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大霧瀰漫,依舊看不清周圍的景象。裴紹南坐在木樁之上,他四周都是盛開的彼岸花,楚媚則浮在水中,半靠在木樁上。
以木樁的載重只能容得下一個人坐在上面。楚媚推着木樁划動,裴紹南則只能躺着,他的傷勢太嚴重了,只要動一下就會扯到傷口。
若是不仔細看,倒像是一片漂浮着的彼岸花在水中飄蕩。
“楚媚,你在想什麼,這麼沉默。”裴紹南只能躺着,但是手卻落在水中幫忙划槳。
楚媚望着前面黑茫茫的夜霧,“我在想,咱們從逃出來之後,從白天到夜晚,但是眼前的景象……卻沒有絲毫變化。這裡面像是一個迷陣,如果不走撐不了多久。亂走……也許又碰上朝歌。”
“剛纔殺人太快了,應該留兩個活口給你控制,說不定能夠找到出去的路。”裴紹南說道。
楚媚微微搖頭,“也不容易。能夠有資格知道這個迷陣的,應該都是天殺閣的核心殺手。殺手的意志力太強,很難控制。”
“三途河到底是什麼地方,怎麼會有這麼多殺手。”裴紹南喃喃自語,“也不知道瀟瀟和大哥現在怎麼樣了。”
楚媚不由莞爾,“你還真是什麼都不知道就敢來。我查過了,三途河是一個沒有情報的地方。沒有情報就等於有問題,所以應該是某個江湖勢力,或者也有可能是白蓮教的一個分舵。但是以現在我們遭遇這麼多殺手,還遇上夜陌朝歌來看,這裡十有八九就是天殺閣。至於到底是誰的勢力,那就不知道了。黃泉之下,夜陌朝歌。碧落之上,天殺誰主。誰知道呢?”
裴紹南沒有說話,楚媚又問道,“你剛纔說裴瀟瀟和威武候?他們怎麼了?”
“你落水後,我們發現瀟瀟也不見了,大哥去追她了,也不知道找到沒有。”裴紹南說道,一向紈絝的他眉宇間多了一絲擔憂。
楚媚一愣,詫異望向裴紹南,“威武候不在,你也不在,那就是說……嫂子一個人在船上?”
“怎麼會,我走之前拜託大哥的副將寸步不離的保護她,而且船上還有晉安公主和煦親王在,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裴紹南說道。截止此時,他都在擔心他大哥和小妹,倒是沒想過林初柔。
楚媚淺淺一笑,“在這種地方,大概只要你跟威武候才能給她安全感吧。這種感覺,是副將,是任何人都代替不了的。”
“那你呢?北宸王看見你落水,但是還是去追柯晴枝。他是你的丈夫。”裴紹南微微偏頭,望向旁邊的楚媚。
楚媚臉色一僵,裴紹南的話讓她一瞬間想起了落水的那一刻。避開突如其來的刺殺,跌落河水。
那個時候的拓跋諶剛剛入水,他聽見了她落水的聲音回過頭朝她看了一眼,親眼看着她被水底的殺手拖下水中,但是離開的背影卻沒有絲毫的停頓,一絲猶豫都沒有,瞬間就消失在河道深處。
那一刻到底是什麼心情,楚媚你自己心知肚明。
你心裡有一萬個理由,一萬個原因,知道柯晴枝沒有武功更危險,知道北宸王信任你的能力纔不擔心,知道她是柯瑜的妹妹所以更得重視,知道自己不過是一個有名無實的掛名王妃,知道楚媚這個人……根本就比不上柯瑜。
可是那一刻的心情,只是裴紹南現在隨口一提,就涌現在心頭。
說難過似乎太矯情了一些,說不在意也太蒼白了點,就像是知道一個預料中的結果,以爲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但是那一刻出現的時候心裡還悶悶地,像是一塊大石頭壓在胸腔,喘不過氣來。
“柯晴枝沒有武功,是柯瑜的妹妹。”那一瞬間她想到了很多,但是反應過來卻也只是一刻,衝着裴紹南露出一抹習慣性的妖嬈笑容,“柯瑜已經爲他死了,他不能再看着柯晴枝陷入危險。所以我知道他會去的,我有武功,他……他不需要擔心我。”
她笑容就像是僞裝好的武器,看不出一絲不對勁,但是裴紹南卻不知爲何,打從心裡的心疼她。
他不需要擔心我。這一句話,到底需要多少堅強。
“想這些做什麼,他來這裡就是爲了查明柯瑜的死因,要是連柯晴枝都死在這裡,他會愧疚一輩子。而我,不希望他愧疚。”楚媚似乎是在替拓跋諶解釋,又似乎是在安慰自己,喃喃。
他一定是早知道這個地方就是天殺閣的老巢,纔會故意來這裡。裴紹南不知情,但是裴耀庭多少知道一些。
畢竟他們兩個可是新晉王朝最大的兩顆釘子。拓跋皇族任何一個人想要當皇帝,都要拔掉他們兩個。即便是皇帝,也對他們有最深的忌憚。
他們以自己爲誘餌,自己這些人,不過是附帶而已。只不過作爲附帶的自己,怎麼也能享受到重量級別的朝歌的“特別照顧”?比起北宸王和裴耀庭,他們的命更值錢不是嗎?
