯中氣足了許多,人也精神起來,不像剛纔那樣委靡。
“自打我爹去了,我娘帶着我無以爲生,只好從莊上出來,一路要飯到了濟南城裡。後來實在活不下去,我娘不得已求爹爹告奶奶的,在鋪子裡饒了份差事。先只做些燙衣洗料的活兒,後來掌櫃的看我娘有幾分手藝,就讓她做了繡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