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爲頭頂上方的這片區域遭到了蘇軍的重炮轟擊,不想着沉悶的重錘卻只是孤單單的一次,久久沒有再次重演。
也好,也好,林恩抑制住胃部翻騰的惡感,將裝有紅外線探照燈和夜視鏡的突擊步槍斜着背在背上,沿着這豎井往上爬去。
井蓋並不是下水道通往地面的唯一通道,這條豎井就最終通到了一個極其簡陋的小房間,或者稱之爲下水道疏通站。它有一多半位於地面之下,四面的小窗略略高出地面,窗外時不時亮起微弱的光,照着房間角落裡一些雜七雜八的物件。
林恩小心翼翼地爬出豎井,眯着眼睛打量一番,側身走上房間一側的臺階,往上走了四格,輕輕拉開虛掩着的門。
以隆隆的炮聲和時而零落、時而連貫的槍聲作爲聲效背景,這裡的世界充斥着殺戮的意味。
左臂貼牆,側身透過門縫向外望去,前方不遠處就是一條馬路,藉着炮彈爆炸產生的光亮,他看到馬路上散佈着大大小小的碎件——石頭、水泥以及木頭塊,一棟普通建築的組成部分,都以相對原始的狀態擺放在了這裡。
噠噠噠……這應該是一支衝鋒槍正常射擊時發出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從拐角那邊的街道傳來,但林恩並沒有看到暗紅色的光點在視線中飛過。
只聽身後悉悉索索的聲音,判斷已經有幾名士兵跟上來了,林恩將門開到足以通過的程度,空氣中雖然飄蕩着淡淡的硝煙味道,但總的來說,比下水道里的清新多了。
探出頭謹慎地左右張望,外面的街道上連一個人影都看不到,這時倒聽見了突擊步槍點射的“啪達、啪噠”聲在近處響着。按照剛剛的德軍士兵所說,這下水道疏通站右邊就是第9傘兵殲擊師和第8防區司令部所在的樓房,出門之後無需上街,直接穿過一道門廊就能夠抵達——若非如此,林恩是不會輕易鑽出下水道的。
順着槍聲的方向瞟了一眼,卻看到樓房前面有大股的稀薄白煙飄散。來不及細細揣摩,他移動槍帶使突擊步槍轉回到正面,右手擰開紅外線探照燈的開關,然後用瞄準鏡迅速朝街面方向掃了一眼,並未發現異常,雙手端着MP44使槍托左側緊貼右肋,保持彎腰平視前方的姿態,輕喊一聲“跟我來”,敏捷地出了下水道維護站,直接過了門廊進入一棟頗爲龐大的建築物。看它堅厚外牆上拱形的巨大落地窗,也不知從前是豪華酒店還是大型商場,可惜經過盟軍的大規模轟炸,不僅窗戶玻璃無一存續,就連內部陳設也全部遭到烈火焚燬,眼前只剩下黑乎乎的殘渣,就連大廳與大廳之間的圓形拱柱也像是黑炭一般。
朝着槍聲前行,忽然聽到外面傳來嘣嘣嘣的聲響,就像是春節的禮炮煙花,大約一秒兩次,彼此之間的間隔並不十分精確,而且視線中的光也隨着這些並不刺耳的聲音出現了頻繁的閃耀。林恩在不放慢腳步的情況下轉頭,目光穿過破敗的窗戶望向街道,閃動的光來自遠處,但因爲街角房屋的阻擋而無法直接看見光源。此時此刻,他突然想起了兒時的景象。那會兒家裡條件不好,過年時只能買點鞭炮,所以每到除夕和元宵,林恩就只能趴在陽臺上看別人放煙花,而一些升的不高或是在遠處燃放的就會被前面的房子擋住,便只能看到閃動的彩光,憑着聲音去想象煙花的絢麗……收攏起稍稍走神的思緒,林恩將視線轉回前方,也就幾秒的功夫,他已經輕快地穿過了大廳。轉頭回望,士兵們就像是黑貓那極其靈敏的尾巴,別人輕易是休想踩到的。
咚!
