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瑩打起簾子,姬亓玉跟徽瑜進了屋,換了衣裳重新坐下後,這才讓鍾媽媽進來回話。
臘月的天十分的寒冷,走了一圈回來,徽瑜手裡的暖爐早已經涼透了,雪琪又換了個新的過來,裡面裝着新的銀霜炭燒的正暖。徽瑜抱在手心裡,看着鍾媽媽就問道:“媽媽說說怎麼會事,哪裡來的信?”
徽瑜看着桌面上的信,信皮上一個字也沒有,一片空白。
鍾媽媽對着徽瑜的時候不緊張,但是姬亓玉在她就有些緊張,垂着頭恭謹的回道:“奴婢今日來當差,快到王府大街拐彎的時候,被人撞了一下然後手裡就多了這麼一封信,還告訴奴婢交給您。當時他穿着灰色大氅連頭都罩住了,奴婢情急之下壓根沒看清楚他長得什麼樣子,只是聽聲音知道是個男人。”
徽瑜聽到這裡跟姬亓玉對視一眼,姬亓玉就伸手拿起那封信拆開來看,徽瑜就看到姬亓玉的神色驟變,忍不住問道:“信裡寫了什麼?”
“闞志義有消息了,我要親自去看看,免得有詐。”姬亓玉立刻就起身,“你在家裡好好的呆着,不要出門,我沒回來之前王府閉府。”
“好,知道了。你千萬要小心,這信不知道是什麼人送來的,你親自去是不是太冒險了,不如讓蔣青帶人先去看看?”徽瑜道。
“我會帶上足夠的人手,放心。”姬亓玉說話間就已經把大氅穿好,迴轉過身來看着徽瑜,“寫信的人要麼是故意下的鉤子引我過去,要麼就是闞志義現在連走路都成問題,這才託人送信來。不管是哪一種,我都要親自去看看。”
徽瑜勸不住姬亓玉,她知道闞志義身上的賬冊代表着姬亓玉這一場仗能不能鹹魚翻身,所以索性不勸了,只道:“前途未知,多帶些人,不管是什麼消息如果你不能及時趕回來,記得送信回來。”說到這裡一頓,忽然又道:“你現在還在禁足期間,貿然出去若是被人發現可是大罪。”
“我知道,我從後門走。”姬亓玉邊走邊說,到了門口對着徽瑜一笑,這才大步離開。
看着姬亓玉走後,徽瑜坐回榻上,心裡十分的不安,可是除了等待再無別的辦法。
姬亓玉帶了蔣青跟手下的護衛隊從後門悄無聲息的離開,幸好不用出城門,只是信中所說的地址卻是在皇城南邊。自古來東富西貴南貧北賤,信中所留的地址正是京都最貧窮的百姓聚居地,他們一大羣人過去,肯定特別的引人注目,騎在馬上,姬亓玉就立刻吩咐下去,讓大家分成三路靠近,儘量不要引人注目。
蔣青立刻按照姬亓玉的吩咐把人分成三隊,“王爺,可以出發了。”
姬亓玉右手高舉馬鞭,往前一指,衆人立刻分散開來,按照所分小隊各自出發。
出門時還是晴朗的天空,走到半路上卻忽然陰了天,北風凜冽,吹面如刀。大街上的人羣也因爲突變的天氣行人都少了許多,蔣青帶路一炷香之後就到了信中所指之地不遠的地方。放眼望去全是低矮破舊的民居,厚厚的雪壓在屋頂上,幾乎要壓垮房樑看着令人揪心。
姬亓玉到了之後,很快的兩外兩個小隊也都趕到,匯成一路,很快就找到了地方。看着緊閉的木門,蔣青翻身下馬親自去敲門,才敲了幾下,忽然接到拐角處也出現一隊人馬。
姬亓玉遠遠望去,就看到長街盡頭所來之人同樣駿馬華裘,與自己相差無幾。因爲相距有些遠,一時間看不清楚來人是誰,不過姬亓玉身後的侍衛早已經呈扇形散開,將姬亓玉護在中間,遠遠凝視着不斷靠近的人馬。
蔣青拍了幾下門,也沒聽到有人來開門,又看到遠處不斷靠近的人,就知道今天的事情只怕是有些不妥當。當即就把刀拔出來立在姬亓玉的馬頭旁邊,低聲說道:“王爺,屬下過去看看?”
