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人鳳不由得哈哈一笑,隨即說道:“勁鬆,此事知情的人越少越安全,我就把監控趙長青組建的這個諜報網的工作交給你了。必須保證趙長青在你的掌控之中,隨時可以抓捕。”身爲局本部負責培訓的人事處副處長,陳勁鬆手下有很多隨時可以調用,也隨時可以調走的學員,還有很多資深的各有專長的教官,執行臨時性的秘密任務,再合適不過。
“是,請毛先生放心。”
“張佔,你那個族弟叫什麼名字?”
張佔答道:“舍弟叫張據,是局本部機要處的機要員。”
“你的弟弟,自然也是靠得住的,勁鬆,由你出面,對他講出實情,今後也由你單方面和他聯繫。”
陳勁鬆又應了一聲“是”。
毛人鳳又道:“張佔,我給你配一個助手:上個月的二十號,湘潭淪陷,你的未婚妻,一年前輾轉去了那裡,又從那裡去了上海,試圖和你團聚。你有所不知:自從你到了上海,我派人故意備葛你的家人,其他的人都在當地政府的監控之中,無法離開,只有你的未婚妻,到底還不是張家的人,所以被迫流落他鄉。”
張佔臉上不由得流露出憂色。陳勁鬆勸慰道:“張佔,我瞭解你的心情。可你想過沒有?國家蒙難,忍辱負重,也是我們這些軍人必須付出的代價。不過你放心:這件事一直由我奉毛先生的命令暗中掌控,不會做得太過分。”
“屬下明白。”
“你的未婚妻離開四川之前,我已經向她坦露了你的身份,她同意加入軍統,被授予少尉軍銜,接受了爲期兩個月的特工初級培訓。”
毛人鳳命令道:“你回上海後,就會見到她。我特批你們可以成家。”
張佔並不願意讓讓苦等了數年之久的未婚妻跟着自己出生入死,卻知事到如今,反對也無濟於事,只得答道:“謝謝毛先生體恤 。”
毛人鳳又詢問了一些上海、南京等地日僞情報機關的現狀,張佔自是知無不言,一個小時後,毛人鳳起身說道:“就這樣吧。張佔,任何時候,切記都不能背叛組織,除此之外,我只有一句話交代你:多保重。”
張佔起身又行了個軍禮:“是,屬下記住了。毛先生,請您也爲國珍重。”
傍晚六點,張佔回來到位於餘家巷口的趙長青落腳的一家客棧內,見到了趙長青。
趙長青問道:“聯絡點建立的怎麼樣了?見到令弟了嗎?”
“聯絡點建好了,我盤下了一家茶葉店,就等着開張了。也打聽到了舍弟的消息,他還在軍統局本部,因爲受我的連累,被降職了,從機要四組組長,變成了普通的組員。他住在宿舍裡,那裡認識我的人太多,沒敢造次。”
“你寫封信給我,我派吳斌去。”
張佔點頭答應:“我馬上寫。”
六點半,機要組四組組長來找正準備下班的張據:“張據,這是陳勁鬆副處長要的資料名單,你準備一下,明天上午八點送過去。”
張據接過來一看,頓時頭大如鬥:這麼多的資料,最起碼需要四五個小時才能找齊,何況已經下班半個小時了,有些資料需要從其他的組調閱,更有些不在他有權查閱的範疇之內,需要上報申請。想着和組長說幾句吧,組長已經離開了辦公室。
自從張佔叛逃,張據被撤職後,又先後兩次被停職審查,本以爲有牢獄之災,誰知又被恢復了工作。一年多以來,活的謹小慎微。從窗口向下望去,陳勁鬆的專車還在停車站,他只能抱着一線希望來找陳勁鬆。
沒等張據鼓足勇氣開口,陳勁鬆笑道:“張據,來,坐下說。剛沏好的ju花茶,喝一杯吧。”
張據受寵若驚,陳勁鬆這是怎麼了?自己和他從來沒有過交情,級別更是差着好幾級。他誠惶誠恐的接過茶杯,說道:“陳副處長,我們組長命我……”
陳勁鬆擺手打斷了他的話:“那不過是我找你來的一個藉口。”
張據更奇怪了:陳勁鬆有事吩咐,完全可以直接命他覲見,何必搞這些障眼法?
陳勁鬆又道:“張據,我是奉毛先生的命令來找你的,這些日子,你受委屈了。”
張據心下一酸,起身道:“長官言重了,屬下怎麼敢當?家兄張佔,辜負了毛先生的信任,天人共憤,我不僅是他的族弟,且還是他介紹我加入的軍統,組織上調查我,是規矩。”
陳勁鬆說道:“我要向你通報一件事:令兄張佔奉毛先生的命令臥底76號,代號佩劍,這是軍統的最高機密,爲了他的安全,只得委屈你。”
張據大吃一驚,隨即又是一喜,幾乎不敢置信,心潮起伏,陳勁鬆耐心的等待着。
過了一會,張據才問道:“陳副處長,這是真的嗎?瞧我,怎麼這麼問?您怎麼會和我開這種玩笑?那您現在爲什麼要告訴我?家兄……他還好嗎?”
