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沙場凝鍊的鐵血意志,輔以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決然,林恩這一羣突擊隊員彷彿無懼生死的機器戰士,任憑子彈從身邊飛過,仍以壓倒一切的氣勢衝上了二樓。
短短十數秒,戰鬥即以一邊倒的局面宣告結束,任何有抵抗動作的蘇軍人員皆被毫不留情地擊斃。
“給我抓住每一個喘氣的,查看他們的軍銜!”林恩瞪着一雙血紅的雙眼,惡狠狠地掃視着一片狼藉的廳房。這裡原本擺了兩臺無線電,另有用來鋪放地圖和電話機之類的桌子,都已經在先前兩次手榴彈攻擊中變成了殘破的廢品。
“戈登!戈登!”林恩急切地呼喚沃夫魯姆,等看到這名會說俄語的德國士兵安然無恙,他心頭的沉重包袱有所減輕,但帶着急切的心情,說話不像平時那樣利索:“問他們軍銜最高的,問部隊番號和職務!”
不等沃夫魯姆動手,布呂克便從活着的蘇軍人員中揪出一個滿面污漬的傢伙,他留着濃密的脣胡,看起來年齡不算很大——至少不屬於蒼老的那種。
“長官,這有個上校!”
布呂克話音剛落,沃夫魯姆便接着用俄語向這名蘇軍軍官問話,可他只是咬牙瞪着面前的德軍官兵,硬是一聲不吭。
若是往常也就罷了,林恩這會兒可沒有好耐心,他熱血上涌,猛然伸出左手揪着這名蘇軍軍官的領口,右手攢成拳頭,以令他自己都沒有料想到的狂暴方式連連捶擊對方腹部,待這傢伙吃痛彎腰,左手使力扯起他的脖子,右手照着他右邊臉頰狠狠一拳,便聽得咔嚓一聲脆響。
從小到大,林恩雖然偶有幹架的劣跡,卻從來沒有這樣發起狠來打人。
忍着手指關節的劇痛,林恩鬆開左手,對沃夫魯姆說:“告訴他,如果他不說話,我會一個接着一個殺死他這裡的每一個同伴!”
對於林恩的行爲,沃夫魯姆似乎並不感到驚訝,他飛快地將這話翻譯成爲俄語——不知爲什麼,林恩對這些詞語感到莫名的憎惡。
俄國人能被稱爲北極熊,暴躁和頑強的『性』格是可想而知的,這名蘇軍上校在捱揍的過程中居然一聲不吭,聽了沃夫魯姆後面所說的這句話,他冷笑一聲,突然朝林恩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
林恩以冷厲的眼神盯着他看了兩秒,右手旋即從槍套裡拔出駁殼槍,拇指扳開擊錘,挺直胸膛往前走,斜着擡起右手,每到一名被俘的蘇軍人員面前,也不停步,直接照着他們的腦袋扣動扳機,任由紅的白的飛濺開來,心裡卻沒有一絲顫抖。
擊殺了最後一個,林恩才走回到蘇軍上校面前,沃夫魯姆這時候已經從他身上搜出一本證件,藉着窗外躍動的火光辨認道:“斯瓦萊.吉雅.馬特索夫,蘇聯紅軍上校……”
林恩停住腳步,緩緩擡起手,將槍口對準了這傢伙的腦門。
他依然雙目圓睜,憤恨的眼神簡直要將林恩生吞了下去。
林恩突然向下偏移槍口,朝着他的左臂和右臂靠近肩膀位置各開了一槍,這傢伙終於狼嚎一般地叫了起來。
“你們兩個寸步不離地帶着他!”林恩冷冷地對沃夫魯姆和布呂克說道,這一刻,他在同伴們眼裡的形象或也變成了失控的惡魔。
轉身走到樓梯口,林恩目光平時前方,說道:“俄語的停火怎麼說?”
沃夫魯姆愣了一下,分音節說出這句俄語。
林恩面無表情地走下樓去。
由諾亞所『操』控的步兵反坦克火箭筒雖然能夠對蘇軍坦克和裝甲車構成致命威脅,但它畢竟只有一具,在戰場上也有頗多侷限。也就剛纔片刻的間隙,樓下又是機槍聲密佈。
沃夫魯姆和布呂克彼此相互看了看,夾着幾乎昏厥過去的蘇軍上校跟着往樓下走去。
在林恩並不標準但足夠大聲的俄語呼喊下,外面的蘇軍坦克和裝甲車居然停火了,一名坦克車長打開炮塔艙蓋,小心地探出半個腦袋,並叫喚端着衝鋒槍躲在坦克後面的同伴上前——這裡雖然停了十多輛坦克裝甲車,正牌的步兵沒幾個,且都在德軍的突襲中死傷殆盡。後面有幾輛裝甲車輪不上發威,組織了車組成員帶上近戰武器過來,這纔有了臨時擔當步兵之人。
“停火!停火!”
林恩就像是中世紀的邪惡巫師,口中念着這句咒語,突擊步槍正正地端在胸前,以沉穩的步子穿過一樓大廳走到門口,見兩名蘇軍士兵喊着衝過來,未免淪爲被對方挾持的人質,他急喊了聲“stop”,手裡的槍卻沒動。
那兩名蘇軍士兵果然放慢腳步,而沃夫魯姆和布呂克也架着蘇軍上校走了出來——若不是雙方都穿着正規的作戰服,還有t-34、su-76等蘇軍二戰期間標誌『性』戰鬥車輛作陪,這簡直就是警察與劫匪對抗的場面。
戰場當然有別於警匪槍戰,林恩相信,若非蘇軍以爲自己喊停火是要投降,恐怕絕不會給自己這樣跟他們對峙的機會,要知道戰場上可沒有綁票這一說!