姬亓玉卻道:“不必了,來人大家都熟。”
蔣青凝神望去,細細一看還真有些吃驚,那坐在馬上的不是肅王嗎?
“肅王?他來這裡做什麼?”蔣青忍不住開口,滿是疑惑。
姬亓玉看着肅王帶着人逐漸靠近,當看清楚馬上坐的人是姬亓玉之後,也同樣大吃一驚,“老四?你怎麼在這裡?我還以爲是誰,原來是你。”禁足期間,老四居然敢偷溜出來,這膽子真不小啊。
“大哥。”姬亓玉拱手,“大哥來這裡爲何,我就來這裡爲何。”
肅王一愣,細細打量姬亓玉的神色,凝眉說道:“我說老四啊,你這可有點不地道,你大哥我不過是來看看老朋友,你這是跟蹤我?”
來看老朋友?姬亓玉眉峰輕佻,看着肅王一字一字的說道:“大哥這老朋友可真是有些巧了,跟我也有些瓜葛。”
肅王就不高興了,看着姬亓玉就道:“你這什麼意思?”
看着肅王的神態不像是作僞,難道這院子裡住的真的是肅王的一個朋友?可是爲什麼會有人告知自己闞志義在這裡?送信的人意圖何在?一時間姬亓玉弄不明白,但是還是開口問道:“大哥,恕弟弟冒昧問一句,您這朋友是一直居住在此,還是纔剛搬來此地,大哥是第一次來還是曾經來過?”
肅王聽着姬亓玉這麼尋根問底心裡就很不高興,板着臉說道:“你這是縣太爺升堂審問呢?難不成我交什麼朋友還要跟你講一聲?”話雖然這樣問,但是肅王心裡也起了疑心,他的確是第一次來這裡會友,之前他接到好友的信說是來了京都,約他一聚。雖然選的這地方十分寒酸,但是肅王對這位朋友還是十分敬重,這才冒雪前來赴約,沒想到反而會在這裡意外遇上姬亓玉。聽着姬亓玉問的話裡,好像事情有些不太對勁,但是他現在也說不出來到底是哪裡不對勁,但是直覺就不想跟姬亓玉說清楚。
“大哥誤會了。”姬亓玉沉聲說道,“既然大哥不肯言明,那麼我就先說了。我今日接到一封信,然後約我在這裡見面,因爲我一朋友受了重傷,信中是以他的名義寫得,所以我這才親自走這一遭,不然以我現在的情況豈敢出門。”
姬亓玉見肅王不肯說實話,而他違背聖意偷溜出門被肅王抓個現行,所以目前的情況只能將速往一起拖下水,所以索性直接言明。如果他所料無誤,肅王應該是第一次來這裡。
肅王這下子臉色也不太好看,看了一眼姬亓玉,卻不開口。
雪,越下越大,衆人的身上很快的就覆蓋了薄薄一層。肅王大量的眼神在姬亓玉身上掃過,姬亓玉毫不躲避,四目相對,各自酌量。
“看來,也許,我們被人給騙了。”肅王終於開口。
姬亓玉轉開眼睛,看着那還不曾被打開的木門,“既然這樣,我想我們也該離開了,大哥說呢?”
肅王的眼神也在那木門上轉了一圈,‘呵呵’一笑,“四弟說的有些道理,可惜你還在禁足,不然我們哥倆應該找個暖和的地方好好的喝上一杯。這鬼天氣真是冷透了,早知道在家裡睡覺也好。”說完一頓,看着姬亓玉挑眉一笑,“我今日還真是在家睡覺,不知道四弟今日做些什麼?”
