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選司專管各地官員升遷,是個十分重要的地方。章敞資歷淺在文選司雖然不過是個跑腿的,但是他爹是首輔,想要暗中拿到名單也不是十分艱難的事情。只是名單雖然能到手,但是想要在其中動手腳章敞現在的官職是做不到的,可是替靖王從中疏通活動還是綽綽有餘。
靖王點點頭,“各地任職期滿官員都已經到京了嗎?”
“除了路途較遠的還未到,基本上都已經去吏部備案了。”
“不用在升遷之上動手腳,寧王一系巴不得在這裡抓到把柄,你只需要透出些似是而非的消息足夠了。”靖王吩咐道。
章敞聽着靖王的話低頭想了想,然後才明白王爺的意思是用留任或者是升遷的流言,轉移寧王一系到京侯職諸人的注意力,把視線從闞志義身上挪開,這樣的話他們這邊的壓力相對要小一些。而且不過是流言,就算是寧王那邊最後知道是他們做的,但是這種事情是抓不到把柄的,也只能乾瞪眼。王爺的心思果然是縝密難猜,在這樣被動的情況下,還能從容佈置毫不慌亂。
“是,屬下知道了。”
姬亓玉就點點頭看向韋力言跟郭令華,“你們兩個不說不做跟以往相同即可。”
郭令華在欽天監任職,主觀天象。韋力言在翰林院苦熬資歷,這兩個地方基本屬於清水衙門,尋常出不上大力氣,但是真到了要命的時刻,確實能使上大力。所以不能輕易動,更不能被人發現端倪。就算是姻親,也未必就是一條路上的,郭令華這幾年都跟靖王保持着不遠不近的關係,韋力言更是尋常除了女眷走動一二,明面上跟靖王更是沒多少往來。
“是。”兩人同時應聲。
最後,姬亓玉就看着董允驥,神色比方纔更凝重幾分,“闞志義一天找不到,修明這邊就要硬扛着所有的質疑跟壓力,你的擔子不輕,更不能被人瞧出馬腳。”
靖王跟董允驥雖然是很親近的關係,但是在衆人面前卻是無比端正的上下屬關係。靖王對在做的每一個都是直呼字表示親近,董允驥自然也不會例外。
“這點王爺不用擔心,我皮糙肉厚的,再加上別人都認爲我這個人做事素來是連砍三刀的主兒,一時間也不敢逼得太過分,誰知道我會不會翻臉掀人老底。”
聽着董允驥的話衆人都笑了起來,一時間屋子裡的氣氛就變得輕鬆了些。董允驥在官場上還真有個混不吝的外號,在江蘇的時候就有個官員不知好歹跟滾刀肉一樣逼着董允驥讓步,沒想到董允驥暗中派人拿了他的罪證直接直接捅到了皇帝那裡,沒幾日就被罷職了。從沒有人敢這樣做事毫不顧忌自己的立場跟後果,做事不給自己留後路的人,所以董允驥就得了個混不吝的外號。有句話講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董允驥就是那光腳的,那些穿鞋的雖然恨不能撥他的皮喝他的血,可是面對着董允驥這樣的行事手段倒也真有些忌憚。反正董允驥身後有定國公府這棵大樹,就算是當官當的不好,頂多被撤職回家當個紈絝少爺去,可是別人可沒有他的雄厚背景,一旦從官位上滾下去,這輩子別想翻身了。
其實雖然有了這麼個外號,可是董允驥自己也清楚地很,這樣的事情可一不可再。皇上之所以在第一次準了他的摺子,將犯事官員直接拿下,第一是因爲皇上的確是需要他在江蘇打開局面,第二這裡面也有北安侯跟定國公府的原因在。所以他用了這個手段是要震懾人用的,可是這東西也就是高高擺着,只能用一次的金貴物件。
姬亓玉難得露了一絲笑容,最後眼神落在了董允誠的身上,酌量一番才說道:“和光,你這邊你可想好了?”