“他現在就在重慶,執行小野平一郎在軍統發展內線的任務,毛先生決定將計就計……”
聽完陳勁鬆的介紹,張據起身正色答道:“請陳副處長轉稟毛先生:屬下赴湯蹈火,不敢有違!”
陳勁鬆叮囑道:“記住:戲,要演的不溫不火,過猶不及。”
“屬下明白。”
七月十三日上午八點,組長過來查問:“怎麼樣了?陳副處長要調閱的資料準備齊了嗎?”
張據答道:“昨天您走後,我去了陳副局長的辦公室,想向他說明全部整理好要到今天中午。陳副局長說他正要命人來找我,又問我是不是張佔的族弟。我如實回答了,陳副處長就是不用我管了,他自己來了機要室,兩個小時後才離開。”
組長意味深長的看了看張據,揮了揮手,說道:“你今天輪休吧?那你去吧。”
張據嘆了口氣,疲憊的走出辦公樓,除了大門,準備回宿舍。距離局本部大門二百餘米,有一家公交車站,張據步行了一百五六十米,吳斌迎上來說道:“張據先生吧?”
“是的,您哪位?”
“小姓吳,有您一封信,請過目。”
張據接過信,一邊拆閱一邊問道:“我的信?你到底是誰?”
吳斌笑而不答,信不長,張據很快看完,臉色鐵青,說道:“我轉告他:我沒有他這麼一個哥哥,請他好自爲之。”說罷,轉身就走。
吳斌微微一笑,說道:“張先生,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如果你真的對軍統忠心不二,毛人鳳親自簽發通緝令,通緝的要犯到了重慶,你爲什麼不即行抓捕?或者馬上彙報?”
張據站住腳,冷笑道:“你很希望我大義滅親嗎?”
“當然不是,張先生,令兄棄暗投明後,你在軍統的日子也不好過吧?令兄一直懸念於心,所謂關心則亂,如果你不去見他,也許他會冒險來見您。”
“你是在威脅我嗎?他敢來?哼!”張據又嘆了口氣:“你們走吧!這裡是軍統局本部,他被抓獲,哪還有命在?”
吳斌笑道:“而你,也就更洗不清了,對不對?亂世之中,兄弟有機會見面,多難得的事。張科長說過你們雖只是族兄弟,卻從小一起長大,情非泛泛。難道你真的不想見他一面嗎?”
張據嘆道:“好,我跟你去見他。”
客棧內,張佔起身看着弟弟,有些激動:“沒想到你能來,你還好嗎?我一直擔心你……”
“不勞掛心,你還有臉來見我!”
趙長青插話道:“兄弟好不容易見面,有話坐下說。”
“我,我也是不得已的,劉澤之,他爲了取信與倪局長,設局威脅我……”趙長青乾咳了兩聲,張佔有些心虛,平靜了一下,又道:“可這兩年以來,我纔算明白汪先生的和平救國路線纔是對的,倪局長對我不薄,軍統又是如何待我的?我爲毛人鳳效力有年,連娶個老婆都犯了家法。”
張據又嘆了口氣:“我知道你有難處,可也不能……算了,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你還是趕緊走吧,我不想你落入軍統手中,你叛逃,毛先生顏面大失,你落入他手中,會死的很慘!”
“阿據,我知道因爲我,你受了連累,軍統不會再信任你了你,何不跟着我幹?”
“跟着你幹?我跟着你去上海?”
“不是,你留在軍統,更有價值。”
張據愕然:“你是想讓我給你當內線?異想天開!”隨即苦口勸道:“大哥,你不用擔心我,我……就這麼混吧,你走吧。”
張佔說道:“阿據,軍統不準辭職,有個什麼風吹草動,甚至上海分局一旦受挫,毛人鳳都有可能遷怒你,你能混得下去嗎?不如跟着我幹。倪局長答應一年後你可以去上海和我團聚。不比留在這裡提心吊膽的看人臉色強?”
張據抱着頭,掙扎着。
張佔掏出二百美金,說道:“你大手大腳慣了,薪水總是不夠花,以前有我貼補,這一年多,拉下不少虧空吧?拿去用吧。本想多給你留點,怕你突然手頭闊綽,引人懷疑。”
張據看着那沓美鈔,猶豫再三,還是收了起來。卻又說道:“大哥,錢我收下了,我欠了一些外債,拖不下去了,可我沒答應跟着你幹。”
張佔正想再勸,趙長青冷冷開口:“張科長,你在倪局長面前力保令弟會棄暗投明,現在看來不是這麼回事嗎。算了,沒必要強人所難。不過爲了安全,我們只能撤離了。撤離後我會把今天你們兄弟會面的照片寄給毛人鳳。好在毛人鳳對令弟如此信任,是不會起疑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