肅王這是替他遮掩自己違背聖意偷溜出門的事情,姬亓玉對着他輕輕頷首,“弟弟被禁足,自然是無法出門的,最近對佛法頗有興趣,改日找大哥探討佛法。”
說得一本正經的,老四這個人最愛裝,裝的還挺像!肅王心裡冷哼一聲,對着姬亓玉笑了笑,“走了。”調轉馬頭帶人離開,果然沒有進門去看看這院子裡有什麼。
“走。”姬亓玉也調轉馬頭帶人離開。
兩人從不同的方向來,又從不同的方向走,轉眼間那木門之前的長巷子裡又恢復安靜,大雪紛紛揚揚,很快的雪地上的印記就被覆蓋住,大地上白茫茫一片,似是從未有人來打擾過這一方靜謐的時空。
姬亓玉走了兩條街,就停了下來,對着蔣青說道:“立刻去打聽,這幾條巷子裡,最近幾天可有陌生人來住。”
“是。”蔣青立刻就讓人親自去打聽,吩咐之後,這才轉過頭對着姬亓玉道:“王爺,您這樣做是懷疑其實人真的在這一片?”
“那院門雖然緊閉,但是你去敲門之前那地面上有不少的劃痕,可見不久前還有人出入過。而且空氣裡有淡淡的藥材味,是受了外傷之人才會用的藥材。”姬亓玉淡淡的說道。
蔣青細細回想還真是這麼回事,只是當時他的注意力都在敲門上,後來又被突然出現的肅王轉移注意力,竟然沒將這些小細節放在心上,此時聽到王爺這樣講,心裡還真是覺得有些愧疚,“是屬下太過於疏忽了,您是懷疑那院子裡住的人確實是闞志義,只是他卻給我們送信之後匆匆走了。”王爺素來有潔癖症,對任何味道都十分敏感,比如他就沒聞出那空氣裡有藥材味,更加不會分辨出那藥材味道里還有什麼外傷才能用的藥材。
“現在不好說,不過想來應該沒錯。”姬亓玉說完就不再開口,靜等消息。如果真的是闞志義,就算是倉促離開,應該也不會躲的很遠,他給自己送了信,應該也是急着見自己的。至於他爲何倉促轉移,這個只有見到他才能知道了。
又過了好一會兒,侍衛有消息傳來,還真有這麼一個人。所住的地方正是他們方纔離開的那個小院子,不過今天上午就搬走了,搬去了哪裡也不知道。姬亓玉又讓人去找這幾條街上無人居住的空房,這次足足過了一個多時辰才找到了一處空的院子,姬亓玉帶着人立刻趕了過去。
這小院子當真是小,臨街的院門破敗不堪,巴掌大的縫隙赫然其上,站在外面都能隱隱看到院內的情形。重要的是,那院門是沒上鎖的,也就是這原本不該有人住的屋子裡,有人住了。
徽瑜在王府裡一直等着,天都黑透了,姬亓玉纔回來,身上的大氅幾乎被雪浸透了,臉色也透着青色,一看就是凍得狠了。
“怎麼成這樣了?”徽瑜抱怨一句,立刻揚聲讓丫頭們帶新的衣裳過來給姬亓玉換上,又把自己的暖手爐塞到他手裡,“要不你泡個熱水澡吧?”
姬亓玉看着徽瑜忙個不停,就道:“沒事,不用折騰了,我餓了,先送點吃的過來。”
徽瑜就讓丫頭傳飯,轉頭對姬亓玉說道:“昭姐兒玩了一天早早的就睡了,我陪她一起吃了,讓廚房給你留了飯菜,蒸籠裡薰着都是熱的。”
姬亓玉點點頭,很快的飯菜就送了過來。徽瑜瞧着他真的餓狠了,也不着急問他出去的事情,只是坐在他對面給他夾菜佈菜。儘管餓狠了,但是姬亓玉用飯的姿態依舊帶着高冷範,是絕對不會跟她餓極了大口吞嚥一個德行的。
等到吃完了,兩人靠在軟枕上相對而坐,徽瑜這纔開口問,“見到人了嗎?是不是闞志義?”
