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吉山並未對正在渡河的契丹武士展開攻擊,他也知道,此時最好的時機就是把契丹部隊消滅在河灘上面,剛剛渡過黃河的契丹部隊還不能夠組織起有效的防禦和攻擊。
同時,曹吉山也知道,他們遠道而來士氣低迷,身體疲累,後繼部隊也沒有及時跟上來,剛纔交戰的損失已經表明,大宋的部隊一對一絕對不是契丹武士的對手,他此次作戰的方針是,堅守威嚇敵人,最好是讓契丹部隊知難而退,他不是出來作戰的,而是保護公主不受傷害。只要讓公主平安,就是大功一件,至於殺死多少契丹武士,都是沒用的,殺人太多,只能激發起契丹人的仇視和更高級的武力衝突,這是大宋從上到下任何人不願意看到的結果,四十年之前的連年戰爭已經讓大宋國力疲乏,最近幾十年來,國家致力於經濟恢復,國力漸強,沒有人願意再發生戰爭了。
因此,跟趙飛花主動邀戰相比,曹吉山失去了消滅敵人的最佳時機。
到了傍晚,趙飛花接到消息:曹吉山在三岔口紮下結實的鹿寨,構築起橋頭堡,堅守在鹿寨之內不出擊,契丹武士已經渡河一千餘人,在黃河沙灘上宿營,篝火照亮了一里方圓的地面。
趙飛花對蘇雷說道:“曹吉山在搞什麼?身邊有三千餘人,竟然讓一千人的契丹武士渡過黃河,這是對我們大宋的蔑視和侮辱,遼國不宣而戰,進入我們大宋的地界,就是公然的挑釁。”
蘇雷對曹吉山的作戰也很是不解,略懂軍事常識的人都知道,現在隨着時間的過去,契丹武士的逐漸到來,先機也在一點點喪失。不過,深想一想就會明白,曹吉山的心裡打的是什麼主意。他對曹吉山的做法也深感無奈,曹吉山不是蘇雷的下屬,蘇雷無法指揮曹吉山如何作戰。跟曹吉山比起來,蘇雷擔負的責任更大,他擔任的是趙飛花整個送親路上的一切安全,蘇雷希望儘快多消滅一些契丹武士,給護親的隊伍減少更多的壓力。這是他和曹吉山位置的不同,作戰的意圖當然不會一樣的原因。
蘇雷對趙飛花的質問苦苦一笑,他組織了一下語言,說道:“可能,曹大人想把契丹武士嚇跑吧?”
趙飛花也是一個冰雪聰明的人,從她的角度的確很難理解曹吉山的行爲,蘇雷的話卻提醒了她,轉念一想就明白了曹吉山的心裡想的是什麼。
趙飛花憤憤罵道:“這個老狐狸。”頓了頓,自言自語地說道:“我偏偏不讓他稱心如意。”語氣冰冷冷的,讓蘇雷打了一個寒戰。一個不好的預兆出現在蘇雷的心底。
從趙飛花的表現看,她就不是一個安分守己的人,本來有機會南下避開契丹武士的,可是趙飛花卻選擇了放棄,曹吉山的應對方式不能不對,算是上策,可是,他忽略了一點,那就是,趙飛花北上的本意。
靳元化已經分析出趙飛花的本意是要挑起大宋跟遼國的仇視敵對行爲,曹吉山卻是要避開契丹部隊的鋒頭,用不戰而屈人之兵的辦法保護趙飛花,這跟趙飛花的本意是相違背的,可以說,在兵馬指揮使和公主之間形成一個作戰意圖完全相反的局面,這是趙飛花不願意看到的,既然此次行動以公主爲大,那麼,曹吉山的算盤就要落空了。
果然,護親部隊吃過晚飯之後,趙飛花對招來的蘇雷說道:“我要召集
整個部隊校尉以上的軍官開會,你速去召集人馬,並囑告衆人,準備夜行軍。”
蘇雷心裡暗暗叫了一聲苦也,他已經明白了,趙飛花要準備跟契丹武士開戰了,他很小心地看了看趙飛花的臉色,躬身說道:“下官有一句不情之請,還望公主原諒。”
趙飛花看着他,面沉似水地說道:“既然是不情之請,還是不要說出來的爲好。”
趙飛花根本不聽蘇雷的勸告,她心裡明白蘇雷的想法,那就是,讓趙飛花置身事外,不要親赴戰場,可是,趙飛花明顯拒絕了他的建議。
走出公主的帳篷,一陣寒風吹來,蘇雷看了看天色,一陣大雪眼看就要來了,也許,曹吉山等待的就是這場大雪,一旦大雪封山,契丹武士就會退兵罷戰,那麼,他也可以解脫了,如願以償。趙飛花卻偏偏不讓曹吉山得以如願。
趙飛花一身戎裝,手按寶劍,坐在帳篷的椅子上,威風凜凜,看着下面大大小小几十個校尉,說道:“我們身爲大宋的子民,有責任保的大宋黎民的平安,趙家的江山就寄託在各位勇士的身上,我們深受皇家的恩典,以死報國乃是全體將士的本份,現在,契丹武士渡過黃河,就在前方十餘里的河灘上紮營,這是對大宋的公然挑釁,我們絕對不會坐視不理的,我想說的是,你們回報皇家的時候到了,是不是英雄,是不是對皇帝忠心,就要看你們殺多少進犯我們的契丹武士,衆將官,今晚我們夜襲敵軍大營,把他們消滅在河灘上,殺一個契丹武士賞銀一兩,殺一個契丹軍官,賞銀十兩,此次作戰一定要壯我大宋的軍威國威,出發。”