“戈登,讓他們後退,否則馬特索夫上校就會死在他們面前!告訴他們,只要我們安全離開這裡,就會釋放上校!”
劫匪的話一句也不值得相信,林恩只得寄希望於對面的蘇軍官兵擁有純樸和憨厚的品格。
沒等端着衝鋒槍的蘇軍士兵說話,躲在最前面那輛坦克炮塔上的傢伙便喊了一嗓子,沃夫魯姆旋即向林恩轉達:“若不釋放上校,我將開火擊斃你們!”
且不管這是否純粹唬人的話,林恩已經有些體會那些亡命劫匪的心態了,真是走錯一步再無回頭的機會。可事到如此,他只好故作鎮定地對沃夫魯姆說:“讓他儘管向自己的長官開火好了!我們都將要輸掉這場戰爭了,也不在乎早一點解脫!”
因爲擔心沃夫魯姆有所顧忌地省略後一句話,林恩不忘叮囑:“一個字不差地告訴他!”
沃夫魯姆說了一長串林恩很討厭的詞語,而在這個過程中,林恩有意識地重新帶着他們向對面那棟有通道前往廢棄地鐵站的建築移動。
也許真是最後一句話起了作用,但也許只是對方顧忌到德軍士兵手中的人質,沒有槍聲,也沒再有討價還價的說話聲,在這樣一種詭異到了極限的氣氛中,林恩得以帶着蘇軍上校連同進攻隊伍所剩的士兵們一起退回到了完全破敗的商場,然後沿着通道往下走。爲了阻止蘇軍尾隨追擊,他讓士兵們將身上的爆炸物集中起來,將這狹窄的應急通道給炸塌了。
回到下水道之前,林恩宣佈在廢棄地鐵站休息片刻,然後讓沃夫魯姆幫蘇軍上校止血,讓布呂克清點人員,自己點了根菸,像是飢餓之人吞食麪包,猛地連着抽了好幾口。
別的不說,隨着傷亡的不斷增加,清點人員的任務倒是簡單了,布呂克很快走回到林恩身旁,很沉重地報告說:“長官,包括兩名傷勢較重的,現餘人員九名——布魯爾、阿爾弗雷德、戈登、諾亞、馬科斯、卡爾、卡魯諾……還有我和您!”
前面六個名字念得比較慢,似乎是想讓林恩記住這些相對幸運的兄弟,最後面一句念得很快,好像是憑藉這種速度才得以從死神手中溜走的。
黑暗中,林恩悶悶地抽了最後一口煙,將所剩半截留給布呂克。
跟着自己衝過街道的10名士兵,僅有5人得以返回,而且弗林斯重傷,只有布魯爾、戈登.沃夫魯姆、卡爾.特奇梅爾和洛夫.布呂克算是全身而退。諾亞和卡魯諾這個反坦克戰鬥小組留在街對面支援,他們拼死奮戰才暫時牽制住了蘇軍坦克,但卡魯諾爲彈片所傷,情況看起來非常不好,最後一個倖存名額屬於以狙擊步槍進行掩護的列兵馬科斯.坦澤。
午夜剛過,林恩這夜戰特遣隊指揮官就損失了一多半手下,接下來的仗還怎麼打?
心情異樣的沉重。
“長官!”特奇梅爾在原地輕聲喚道,“弗林斯長官有話要對您說!”
一聽這話,林恩連忙『摸』黑走過去。在第一次向二樓發起進攻時,弗林斯第一個衝上樓梯,結果身中數彈,雖然多半沒有傷在要害位置,但留在胸腔內的那兩顆還是讓他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在非常虛弱的狀況下,弗林斯勉強說道:“長官……抱歉……我想,您……是對的!這場仗……我們輸了,輸了……”
如此顯而易見的道理,這些勇敢的戰士偏偏到最後一刻才肯相信,林恩強忍着悲傷,低聲道:“輸掉一場戰爭算不得末日,我們還有未來!”
“是啊……”說出這句,弗林斯長長地停歇,在一陣劇烈的咳嗽之後,才輕聲說:“一定要贏啊!夥計們,下一場仗,一定要贏……我會在天堂看着……”
正如輸掉了普法戰爭的法蘭西人,無時不刻都在想着奪回阿爾薩斯和洛林;同樣輸掉了上一場戰爭的德意志人,也試圖跟隨阿道夫.希特勒奪回屬於他們的勝利和榮譽。下一次呢?
若是歷史未變,林恩知道,接下來的半個世紀屬於美蘇爭霸,德國只能在兩強的夾縫中求生存。可在同伴彌留之際,他寧可撒下彌天大謊:“放心,我的兄弟!下一場仗,我們一定會贏!我們終將回到世界之巔,讓所有的敵人臣服於我們腳下!”
“真希望親眼看到那一天……”這是26歲的黨衛軍候補軍士、“吸血鬼”突擊隊正式隊員阿爾弗雷德.弗林斯留給這個世界的最後一句話。
林恩默默摘下鋼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