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春江閣,二樓天字號包廂。
歌舞渺渺,觥籌交錯。裴紹南端着手中的百花釀,淺斟了一口道,“確實和以往的酒味都不同,有種醉人的芬芳。”
“應當是花香之故。”蘇綾扇說道,“妾身也喝過王妃制的花酒,不過這花酒不太一樣,但是說起哪裡不一樣,又說不上來。”
楚媚常制花酒,對這些非常熟悉,聞言笑道,“這是暖情的酒,裡面有一昧合歡花,不過倒也是正合青樓這地方。”
“不會吧,這催情的酒,咱們快別喝了。”蘇綾扇驚訝道。
裴紹南哈哈一笑,“一看就知道蘇美人不懂閨房樂事。暖情嘛,其實無礙,阿媚的意思是這酒最適合夫妻情人之間花前月下的時候喝,正是情意綿綿,多添一分助興。和催情不同。放心的喝,要真是有問題,你當春江閣敢端上桌?”
“小侯爺所言不假。綾扇,這酒沒有問題,只是不合我們此時的氣氛。”楚媚淺笑搖頭,這酒是沒毒的。
蘇綾扇這才鬆了口氣,“原來王妃說的是這個意思,可讓我嚇了一跳。”
“阿媚既然覺得百花釀不合氣氛,喜寶,讓老鴇把他們這兒珍藏的最辣最烈的酒端上來。本侯記得,春江閣的雪花醉,夠味。”裴紹南說道。
喜寶連忙應承了下去。
不一會,各種酒水果盤接連上桌,跳舞的舞姬也跳了好幾支舞蹈,裴紹南和楚媚喝的盡興。楚媚今天其實心裡多少有點不太痛快,畢竟今天是拓跋諶成親之日,作爲他的妻子,今日的新娘卻是旁人。
雖然男人三妻四妾早已是常事,楚媚也早明白,但是心裡多多少少有些不得勁。
不過她也記得上次自己跟裴紹南喝大發了,亂說話的事情,所以雖然心裡不舒坦,也沒有一昧灌醉自己。
裴紹南雖是個紈絝公子,但見多識廣,知道的事情,便是連楚媚這樣行走江湖的也有很多聞所未聞。他是風月場所的慣客,和女子在一起從未冷場過,所以席間也吃的熱鬧。就是蘇綾扇,也能跟着說上幾句,沒有冷落旁人。
漸漸地,楚媚也把拓跋諶今日迎娶側妃的事情拋之腦後,盡是和裴紹南、蘇綾扇說笑。
“小侯爺,含煙姑娘請您過去一趟。”喜寶湊上來小聲道。
裴紹南酒量很好,此時三人都未喝醉,正是興頭上,但是佳人有請,裴紹南倒也沒有推辭,笑道,“阿媚,花魁姑娘找我,本大少去瞧瞧,看是什麼事情。”
裴紹南和含煙有幾分交情。上次他就和含煙合作,想將她送給北宸王。裴紹南常來風月場所,和這青樓楚館的頭牌花魁們,多多少少見面三分情。
“去吧,可早點回來,別忘了等下夫人還要過來。若是知道你去和花魁逍遙快活,回來有得你挨訓。”楚媚打趣笑道。
裴紹南起身,“那是自然。你們先玩着,我馬上就回來。”
一樓大堂裡,一雙眼睛一直盯着楚媚他們包廂的門,見裴紹南走了出來,對着旁邊的奴婢道:
“快趁現在上樓,端着香爐上去。記住了,這香爐一定要擺在楚王妃腳邊。”
那奴婢手上端着一個鎏金的四方足鼎的香爐盒子,裡面裝的香料不同於旁的,不需要燃燒,只要擺放的時候,將最外面那層蓋子打開,香味就會順着香爐鼎的孔洞漏出去。比起薰香,香味細微,微不可聞。
這香也無毒,但如果配上百花釀,就會不知不覺中了“點歡”的春毒。
柯晴枝爲了對付楚媚,提前好幾天,故意讓人給春江閣進獻了百花釀的酒方子。新得了一款暖情的酒,春江閣自然將百花釀當作招牌擺出來。
誰都不知道,這百花釀,配上這不知名的沉香,便是“點歡”。
百花釀易得,倒是這不知名的沉香,是找弄花公子買的。只有這麼一小盒,就花費千金。
那奴婢有幾分緊張,道,“是。”
“你別緊張,被裡面的人瞧出端倪,快進去。”那小廝模樣的人又催促道。
那奴婢深吸了口氣,忙端着香爐盒子上去。
那小廝望着奴婢上去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陰狠。
“阿江,阿江,你這小子又去哪裡偷懶了。快點,二樓包廂人字號要百花釀兩壇,還不去酒窖幫酒!”一張褶子臉的七娘扭着腰肢衝着那小廝罵道,“還不快去,就知道偷奸耍滑。”
那名爲阿江的小廝連忙彎身笑道,“小的這就去。”
……
林初柔面色不渝看着春江閣,搖搖頭走了進去,旁邊的清荷皺着眉頭道:
“夫人,二爺也真是的,明知道夫人要過來,竟然還挑選這種地方。尋常閨秀誰來青樓,還真當誰都跟北宸王妃一樣了。”
林初柔淡淡道,“二弟和楚王妃在此相識,估計是因着這樣的緣故,兩人常愛來。”