董允誠看着靖王的望過來的眼神,輕輕頷首,“我是堅定不移跟着王爺的,至於家父我想也只是需要些時間。隨着令國公府跟信國公府的動作越大,定國公府在寧王那邊的地位就越尷尬,到時候我爹自然會做出決斷。”
定國公一旦決心站在寧王這邊,那麼昭國公府必然也會緊跟着做出選擇。唯一麻煩的是,大夫人怕是會爲了女兒要有些折騰,畢竟昭國公府是大夫人的孃家。可是相同的,昭國公這些年在四大國公府越來越低調,一來是因爲昭國公府沒有出一位王妃,宮裡也沒有一位娘娘得寵護着。相對而言,令國公府跟信國公府還有定國公府卻要好的很多,但是這並不代表者昭國公府就勢微。相反地昭國公府能在這樣的浪頭下決定低調下去,保存實力,就是爲了將來能全力一搏。
要不是有董允誠這個昭國公府備受喜歡的外孫在,靖王也未必能這麼清楚昭國公的打算,所以現在他纔會有這樣一問。
董允誠這句話,無疑是給了靖王極大的信心。就算是靖王出身皇族,可是四大家族身後的勢力已然不能小覷。只看寧王妃這麼折騰,現在還能安然無恙,別人甚至於連句抱怨的話都不能明講,就算是看笑話也只能在暗中偷着樂,足可見一斑。
董允誠定國公府世子的名頭,再加上其行事素來沉穩低調,在靖王一襲中人緣也頗好,所以大家對他的話也還是抱着很大的信任。聽到他這樣講,衆人都流出幾分釋然的微笑,如果能有了定國公府跟昭國公府全力支持,自然是好事。董允誠跟秦揚、秦鼎的關係都很不錯,雖然董允誠是個話少的人,但是秦揚卻是個性格爽朗的,秦鼎待人也很是真誠。只從秦揚是庶長子卻能跟秦鼎這個昭國公府的世子關係跟親兄弟一般,足可看出幾分。
董允誠的話頭頓了一頓,掃了衆人一眼,這才又接着講了一句,“前幾日秦揚私下找過我,曾跟我執杯暢談,有讓我引薦之意。”
並不是誰都能輕易走到靖王的身邊效忠於他,沒有親信的人引薦,這一步只怕是要破費周折才能做到。秦揚找上了董允誠有投誠之意,還是這幾日的事情,大家的思維不由得又想到了中秋節宮中大郡主極討皇上喜歡,還機智聰慧的騙走了那小猴子有些關係。當然並不是因爲昭姐兒的舉動別人就會對靖王高看一眼,最重要的是皇上喜歡昭姐兒的背後代表了什麼。靖王不受皇上待見,這事兒雖然這十幾年來早已經成爲定論,可是爲什麼昭姐兒偏偏卻成爲皇上喜歡的外孫女呢?
有的時候簡單的事情,在別人眼睛裡反而會被十倍百倍的複雜化。尤其是在皇帝的心思深如千尺潭水般不可測的情況下,周遭的任何事情都會成爲大家的焦點。這幾年靖王漸漸掌握實權,也令很多人多了幾分心思。
寧王本來就受皇帝喜歡,就算是寧王府這兩年算得上是烏煙瘴氣,可是皇上除了偶爾幾次斥責之外,其餘時候對待寧王還是很不錯的。戶部的差事一直在寧王手裡,戶部掌天下錢糧,這個位置的重要性已經不需多言,幾年下來,寧王在戶部也算是根深蒂固。靖王也受皇帝重用,可是六部之中還沒有自己的嫡系,所以現在兩人相比起來,靖王還是微微處於下風。
可是正是這樣的時候,站隊的人就需要十分謹慎。此時站出來,不管是對寧王也好,靖王也好,真真切切的都算得上是雪中送炭。將來如能得償所願,這些人都會成爲新的一朝皇帝的重臣。
寧王出生就附帶着世家追隨的屬性,姬亓玉卻是一無所有。
縱然姬亓玉娶了徽瑜,可是也只是定國公府沒有實權的二房的女兒。當然這個女兒背後還站着北安侯,但是北安侯只忠心於皇上,天下誰人不知,所以北安侯會不會爲了一個外孫女追隨靖王這件事情誰又敢保證?