“沒見到闞志義之前先見到了肅王。”姬亓玉就把今日的情形講了一遍,看着徽瑜吃驚的眉眼,很顯然這樣的意外她也是從未想到的。“……後來我讓人去找沒人住的屋子,果然就找到了闞志義。只是他情況很不好,受了重傷,幾欲昏迷,強撐着等我去。我現在把他送到了別院養傷,已經讓程七舟過去了,等他好些我再去問。”
徽瑜一時間還不能從這樣的消息中回過神來,闞志義居然受了重傷,差點連命都保不住了。要知道闞志義這樣的人連出海這樣危險的事情都坐,肯定對危險的感知能力比常人高很多,就這樣還受了重傷。
“當初你讓蔣青跟高勇毅待人從河南、河北跟山東接界的地方去找他。蔣青那邊沒有消息就先回來了,現在高勇毅還未回來,之前高勇毅也的確傳消息回來說是發現了一些線索,看來高勇毅的路是正確的,只是沒有想到闞志義居然憑着一己之力居然神不知鬼不覺的回了京。”高勇毅一直在後面追卻一直追不上闞志義,現在也有了合理的解釋,因爲闞志義已經回京了。
“我會讓高勇毅繼續兜圈子迷惑敵人,再拖上幾日再回來。”姬亓玉眼眸一片冰冷,“賬冊已經到手,只等東風了。”
“當初闞志義效忠於我不過是因爲我救他一命,如今他這恩情已經還了,從今往後他就自由了,到時候你跟他說清楚吧。”徽瑜偏頭看向窗外,雪地裡映着廊檐下燈籠的紅光,照的大地也攏上一層暖色。闞志義這個人是個漢子,當初不官徽瑜怎麼說都要秉着報恩的心態爲她效力。如今他爲了這趟差事差點命都沒了,也算是報了恩,他這樣的人不應該被束縛住,外面有更廣闊的天空適合他。現在兩不相欠,闞志義應該不會覺得虧欠她什麼了。
姬亓玉知道徽瑜這是內疚了,忍不住的說道:“你這是什麼想法,闞志義聽到了大約以爲你是嫌棄他沒用,將他踢到一旁不管了。”
“怎麼會?”徽瑜蹙眉,“我沒那個意思,我只是認爲他這才差點沒命,已經還了當年的恩情。”
姬亓玉有的時候會覺得徽瑜的很多思想都很奇怪,就比如現在,比如以前愛情跟婚姻的觀點,比如她對待家裡的下人,還有很多很多數不勝數的奇怪之處。看着徽瑜這樣認真的神態,他想了想決定還是跟徽瑜簡單的說一說,“闞志義本來就是商人,商人經商是爲了什麼?”
“賺錢。”這個是肯定的啊。
“可是賺再多的錢他也還是個低賤的商人,想要有個更體面的身份就要付出更多的。當初闞志義選擇效忠於你,你對他有救命之恩當然是因爲主要的原因,可是也有其他的原因,比如跟着你這個國公府的姑娘前程肯定更寬闊。他站在外面,別人不會嘲弄他的商人身份,只會說那就是國公府二姑娘門下的奴才,對經商很有一手,很會賺錢,二姑娘很信重他。你現在覺得闞志義當初的救命之恩已經報了,你換他自由是爲了他好,可是他有了自由卻沒了地位,你以爲這是他想要的嗎?明知道本王給他的任務十分的兇險,可他還義無返顧的接下來就算是拼了命也要完成,爲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