“倒是你,這次這麼衝動的跑了過來,誰都不能替代你和你大哥照顧林初柔。如果她有個什麼萬一,你就等着內疚一輩子吧。”楚媚連忙把話題從自己身上引開,說道。
“是,會內疚,因爲沒能保護大嫂,因爲有負大哥的囑託。”裴紹南脣邊勾起一抹自嘲,“但是如果我沒有來,你有個什麼萬一,我會後悔一輩子。不因爲其他,只因爲你是楚媚。”
只因爲你是楚媚。
“小侯爺這情話說的還真動聽,只怕沒少哄那些青樓頭牌吧。”楚媚打趣了一聲,脣邊的笑意盪漾,但是下一刻,臉色卻認真說道,“謝謝。”
謝謝你來了。好歹在長安,她楚媚也有了生死之交。
本以爲這一次來長安只是爲了任務,但是沒想到,從蘇綾扇到裴紹南,在這個地方竟然已經有了與她同甘共苦的人。
還有那個拓跋諶。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三途河的夜晚很安靜,只有濃的化不開的大霧和永遠漂浮在水面的彼岸花。
“噓!前面有打鬥的聲音,水花四濺的響動,還有血腥味。”楚媚皺了皺鼻子,說道。
裴紹南也點頭,“我也聽見了,天殺閣內部的人不可能自相殘殺,應該是我們這邊的人。”
拓跋諶,是拓跋諶嗎?
楚媚心頭一跳,對着裴紹南道,“你現在不能動,在這裡呆着,不要出聲,應該不會有人發現你。我悄悄過去看看!”
“嗯,小心點。”裴紹南衝着楚媚點頭。
三途河上面的霧實在是太大了,根本看不見前方有什麼,楚媚悄悄潛下水,將裴紹南所在的彼岸花推到旁邊的彼岸花叢裡,然後悄悄記住他的位置。現在霧這麼大,裴紹南的身影都被彼岸花覆蓋,就算是從他旁邊游過去也不可能發現。
潛入水中之後,聽着傳來聲音的方向,楚媚往前遊了不過數裡就看見了正在打鬥的兩個人。
其中一個正對着她,在水中只能看見半個身子泡在水裡,不過看這一身藏青色的長袍就知道不是拓跋諶。當時船上穿這一身衣服的好像是……拓跋臨!
他不是追柯晴枝了嗎?跟拓跋諶一起消失的,他怎麼會在這裡。
背對着的那個人一身黑,這裡的殺手都一個德行,楚媚也認不出這個是誰。不過不重要,聯合拓跋臨打這個人就對了。
楚媚猛地衝出水,手中銀針嗖嗖射出。
“啊!”那黑衣人發出一聲慘叫。
拓跋臨也是驚呼一聲,“是誰?”
果真是拓跋臨的聲音。
“十一爺,我來助你!”楚媚說着,從後面衝上來一腳踢在那黑衣人腦袋上。他想要躲,但是雙手都被拓跋臨緊緊禁錮着,一時掙扎不了。
頓時被踢了個頭破血流。
“楚王妃!”拓跋臨也是驚喜叫道,這種時候能夠遇上自己這邊的人實在是太好了。
楚媚和拓跋臨聯手打那個黑衣人,楚媚才發現這人竟然就是之前追殺他們的朝歌,而且朝歌因爲丟失絕情鞭的原因,又前後和楚媚、裴紹南激戰,實力下降了至少三成,接着又遇上拓跋臨,跟他打的不分勝負。
現在楚媚的加入立即扭轉了戰局,不一會兒就活捉了他,將朝歌綁了個嚴嚴實實,以防萬一再封住了穴道,最後楚媚還給他餵了軟骨散。
實在是像這種心狠手辣的殺手,不得不防。
“十一爺,你怎麼會在這裡?”楚媚喘着氣問道,這一番激鬥,讓本就乏力的楚媚更加脫力。
拓跋臨也是大汗淋漓,抹了把臉上的不知道是汗還是河水,道,“我追着晴枝,有不少殺手攔着我,等我殺光他們的時候已經沒有晴枝的人影。而且四周都是大霧,不知道爲什麼跑來跑去也找不到方向,就迷迷糊糊到這裡來了,然後遇上朝歌。”
“這裡有迷陣,所以出不去。裴紹南也在,走,我們先過去跟他匯合。”楚媚說道。
拓跋臨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