震耳的轟響伴隨着熾烈的閃光從前方傳來,林恩下意識地曲蹲閃避,這地面應該是大理石質地,在整棟建築物已基本毀壞的情況下,它仍具有一定的光滑度,以至於林恩急停之下仍有一段小小的滑動距離,也正好側身倚着破損的石階樓梯。他舉槍探頭一看,濃烈的硝煙從前面一個弧形的門廊涌出。從這棟建築的內部結構來看,門廊那邊應該是一個面積略小的偏廳。
不容林恩多想,門廊那邊隨即傳來了炒豆子般的槍聲,聽着很是熟悉——幾乎MP40和“波波沙”兼而有之。緊接着,他聽到了雜亂的喊聲,卻不是德語!
糟糕!
林恩在黑暗中無意識地瞪大了雙眼,以攻對攻、原地待機或者撤退避敵,這三條路他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選擇一條,而且這關係到的不僅是他一個人,連帶着身後的19名士兵以及位於這建築內的德軍指揮部人員,都將因爲他的抉擇而出現截然不同的命運。
在兩秒不到的時間裡,林恩嗓子裡發出幾個簡單的音節:“準備戰鬥!”
身後頓時一陣嘩啦嘩啦的槍栓聲,聽着很是讓人熱血沸騰。
上天庇佑——林恩在心裡唸到。
就在這前後加起來不到十秒的時間裡,耳邊的聲音又一次產生了極其複雜的變化,林恩聽到了有人在用德語喊“敵人”,接踵而至的是手槍開火的輕促聲響,聽着像是從上面一層傳來的。
魯莽並不屬於林恩的姓格描述,電光火石之間,他冷靜分析了這裡的形勢,並以極快的速度扭頭掃了一眼身旁的樓梯,它固然殘破,卻勉強可以通到上面一層。等到偏廳那邊又傳來相對單調的衝鋒槍聲,林恩終於低沉地一聲吼:“約納斯小隊向前進攻,其餘人跟我來!”
從陸軍圖書館到弗里德里希大街車站這段路相對單調,林恩將自己的特遣隊進行了分組,由經驗最豐富的約納斯搭檔弗林斯指揮湊數的“散兵”,布呂克指揮原屬埃裡克突擊小隊的士兵,沃夫魯姆、布魯爾、坦澤、特奇梅爾、奇默爾曼這五人直接歸自己指揮。
這看似隨意,卻絕不是拍腦袋做出的決定。
命令一下,如同箭矢離弦,不可逆轉。林恩猛然躍起,右手拽着樓梯最下部的欄杆發力,身體借勢轉上樓梯,踩着破碎搖晃的樓梯往上跑。在近距離的戰鬥中,MP44與毛瑟1932衝鋒手槍各有優勢,林恩之所以選擇前者,一方面是對自己的射術有高度的自信,且掌握着雙彈匣快速更換的技巧;另一方面,這支突擊步槍配備的紅外線夜視裝備在混亂的夜戰中能夠準確地辨認目標位置。
樓梯還沒上到一半,下面就已經傳來了突擊步槍和衝鋒槍掃射的響動,宛若好幾串鞭炮在同時燃放。林恩心知從前面進攻的傷亡可能更大,決意已定,便不再徘徊,咬着牙往上衝。二層樓面終於出現在了視線當中,他不減步速,轉頭向左。沒有開燈,但黑暗中有星星點點的紅綠光點,想必是指揮部正常配置的電臺發報機等設備。
樓下的戰鬥就像是一鍋剛剛燒沸的開水,翻騰之激烈,不僅槍聲沒有間隙,緊隨着還傳來了接連的爆炸聲,經過廳堂四壁的回聲傳遞而顯得異常響亮,就連腳底板也隔着軍靴感受到了樓面地板的顫動。正是在這樣複雜的聲響環境中,林恩聽見了蘇軍士兵衝進德軍陣地時所喊的“舉手投降”,這也是他到目前爲止所能聽懂的唯一一句俄語。
“別開槍!別開槍!”有人用德語喊道。
聽到這個聲音,換了其他德軍士兵大概會感到絕望,林恩卻展現出了瞬間的逆向思維能力——他衝上樓面並正面朝向廳堂,端起在樓梯上已經打開紅外探照燈的突擊步槍,左腳跨前、右腳抵後,頭部側偏,單眼盯緊紅外線瞄準鏡,近二十個亮色的人影清楚顯現。這時候,雙手高舉或平放的都是自己人,至於雙手作持武器狀的,一個一個毫不客氣地予以點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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