“但是今日夫人過來,總得挑個乾淨點的。”清荷還是不樂意。
林初柔也很厭惡這種地方,對於她這種高貴的千金來說,青樓就是藏污納垢的地方,若不是因爲楚媚,她今天絕對不會來這一趟。
“罷了,好歹是因爲我楚王妃纔會中毒,險些喪命。雖然北宸王府不曾怪罪,但因我之緣故,我進去給她賠個禮,說幾句便走。”林初柔按下心中的厭惡,臉上卻是溫柔。
清荷道,“這跟我們夫人無關。那是有人要害她,反而連累我們夫人也中毒呢,還好有菩提心纔沒事。”
“閉嘴,這話萬萬不可在楚王妃面前說起。”林初柔連忙呵斥。
她之所以急着要道歉,其實還是做賊心虛。那藥,不就是她自己服下的。因爲那個給毒藥的人說的實在是太誘人了,以楚媚的醫術,如果不通過這種辦法,誰都奈何不了她。
若是錯過這次,以後想殺她,千難萬難。
林初柔實在是受不住誘惑。她恨楚媚,討厭楚媚和裴紹南在一起,更恨裴紹南對楚媚的關切殷勤,恨不得她立即消失在他們面前。
在楚媚出現之前,一切都很好。但是楚媚一來,全變了。
林初柔想要讓一切回到過去,她想要楚媚死。
可是現在楚媚沒死,而且根本沒懷疑她。但是林初柔心裡還是有點虛,想要來道歉,順便試探試探楚媚對她,可是真的沒有分毫懷疑。
“哎呀,這可不是裴夫人,哪陣風把我們威武候夫人給吹來了。”老鴇連忙迎上。她和林初柔打過一次交道,就是那次裴紹南在春江閣呆了半個月沒回家,林初柔帶着一幫人來抓。
差點還跟春江閣裡的人幹了一仗。老鴇對她可沒有好感,但是也不敢得罪,連忙殷勤迎上來。
“裴紹南在哪個包廂,我找他。”林初柔眼中帶着一絲鄙夷,臉色卻淡然。
老鴇躬身道,“小侯爺在二樓天字號,奴給您帶路。夫人請上樓,這邊請。你們都讓開,怎麼當事的,旁邊去,擋着夫人的道了。”
老鴇極其殷勤,對着前面幾個奴婢小廝呵斥。
樓梯上的奴婢和小廝們齊齊轉身往兩邊退開,正在此時,猝不及防,其中一個婢女退開的時候沒注意,腳下一滑,手中的香爐盒子摔了出去,裡面白色的香粉全部倒在了林初柔的裙子上。
“你怎麼幹事的!竟然敢弄髒夫人的裙子,來人,給我拖下去杖責五十大板!打到見紅。”老鴇七娘怒道。
林初柔皺眉看着裙子,她素來愛穿白色衣服,還好這香粉是白色並不顯眼。清荷連忙掏出手絹給林初柔擦拭,但是細膩的香粉沾了很多在裙襬上,根本擦不乾淨。
“夫人,要不我給您拿一套衣衫,您換上。”七娘小心說道。
清荷罵道,“我們夫人豈會穿你們青樓不乾不淨的衣衫。夫人,要不咱們回去換身衣衫再來。”
“不妨事,白色的也看不出來,反正我上去和楚王妃說幾句便走,回去再換便是。”林初柔在一衆面前倒是表現的大度,眼神落在那婢女身上,道,“不過是弄污了衣衫,老鴇不必生氣,你這五十大板打下去,她可就沒命了。”
老鴇連忙躬身笑道,“還是夫人大度,若不是夫人開口,奴一定打死她這個不中用的。”
其實她也不想打死人,但是在這些貴人面前,一定要表現的比他們更生氣,不然倒黴的可就是自己。
“倒也是我們夫人大度,這要是換了旁人可沒這麼好說話。”清荷道。
老鴇連忙笑道,“是是是,既然夫人不讓奴打她板子,但也是她衝撞了夫人,總該讓她長個教訓。來人啊,把她拖下去關在柴房裡。今天不許她吃飯。”
“謝夫人饒命!”那婢女連忙磕了個頭,眼神落在香爐上,想說些什麼又不敢,四處看了一眼,那阿江也不在這裡,現在可怎麼辦啊?
只能被兩個小廝拉下去,關進了柴房。
“夫人,您請。”
老鴇這番處置倒是合林初柔的心意,低頭看了一眼白色香粉在裙子上確實看不出來,不至於在楚媚面前失了身份,這才繼續向樓上而去。
二樓一處包廂裡,一個紅袍男子低着頭看着樓下這一幕,搖着羽扇搖頭,“可惜了點歡香粉,就這麼白白浪費在一個婦人身上。這白衣女子雖然端莊大方,但是本公子不喜歡別人用過的東西。看來想等着撿他們一個便宜是沒辦法了,想要得到楚媚,還是要自己動手啊。”
他得知有人要買點歡,隨便查了一下竟然是柯晴枝。北宸王府裡的人買點歡,這可有點意思。
沒想到繼續查下去,才知道柯晴枝要對付的竟然是楚媚,也直到這一刻,子桑穆才知道楚媚原來還是處子之身。
頓時讓他心動不已,本想暗中等柯晴枝的人都做好,再來撿個現成的便宜。沒想到突然冒出了一個人,那香粉打翻了,楚媚自然也不可能中毒。
看來,還需要他親自出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