趙飛花做了一番戰前動員之後用責任、忠心、利誘三個理由把士氣調動起來了,衆校尉回去之後,把公主的意思傳達下去,立刻,全營的將士沸騰起來,一時士氣大振,只有蘇雷一個人不看好這次夜襲,其餘的官兵只想多殺一些敵人,要知道,大宋時代,一家人的年用只有四兩銀子,殺一個人賞銀一兩,那就是相當於現在至少四個月的月薪,不算少了,現在的社會上,還有爲了區區一千元去殺人的,何況是那個時候呢?金錢的力量還是很偉大的。
這一次,趙飛花沒有衝在前面,而是在幾十名金甲武士和沈飛雄的簇擁下,走在隊伍的中間,這是一個很安全的位置,前後左右都是精神抖擻的戰士。
十餘里的道路,半個小時就跑到了,趙飛花一聲吩咐,展開隊形,一字排開,悄無聲息掩殺過去,不給敵人任何喘息的時機。
契丹武士渡過黃河之後,已經打探明白,曹吉山的部隊就駐紮在三四里地遠的山上,緊閉寨門,沒有出戰的跡象,他們漸漸放心了,看來,這一次大宋的部隊打的還是堅守的意圖,只要不去主動招惹宋軍,就不會有威脅的。
當時的軍力狀況,不是大宋的兵弱,而是從皇帝到下面的軍官,採取的是息事寧人的政策,從來不主動攻擊敵人,明面上說,契丹和西夏都是蠻夷之邦,用禮教感化即可,不必動用刀兵。這樣一來,時間久了,自然是軍無鬥志,纔會在契丹和西夏留下一個宋軍羸弱耳朵印象,不足爲懼,事實上,文明開化的宋軍更有勇氣,也不乏武力,平時這些武力和勇氣被壓制起來罷了,一旦被開發出來,那也是最可怕的。
夜襲,當然不能
喊打喊殺的,驚動了敵人,讓對方有了準備就是夜襲的失敗,趙飛花帶領的宋軍士兵都下了馬,牽着馬兒走,減少了聲音,能夠最大距離地接近敵人,到了距離契丹武士的營地還有一百米的地方,蘇雷打了一個唿哨,發出了戰鬥的信號,然後,這些士兵重新上馬,拍打着馬匹,衝向敵人的營地,馬戰,需要一個加速度的衝鋒過程,馬戰需要衝擊力的,人挾馬威,馬仗人勢,馬戰比陸戰殘酷的多,有的時候,一個衝鋒過去之後,勝負之數立刻明瞭。
趙飛花拔出腰間的寶劍,對着身邊的金甲武士說道:“你們給我衝,努力殺敵去,這裡不需要你們了。”
那些武士猶豫了一下,他們的心情也被殺氣沖天戰意洶涌的戰場情勢感染了,人是有感情的動物,有感情就會有衝動,特別是戰士們,只要上了戰場,就變了心態,殺人,只有第一次不舒適,殺得人多了,就會變的麻木不仁了,甚至有殺人上癮的現象出現。
還在睡夢中的契丹武士被外面的殺聲驚醒了,除了還在外面巡哨的士兵見機不好,跑掉之外,凡是在營帳之外的武士都遭遇到一面倒的殺戮,馬蹄得得,從四面八方衝過來,那些手無寸鐵的武士還沒有搞清楚發生了什麼情況,就被長長的大刀和長槍從身體上面穿過。
廝殺聲和馬匹長長的嘶鳴聲響徹了夜空,有人放起火來,更增添了血腥暴力的氣氛,趙飛花第一次看到戰場真實的一面,她的手裡雖然握着寶劍,卻沒有沾上一滴血,沈飛雄端坐馬上,連武器也沒準備,身體斜斜擋在趙飛花的身上,他是她的保護神,沒人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傷害趙飛花。
趙飛花的手顫抖着,心是戰慄的,她緩緩控制着馬匹,看着那些宋軍士兵把刀子砍向敵人的腦袋,一個個剛剛還是大好的頭顱飛起來,然後被士兵抓在手裡,掛在腰間,眼睛又瞄向另外一個敵人,空氣裡飄揚着腥刺刺的味道,傷兵倒在地上,被快速奔來的馬蹄踩進肚子裡,一聲嚎叫之後,腸子內臟器官流了出來,這裡不是沙灘,也不是戰場,而是人間的地獄,無情的屠戮和冷酷的殘忍。
趙飛花想吐出來,深呼吸,勉強壓制住自己的噁心,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好像要把這一切印在腦子裡,印在自己的心裡。
沈飛雄絲毫沒有表示,只要趙飛花在的地方,他始終沒有離開她三米之外,這一刻,趙飛花得出一個結論,男人的心比女人的更硬,戰場,是男人的天下,女人不該出現在戰場上。
從契丹武士的營地裡穿越過去,戰鬥已經結束了,只有短短的十分鐘的時間,千餘名契丹武士被屠殺乾淨,這裡是大宋的地界,他們跑不遠,沒有後援,沒有退路的部隊,註定了是滅亡的後果。
雪花,終於飄飄灑灑落了下來,到天亮之後,這裡的一切會被埋在一片銀白之中,雪,真是一個好東西啊,把美的醜的邪惡的正義的一切,都掩埋起來。
至於那些死去的人,都被扔下了黃河,到天亮之後,半邊黃河水被染紅了,趙飛花策馬而立,身邊是垂手站立聞訊趕來的曹吉山,還有一臉自豪的蘇雷,這一戰,他跟着趙飛花出盡了風頭,僅僅靠三百騎士兵,把一千餘契丹武士殺了個乾乾淨淨,一吐往日大宋羸弱的恥辱。這一戰,讓他自豪一輩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