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惟明君賢將能以上智者爲間者,必成大功。此兵之要,三軍之所恃而動也————《孫子兵法》
*故鄉不可見兮,永不能忘。天蒼蒼,野茫茫,山之上,國有殤!——于右任
*謹以此文獻給抗戰中犧牲的364萬中國軍人
*並以此文紀念我難忘的大學時代
民國二十八年十月的重慶,傍晚時分,一間賣香菸、沱茶、米花糖的小雜貨鋪的後身,僅能容一人側身而過的短短的過道盡頭,是一間用竹子搭建,木板隔開的不到十坪的小房間,裡面圍着唯一的一張橫茶几,勉強擠坐着四五個青年人,這幾個人都是軍統的基層人員,一年多以前畢業於青浦訓練班的同學。茶几上放着一盤泡椒豆腐乾、兩個生地梨(一種塊莖植物,價廉,可以當水果食用,多汁乾脆,但有濃重的土腥味),一包粗糙的舊報紙包着的五香花生米。其中兩個人穿着黑色的再生布中山裝,敞着懷沒有扣扣子。再生布印染的很粗糙,幾經洗滌,顏色退得深淺不一。另外幾個人只穿着制式統一的白布襯衣,他們的外衣搭在進門處一架竹製衣帽鉤上。一扇不足一尺見方的窗戶,只鑲着三塊玻璃,一扇也應該是玻璃的地方糊着一張舊報紙。窗下一張木塌,被褥卷放在一頭。牀板上一個煤油爐上正燉着蘿蔔豆腐。這幾名年輕人一邊喝着酒一邊聊着天:“澤之,這酒不錯,要不是還有這口老窖,重慶這個地方待着真沒勁。我還以爲是你打的散裝劣酒,沒想到還是正宗的瀘州老窖。”
劉澤之,這間房子的主人,一個二十四五歲的年輕人。身材挺拔消瘦卻很結實,細長的眼睛,俊朗的臉上架了一付無框眼鏡,似刻意模糊了眉目之間的深邃和精明,整齊頭髮剪得很隨意,簡單的半舊白襯衫,整個人乾淨清爽。他掀開鍋蓋翻了一下菜,答道:“噓,小點聲,這房間不隔音。唉,重慶這個地方的房子,讓我們上海人看起來,整個就是笑話。一整棟的房子,不僅沒用一塊磚,就連鐵釘都沒有幾根,全是竹子綁綁,再用泥巴糊上,就算是建成了。這酒,是上次有人送毛先生的,順便給了我兩斤,我怕招眼,把瓶子扔了,找了兩個散裝酒的罈子換上。樂奕,你喜歡就多喝點。老孔,你也喝。”
“澤之,你也太小心了。菜好了吧?給你個盤子盛出來。哎,你這間房子還租着幹嘛?不是有宿舍嗎?按家法,咱們連婚都不能結,你還想金屋藏嬌啊?”
劉澤之答道:“你盼我點好!藏嬌?等吃‘花生米’哪?這是我剛來重慶的第二天租的,別看房子不怎麼樣,位置好啊,離咱們上班的地方不遠,離渝園也近。再說沒有這麼個地方,宿舍四到六人一間,咱們老同學連個聚一聚的地方都沒有。”
樂奕插話道:“老孔,你真是鹹吃羅卜淡操心!澤之和咱們幾個窮鬼不一樣,在外國留過學,家裡又給他留的有錢。有這麼間房子,也有個放鬆的地方。你們沒聽說在重慶,三天能找個女人,三個月能找份工作,三年那,也找不到一間房子!”
那個被稱作老孔的名叫孔文清的人點頭道:“是啊,全國淪陷區的人都往重慶涌,女人好找,房子難覓啊。”
幾個人鬨堂大笑,單身的男人們聚在一起,無論說什麼,最後都會拐到女人身上,幾個人有的說起了辦公室裡爲數不多的女同事,捕風捉影的點了幾樁鴛鴦譜;有的聊起了以前在訓練班唯一的女同學向秋燕,半真半假的起鬨說老孔一定是起了賊心,可惜沒賊膽……酒助談興,越說越熱鬧。劉澤之嘆道:“一晃畢業一年多了,咱們軍統青浦訓練班的同期同學有的去了淪陷區,有的去了昆明、貴州,前幾天聽說小胡……我還以爲是訛傳,沒想到……重慶就剩下咱們幾個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看到國土光復的那一天。”
幾個人的神色都黯淡起來,樂奕問道:“澤之,胡軍到底是怎麼回事……算了,幹我們這行的,什麼都是秘密,你不方便說我們就不問了。唉,聽說胡軍是結過婚的……這一下……”
劉澤之答道:“不是不方便說,我是真的不知道。算了,等……將來,我們誰還活着,別忘了找找小胡的家眷……”
“澤之,這事恐怕還要着落在你身上,我們都是一線的行動人員……活一天算一天吧。你不一樣,你是毛先生的秘書,不會上第一線的。澤之,我在山西老家還有個守寡的老孃和兩個未成年的弟弟妹妹……不說這個了,喝酒!沒了?你們坐着,我去前面酒店買點。”
劉澤之一把拽住孔文清:“別買了,說好就這兩瓶酒,也喝得差不多了,明天還要上班。還有你老樂,別忘了明天你一定替我把你們李組長約出來,下班後七點在曾家巖咱們去過的那家茶館裡,我有事找他。”
“好說,包在我身上。你是毛先生身邊的紅人,我們李組長是有點清高不合羣,但也不會不給你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