現在,董允誠講出這一句,無疑大震使其,衆人面上都帶出幾分發自內心的笑意來。
秦揚雖然是昭國公府的庶長子,將來不會繼承昭國公府。可是昭國公府上上下下對這位長子都是極其喜歡的,他的地位並不低。尤其是他跟世子親密的關係,很難不令人想到,秦揚的舉動是不是代表着昭國公府世子的意思。
姬亓玉此時也有幾分意外,一直以來昭國公府都沒什麼舉動,現在忽然示好,他也有幾分謹慎,對着董允誠說道:“這件事情就交給你了。”董允誠行事他還是很放心的,畢竟兩人也不是第一次這樣合作,默契是相當的合拍。
董允誠就點頭表示知道了,“過幾日我會約秦揚見面,到時候再試探一下。如果真是這樣,總要拿出誠意來。”這樣的大事,就算是嫡親的表兄弟,也不能輕易就點頭的。
衆人聽着董允誠的話,倒真是對他有幾分佩服,他跟秦揚、秦鼎可是嫡親的表兄弟。
姬亓玉將這件事情定下之後,又跟衆人商議闞志義平安歸來之後如何行事。江蘇官場從誰下手,如何下手,才能乾淨利落的將寧王的直系全部驅逐出去。中午這些人都在靖王府用飯,一直到天黑才散去。
這個冬日,京都格外的熱鬧,先是逸王潘側妃生下一女,隨後懷王妃也生下長女,緊接着進了十二月嘉王妃又生下了一女。算上八月份嘉王房側妃生下的那一女,皇族已經連勝四胎都是女兒了。一時間大家都在猜年後靖王妃這一胎會生個什麼,還會是女兒嗎?
徽瑜倒沒覺得有什麼奇怪的,畢竟在後世其實很多這樣的情況發生。上一輩若是多生的兒子,到了兒子們這一輩多是生女兒很多這樣的例子。現在大家的關注點忽然都落在了她這一胎是男是女上,表示無辜中槍也挺無奈的。不過徽瑜對這些事情無所謂,若是嫁給別人可能會擔心自己再生個女兒,正室生不出兒子還是很不好的事情,畢竟關係到在家裡的地位。但是現在她完全不用擔心這個,所以就沒什麼負擔。女兒也好,兒子也好,想來姬亓玉都是很喜歡的。
“昭姐兒喜歡弟弟還是妹妹?”徽瑜某日午後忽然想起這事兒隨口問女兒,擡頭就看到對面的姬亓玉聽着徽瑜這樣問就有些不贊同的神情。她就隨口問問,姬亓玉倒是覺得跟大事一樣,其實完全沒關係的好不好。
昭姐兒正跟小墨猴在榻上打滾,聽到母親的話就翻身坐起來,小墨猴就跳進她的懷裡窩着不動,猴爪子還抓了一顆糖塞進嘴裡,眯眼睛享受去了。
“弟弟。”昭姐兒毫不遲疑的回答。
徽瑜這是第一次問女兒這樣的問題,沒想到她回答的這樣乾脆,就連姬亓玉都有些意外,徽瑜就問道:“爲什麼?”
“三伯母家的誠哥哥很好玩。”昭姐兒很認真的回答。
姬亓玉:……
徽瑜:……
原來要個弟弟是爲了好玩!
