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春黃昏,夕陽西沉,一抹豔麗的紅霞映燒天際。站在地面仰望天空,那成羣結隊朝西飛去的戰鷹就像是披上了赤色的火羽。它們不是死神卻能夠帶來死亡,不是魔鬼卻能將世間變成煉獄……在這百花齊放、萬物勃發的日子裡,戰爭之火也從屍骸累積的灰燼中復燃。爲了削弱德軍的抵抗力量,蘇軍不惜傷亡地展開持續空襲,重點轟炸了德國西北部港口、鐵路站點以及靠近德法邊境的多座城市,其地面部隊亦積極調兵遣將。每到夜晚,呂貝克-漢諾威-維爾茨堡-斯圖加特這條戰爭分界線的東側總是充斥着隆隆的機械轟鳴聲,有些來自於坦克戰車,有些則是拖運重炮的履帶式牽引車。爲了拿下這場志在必得的勝利,蘇聯人幾乎搬出了全部的家底,就連一些原本固定在海岸要塞的重炮也被運來,得到修復的戰車連同日夜趕工製造的新品一齊補充到前線部隊。對於進攻發起日,蘇軍內部諱莫如深,但他們終究是在德國人的領土上作戰,整個德意志民族正以空前團結的信念抗擊強敵,不論蘇軍使出懷柔或是高壓政策,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受到無數仇視目光的注視。通過分析蘇軍的兵力調動和裝備配置,德軍最高指揮機構也在不斷調整己方部署,只等蘇軍率先發起攻勢,便能用磐石般的頑強防守耗氣能量、拖其精氣,贏下這場以弱敵強的關鍵性戰役。
蘇聯民衆勒緊褲帶支援前線,德國一方卻可以免費從西方盟國獲得大量援助,如此對比之下,蘇聯人顯然不願將進攻時間推延下去。4月10日,在呂貝克、漢諾威、斯圖加特等均是重鎮附近,一輛輛擁有鋼鐵身軀與節狀履帶的戰車從樹林中駛出,它們的炮塔和車身上刷着蘇聯人引以爲豪的紅色五星。二戰以來,這些徽標已經成爲無往不利的象徵。儘管沒能一鼓作氣擊敗德國軍隊,甚至在敵人的冬季反攻中丟失了一些戰線,但蘇聯軍隊的強大軍力依然是毋庸置疑的。
夜幕完全降臨之後,在手持電筒、煤油燈以及信號棒的士兵們指引下,一輛輛坦克、裝甲車以及各種型號的小汽車、大卡車也陸續在公路附近的曠野中集結。
“一營全體……出發!注意秩序,相互掩護,保持警戒!”
在一輛通訊天線高高豎起的T-54坦克上,儀態整潔、精神抖擻的裝甲兵指揮官通過喉部話筒向下屬各車發出指令。31輛嶄新的T-54在發動機的轟鳴聲中移動起來,淡淡的、充斥着油氣味的青煙頓時在這支裝甲縱隊周圍瀰漫開來。緊隨其後的,是一支搭載戰鬥步兵的運輸車隊,對於即將到來的戰鬥以及傳聞中得到盟國傾力援助的德國對手,蘇軍官兵們一個個表情嚴峻,但眼眸中絕少有恐懼的成分流露。
不遠處的泥土路上,一支成分相對複雜的裝甲縱隊也已踏上征程,這裡不但有蘇軍的常見車輛,居然還有美製的“謝爾曼”坦克、M3A1半履帶式裝甲車甚至六輪的M20裝甲車——在近千萬將士相互傾軋的東西方陣營大戰中,蘇軍憑藉幾次漂亮的殲滅戰對盟軍造成了沉重的打擊,亦從中繳獲了大量的戰利品。自信爆棚的蘇聯將領原本不屑於將這些武器裝備到一線部隊中,因而只是將它們編入預備部隊和治安單位,用於對付佔領區游擊隊和地下抵抗組織的微弱反抗。到了1950年末下旬,德國戰場上的消耗終於讓蘇軍指揮官們感到捉襟見肘。於是,盟軍的制式火炮、車輛和彈藥都被重新利用起來。
在此起彼伏的“前進”聲中,越來越多的坦克和車輛進入公路,不過擁塞的情況並未出現,在蘇軍指揮部門準備充分的組織下,這些車輛非常有序地向西行進。夜幕下,一條閃爍着無數小光點的河流正在澎湃地涌動着。爲了確保這種夜間行軍不爲德軍戰機尤其是那些戰鬥直升機的襲擾,蘇軍將雷達部署到了前線,並在行軍區域提前設置了固定和移動式防空火力。可是,這裡畢竟是“敵機!敵機!注意隱蔽!”
