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裡,拓跋諶坐在主位上,楚媚莫邪和洛九夜相對而坐。
莫邪頗爲好奇的看着馬車裡的陳設,東瞧瞧西看看,而拓跋諶的目光則一直落在他身上,不知道在思考些什麼。
“咦,護身符。”莫邪看着拓跋諶腰帶裡露出的一角,眼中多出一絲疑惑。
這個護身符,爲什麼長得和他自己那個很像。
拓跋諶低下頭將懷裡的護身符拿出來,眼神落在護身符上柔和了一些,“嗯。”
“這個護身符實在是太好看了!”莫邪本來是坐在楚媚的旁邊,離拓跋諶有些遠,看見這個護身符以後,裝作特別感興趣的樣子走到了拓跋諶的旁邊站着,眼睛直勾勾盯着那護身符。
楚媚剋制着自己把莫邪拖回來的衝動,裝作漫不經心,但其實心裡一口氣都提起來了。
在她失明之後,倒也是憑着感覺給莫邪縫製過一個護身符。
只不過比不得她看得見的時候,故而那護身符也不過是憑着記憶裡給拓跋諶的那個的樣子繡制。
有云雀和芍藥幫着看針腳,倒也做的精緻。
莫邪非常喜歡,從不離身,一直戴着。
拓跋諶倒是沒說什麼,只是默默收起了護身符。如果是旁的東西,這小糰子說一句好看喜歡,哪怕是他身上價值千金的玉佩,送出去也不無可。
但是這護身符,是她當年唯一送給他的東西,故而連給別人看一眼都不願意。
見拓跋諶竟然把護身符收起了,莫邪還想着要看看這東西是不是自己孃親的傑作,於是眨巴眼望着拓跋諶,“我也有一個護身符,跟你這個長的很像……”
“莫邪。”楚媚打斷他,聲音裡透着一絲寒氣。
莫邪回頭一看,自家孃親的眼神已經結冰了,彷彿可以凍死人,只好把後面的話咽回去。
孃親好像真的生氣了?
“小公子說笑了,我家主上的這個護身符,是當年主母親自繡的,不是一般寺廟裡求的。肯定跟其他的不一樣。”洛九夜笑着說道。
莫邪狹長的眼眸裡閃過一抹什麼都明白了的神色,看着楚媚笑的意味深長。
主母繡的……好像一切都對的上了。
這小傢伙的笑,怎麼跟拓跋諶那麼像。
拓跋諶的眉峰輕挑,這小糰子雖然長相和他不一樣,但是這眼神,這笑容,這神態……
難怪第一眼看過去就覺得不一般。
莫邪其實很想把自己的護身符拿出來,但是看見自家孃親的眼神那麼恐怖,也就不敢了。
只是更加肯定眼前這個人就是自己的親爹,於是乾脆不回座位了,就站在拓跋諶面前,其實莫邪也沒有別的意思。只是他從小到大就沒見過自己的爹,也不知道爹孃之間發生過什麼事情,能夠看見自己親爹,莫邪就覺得很高興,也想多和他待一會兒。
“哐當!”馬車輪子撞在一個石頭上。
本來站着的莫邪瞬間一個趔趄,楚媚正要伸出接住他,莫邪已經非常主動的直接撲到了拓跋諶的腿上。
“撞到了?”拓跋諶臉上多了一絲關心。
莫邪笑的眉眼彎彎,“沒有。”
“坐着。”拓跋諶將莫邪抱起來,放在自己腿上。
莫邪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線,開心的摟着拓跋諶的胳膊,毫不避諱的賴在了拓跋諶的身上。
楚媚看見這一幕,揉了揉眉心。這孩子,等會沒人的時候一定要跟他好好說一下。
不然肯定會被拓跋諶發現端倪。
洛九夜沒想到拓跋諶竟然會對一個孩子這麼親切,此時外面的馬伕也進來請罪。山路本就難走,倒也沒多說什麼。
“咳……不知夫人貴姓,怎麼稱呼呢?”洛九夜詢問道。半路上出現了一對來歷不明的母子,而且這小孩子還對拓跋諶的脾氣,洛九夜自然要詢問一二。
楚媚淡淡說道,“莫夫人。”
莫邪,莫夫人。她這是隨夫姓?有很多女子嫁人之後就不提自己的本姓,倒也不奇怪。
“哦,莫夫人你好。我叫阿九,今日隨主上上山祈福,沒想到遇上莫夫人和莫小公子,還真是緣分。雲臺山的道觀一直鮮有人來,不知莫夫人和小公子怎麼會想到來這偏僻之處祈福?”洛九夜問道。
楚媚黛眉輕挑,毫不客氣反問,“關你什麼事。我還沒問你們兩個人怎麼來這裡。”
“莫夫人不要誤會,在下沒有別的意思。從這裡到雲臺山道觀,還有小半天的時間。難得在此相遇,故而有心與夫人和小公子結交一二。”洛九夜抱拳,“我家主上是爲了一位親人而來。主上的弟弟很喜歡雲臺山,故而我們主上替他來一趟。”
楚媚立即明白,拓跋諶是爲了拓跋宏來的。
竟然也是爲了拓跋宏。
沒想到這麼巧,他們的目的是一樣的,故而都在祈福節到了雲臺山。
難道這就是緣分?剛剛離開幽冥島,就能遇上他。
還真是孽緣,這樣的緣分,不要纔好。
楚媚怎麼能忘記他當年絕情的要處死寒翊,從頭到尾都不信任她。
“哦對了,如今世道正亂,不知尊郎君怎麼沒有一同前來。這荒山野嶺的,夫人和小公子孤兒寡母倒是容易引起壞人覬覦。”洛九夜善意說道。
楚媚看了一眼旁邊莫邪在拓跋諶腿上看起來其樂融融的樣子,冷淡說道,“死了。”
“這個……不好意思,抱歉,沒想到……”洛九夜連忙道歉。
楚媚倒是靈機一動,爲了保密莫邪的身份,這樣或者能更妥當。
“不礙事。我夫君纔去世,扔下我們孤兒寡母,夫君每年都來雲臺山,今年卻不能來了,所以我只好帶着莫邪一起來。”楚媚說道。
莫邪回頭看了楚媚一眼,水汪汪的眼睛裡滿是控訴。
孃親,我爹在這呢!你怎麼能假裝澈叔叔是我爹爹呢?