不過,楚珂那兒子哪裡是好玩,分明就是個小魔王好不好。也不知道醇王是怎麼教孩子的,反正上回楚珂來看望徽瑜的時候就說過,現在兒子早就不跟着她,成天在他爹屁股後面,素以醇王怎麼教兒子的她都不管。這樣的話倒是讓徽瑜很是吃驚,就問她就不怕醇王教不好孩子?結果楚珂很霸氣的回答,反正教不好的結果如果是被皇上奪爵貶黜,想來醇王沒那麼大的膽子。
徽瑜真是不知道怎麼回答好了,楚珂這性子真是絕了。也就只有她這樣的才能這樣心寬,其實後來徽瑜想想楚珂不心寬也沒辦法,醇王壓根就不是能成大材的料,與其讓他跟着哥哥弟弟摻和,還不如帶着兒子胡鬧呢,至少能保一世安穩。楚珂雖然性子冷,不愛說話,可是見事明白。人人都知道醇王貪杯好色,醇王府里美人不少,也都知道醇王妃不愛管事,可就這樣醇王府從沒有鬧出過不雅的事情來,楚珂要是真的什麼都不管,徽瑜也是不相信的。
現在聽着昭姐兒想要個跟誠哥兒那麼調皮搗蛋的弟弟陪她玩嗎,徽瑜都覺得任重而道遠。更何況她懷這一胎明顯覺得懶了不少,越發覺得不管是女兒還是兒子,只怕昭姐兒這個做姐姐的,都沒辦法能得到一個像是誠哥兒那樣的弟妹了。懷昭姐兒的時候,徽瑜從沒覺得自己這麼懶散過,而且昭姐兒在她的肚子裡也是十分活潑的,生出來後也是個活潑的性子,可見懷想跟孩子的性格也有幾分關係。
“不行。”姬亓玉短暫沉默之後很痛快的拒絕了女兒的異想天開。
徽瑜跟昭姐兒幾乎是同時看向開口的姬亓玉,看着母女二人詢問的眼神,他十分淡定的講道:“以你爹爹優秀的品行來看,是絕對生不出誠哥兒那樣的孩子的。”
徽瑜:!!!
昭姐兒:???
看着女兒不解的目光,姬亓玉繼續解釋,“昭姐兒這麼聰明的寶貝,怎麼能有那麼蠢的弟妹呢?”他的驕傲不允許!
昭姐兒低頭想了一會兒好似明白了,看着她爹道:“誠哥兒原來是個蠢的。”
千萬不能給醇王知道,不然會跟你爹拼命地!
徽瑜覺得簡直不能愉快交談了,立刻明智的轉開話題,“昭姐兒,你給肚子裡的弟弟或者妹妹講個故事吧?”
昭姐兒十分高興的答應了,眼睛就在屋子裡的擺設上掃一圈,最後落在了一個長頸細口琺琅花瓶上停下,“那就講講這個花瓶的故事吧……”
徽瑜決定當催眠曲來聽,她真覺得不能理解一個美人花瓶怎麼就能有那麼長的故事,能把一個花瓶上的花紋、形狀跟顏色都能講出一大串故事的人,都是氣人的。
跟她沒關係!
徽瑜很快就睡着了,姬亓玉把女兒抱到一旁,給妻子蓋上錦被,低聲對着昭姐兒說道:“我們去旁邊屋子裡玩畫畫的遊戲好不好?”
昭姐兒興奮地點點頭,同樣壓低聲音說道:“這次從小小開始。”
姬亓玉就十分嫌棄將小小也從榻上拎起來,抱着女兒去了隔壁屋。畫畫的遊戲十分有趣,比如姬亓玉畫個小小,昭姐兒就在旁邊添上幾筆畫個果子或者樹林,表示小小要吃果子或者去樹林裡玩耍。然後姬亓玉繼續往下畫,吃了果子之後小小要幹什麼,就跟接龍一樣,昭姐兒十公分喜歡這個遊戲,每次都能玩很久。
小小作爲被嫌棄的猴子,低頭耷拉臉的還是跟過去了,靖王得罪不起啊,猴子好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