急促的喊叫聲纔剛剛響起,兩架德軍直升機的身影就已出現在視線之中,沒有人知道這些“樹梢幽靈”是潛行而至還是埋伏在沒有路徑的野林之中。在防空槍炮開火之前,它們瀟灑地懸停、調整然後發射火箭彈,來不及分散隱蔽的車輛縱隊頓遭打擊。一輛滿載步兵的卡車爲火箭彈擊中,瞬間變成了血肉橫飛的噩夢之境;一輛加油車、一輛運載彈藥的卡車受到爆炸波及,烈焰沖天而起,在這夜晚形成了最醒目標位信號。驟起的槍炮試圖讓那兩個卑鄙無恥的偷襲者受到應有的懲罰,然而它們在樹梢靈巧一躍,轉眼間就已不見了蹤影。
這樣一場小規模的空襲所造成的影響顯然比炸彈本身的破壞力大得多,蘇軍部隊原本井然有序的隊列一片混亂,熊熊燃燒的車輛殘骸阻塞了道路,官兵們一邊手忙腳亂地救援傷者,一邊焦急地等待着工程部隊重新疏通道路。
德軍的襲擾方式固然給蘇軍進攻部隊帶來了很大的麻煩,但在漫長的戰線上,並不是所有的蘇軍部隊都爲此一籌莫展。在戰線北端的呂貝克,蘇軍將士們憑藉充分的準備遏制了德軍的襲擾。暴雨般的炮火準備過後,他們以近百輛IS-3重型坦克和威力強大的SU-152型自行火炮爲先導投入進攻,迅速對德軍戰線形成重壓。
“長官,敵人的進攻非常兇猛,他們的力量超乎尋常的強大,納爾克的部隊傷亡很大……看得出來,士兵們個個都有着拼死決戰的信念,可是以我們現在的實力想要把敵人頂在這裡根本是不現實的!”
呂貝克東郊的一座野戰工事內,一名剛剛從前線巡視歸來的德軍中校以無奈的神情彙報着現時戰況。在他們面前,兩位將軍有着截然不同的反應,年長些的眼神中卻看不到一丁點兒慌亂,而年輕一些的陸軍中將身材魁梧,脖子上掛着一副大號望遠鏡,他劍眉緊皺,目光憂慮。順着射擊孔朝外看去,黑漆漆的陣地已經被不斷騰起的火光所籠罩,耳邊是一陣緊過一陣的槍炮聲。
沒有人說撤,也沒有人說不撤,尷尬的氣氛讓人覺得十分壓抑。就在這時候,指揮部裡的電話響了,一名資深的尉官拿起話筒:“喂……是的,什麼?什麼?稍等……將軍,沃格爾上校請求和您通話……”
稍顯年輕的將軍快步來到了電話旁,他一把抓過話筒:“喂……我是恩斯特.赫普……上校,你的情況我理解,俄國人一貫如此,我們都不是第一次上戰場的新兵了,必須牢牢堅守陣地,用鐵和血的意志擊退敵人!”
掛下電話之後,這體型魁梧的將軍卻如同困在籠子裡的獅子焦慮地來回踱步。
“雖然上級給我們的指令是至少堅守三天,可既然敵人將呂貝克選作主攻點,我們應當隨機應變,頂不住就讓一線部隊撤回到特拉瓦河陣地。”年長的將軍並非這裡的主官,但他的話語顯然得到了其他參謀軍官的贊同。
片刻之後,魁梧的將軍停住腳步,他傲然開嗓:“在敵人異常強大的情況下被迫後撤,這在道理上固然說得過去,可是,我們現在進行的是一場關係到德意志存亡的戰爭,若是人人都覺得世間對我們有利,因此而失去了最寶貴的犧牲精神,戰爭形勢的發展就很難說了。一旦因爲呂貝克的失守而影響到了全局,我們這裡的每一個人,包括正在前方陣地上咬牙堅守的士兵們,都會感到無比懊悔。與其如此,不如把遺憾變成坦然面對死亡的勇氣,用我們的生命換來德意志的永存?”
擲地有聲的言語頓時震住了所有人,幾個月前,德軍官兵們在絕境中迸發出驚人能量,現如今盟國物資源源不斷運抵德國,這固然是有利的積極因素,它所帶來的消極心理影響卻很少有人注意到。
半個小時之後,遠處傳來的激烈槍炮聲像是燃盡的蠟燭般變得愈發微弱,在德軍最外圍的一處防禦陣地上,端着刺刀的蘇軍步兵正清理着剛剛佔領的陣地。和燧發槍時代的殘酷戰爭所不同的是,對於倖存下來的德軍官兵,只要不做出明顯的抵抗舉動,都能夠保留自己的性命,可即便如此,選擇投降的德軍士兵少之又少。
在這處陣地南側,一輛裝有環形天線的裝甲指揮車在幾輛坦克的陪護下停住了,從上面走下來一名蘇聯將軍,他那飽經風霜的臉龐顯得十分平靜,稀疏的燈光之下,胸前的榮譽勳章給人以不可侵犯之感。
很快,一名蘇軍上校跑步前來,他昂首挺胸地報告說:“首長,第47步兵旅不負衆望,拿下了3-09號陣地!我部雖然蒙受了較大的損失,但同志們士氣高漲,稍作休整就能夠投入新的進攻!”
兩鬢花白的將軍擡頭看了看那片還在冒着硝煙的陣地,問道:“擊斃和俘獲的德國兵各有多少?”
上校頓了頓:“擊斃的估計有四百多人,俘虜……大約二十人。”
將軍沒有大話,走之前他又擡頭看了看那片陣地:“後面的仗會越來越艱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