但是楚媚眼底的警告不言而喻。
“原來夫人是爲了令夫而來。”洛九夜說道,岔開了話題。
一路到了道觀,楚媚和洛九夜打太極,洛九夜試探楚媚的身份,而楚媚則回答的滴水不漏。
兩批人都住進了道觀。不一會兒,大鬍子林凡和雲雀芍藥也到了。
而此時廂房之中,楚媚盯着莫邪,說道,“你剛纔想做什麼?”
“孃親,那個人是我爹,對不對?”莫邪好奇問道。
楚媚眼神一凝,莫邪果然認出來了。
雲雀和芍藥對視一眼,都看出對方眼中的驚詫。主子遇見拓跋諶了?
“莫邪,你記住了。你沒有爹。”楚媚握緊拳頭,一字一句。
莫邪說道,“爲什麼?別人都有爹,爲什麼莫邪沒有?那個人和莫邪長的那麼像,他是我的爹對不對?”
“小公子,你就別亂說話了。主子說沒有,那就是沒有。”雲雀連忙說道。
莫邪望向雲雀,“雲雀姐姐,你們也知道對吧?快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嘛。”
“莫邪!”楚媚冷冷看着他,語氣冰冷,“我再跟你說一遍,也是最後一遍。你沒有爹,你只有我。如果你非要找你的爹,那從現在開始,你就跟我沒有絲毫關係了。”
“主子,您這話太重了,小公子他……”芍藥心疼莫邪,連忙說道。
楚媚打斷她,“就是你們平時都太慣着他了,一點話都不聽。莫邪,我剛纔說的話,你聽清楚了嗎!”
莫邪沒想到事情竟然這麼嚴重,孃親竟然會說沒有關係的話。
“我知道了。孃親,我再也不問了,再也不說了。”莫邪扁着嘴,眼眶裡蒙起一層水霧,看起來委屈而可憐兮兮。
楚媚心裡一軟。
但是,爲了莫邪的安全,她只能這樣。
不僅拓跋諶不能知道,其他人也不能知道莫邪的身份。當初並不存在的麒麟子就攪得天翻地覆,讓楚媚和拓跋諶幾乎反目成仇,老死不相往來。
而現在,莫邪就是真的麒麟子。一旦他的身份暴露,不提拓跋諶如何,單單是陌鈺和大梁新的王,都會把主意打在他的頭上。
所以楚媚才說莫邪是鍾離澈的兒子。
就算將來某一天她自己的身份暴露了,也不會因此暴露莫邪的身份。
她和鍾離澈在幽冥島隱居三年,有一個孩子,在外人看來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這就是最重要的原因。莫邪的安全最重要。
而另外一個原因則是,從三年前拓跋諶決定處死寒翊開始,她就和他恩斷義絕了。
從她求他但是他冷冰冰拒絕開始,她楚媚就不會再依靠任何人。
她對拓跋諶不是恨,甚至不單單只是因爲處死寒翊的命令。逼迫一個女人徹底離開你,其實是很多小事累積在一起,一點一滴,把她的溫柔和容忍全部耗光,寒翊只是一根導火索。
愛的太累了,傷的太深了,已經不想再回到過去那種愛他的日子。這種心境,大概是心死。
僅此而已。
無冤無仇,無情無恨。
“莫邪。”楚媚將他抱在懷裡,摸了摸他的頭,“對不起,莫邪。”
莫邪伸手摸了摸楚媚的臉頰,“孃親別難過,莫邪以後不問了。”
等楚媚出去了之後,莫邪小聲問芍藥,“芍藥姐姐,能不能稍微告訴我一點點,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個……小公子,奴婢只能說,您確實不要多問。當年那位,做了很多傷主子心的事情。直接逼得主子離開的原因就是那位下令處死寒翊公子,在這之前,還發生了很多事情,一直誤會主子,趕主子走,還任由那些妃嬪欺負主子,連主子失明也是爲了他……”芍藥一說到這些陳年舊事就來氣。
當初主子從大梁逃回北宸的時候,受了多少委屈,成了浣衣局的奴婢,被人刁難,碾斷手指,還被人一次次陷害,北宸帝卻在那種情況下,還一次次在主子心上插幾刀。等到最後都爲了他瞎眼,他還要處死寒翊。
活該現在主子不理他,小公子纔不能認這種人當爹!
“原來他這麼差勁啊……”莫邪撓了撓頭,“可是看起來長的很好看……”
芍藥立即說道,“小公子,那麼多好看的花還都有毒呢。”
“確實,孃親說過不能以貌取人。”莫邪摸了摸自己的小下巴,一副嚴肅思考的表情。看來只能先跟那個差勁爹爹保持距離,順便觀察一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