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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帕馬羅特所提供的地址,林恩隻身一人來到休斯家。這家美國人在羅斯魯納斯市區北郊開了一間小型的汽車修理鋪,一大早休斯父子倆就在忙碌着修理一輛破舊的小卡車。老休斯個子不高但胳膊很結實,這是機械方向盤時代老司機的共性,他說話聲音不大,但臉上有一股兇悍之意。小休斯是個跟帕馬羅特個頭差不多的青年,臉頰上長着連片的雀斑,穿着背心短褲,身上手上沾滿油污,但還是能略略看出一些書生氣。
當着老休斯的面,林恩並沒有一口說明來意,而是對小休斯說:“您就是卡倫格休斯先生吧!我從加利福尼亞來,一個朋友介紹我來找您的。”
“加利福尼亞?帕馬羅特?”小休斯居然一聽地名就猜到了人。
林恩笑着搖搖頭:“能否單獨談談?咖啡我請!”
雖是郊區,但來時林恩格外留意了一下,百多米外就有一個典型的鄉間餐館西點、咖啡、酒類都有供應的那種。
小休斯並沒有因爲林恩的這種唐突來訪而拒絕邀請,他從一旁拿起髒抹布擦了擦手,對老休斯說:“爸爸,這是加利福尼亞來的朋友,我們去喝杯咖啡!”
“喔!”老休斯瞟了眼林恩,見這傢伙年紀輕輕也穿得整齊,倒也沒有表現出戒心。
兩人一起往餐館走去,小休斯在口袋裡翻了翻,摸出一包空空如也的煙,有些鬱悶地將它捏成團丟在地上。
煙早已成爲林恩生活中的重要道具,原先在德國抽的都是一些沒聽過名字的香菸,口味並不好,這次來到美國,終於又見到了熟悉的萬寶路、駱駝。在這種情況下他很自然地從口袋裡掏出煙,抖出一根給小休斯,順帶介紹說:“我叫卡特霍姆,是從阿根廷拉普拉塔國立讀書閣推薦到加利福尼亞讀書閣的交流學者,主攻分子物理和帕馬羅特是朋友,但我不想讓他捲入這件事,所以就當我是從路人那裡問來你的地址吧!”
小休斯倒是很從容地抽起煙:“想坐熱氣球?”
和明白人說話一貫比較省事,林恩回答說:“是的,坐熱氣球到沙漠裡轉上一圈,錢不是問題。”
“錢當然不是問題。”小休斯別有蘊意地說,他推門走進餐館,
吧檯後面站着兩位女士一個徐娘半老、風韻猶存,一今年紀輕輕卻已是眉目風情。
“一杯咖啡,一瓶啤酒,再來份休斯對家門口的餐館顯然是非常熟悉的,而且,他並沒有問林恩要不要也吃點東西,徑直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該死的政府用50美元的價格強制收購了我的熱氣球,要知道這樣一個飛行器造價至少要150美元。”
緊接着不等剛剛坐下的林恩說句寬慰的話,小休斯憤憤然地吐出菸圈:“他們還警告我在禁令解除之前不得在製造和使用任何飛行器,真見鬼!”
這樣一今年輕而衝動的性情中人倒是好說話,林恩想着,然後低聲說:“可據我所知你還是私下裡造了一個對吧!”
“在政府出禁令之前,我用氣球載人作一次短途的觀光旅行收費10
美元,環沙漠地帶遊覽是30美元天氣好的時候基本上每個月都有兩三筆,在戽之後,我買汽車的夢想破滅了,只能每天在這髒兮兮的修理鋪裡幹雜工的活。真見鬼!”
小休斯說完第二次“真見鬼”風韻猶存的女招待扭着腰端來咖啡、啤酒和一份有肉有菜有面包的餐點來,尤其是烤土豆的香味特別濃。
“別做夢了!”這位大齡熟女準確地將咖啡放在林恩面前,把啤酒和餐點放在小休斯這邊戲謔堤戾話說:“你那氣球一升空,保管被美國陸軍的機槍打下來萬一被抓進監獄了,你在這裡的欠賬還得靠你老爹還。”
小休斯不以爲然地說:“才幾塊錢生怕我不還似的。”
兩今年齡相差無幾的美國青年,一個去了讀書閣,一個步入社會,短短几年下來,一個彬彬有禮、理想遠大,一個厭世無賴、放浪不羈,這就是人生的奇妙之處。這時候,林恩不急於開口,而是默默地喝着鄉間咖啡,看小休斯就着啤酒大塊朵頤,等他風捲殘雲地吃完了,才朝吧檯那邊說:“給我兩包駱駝香菸。”
等女招待把香菸拿來了,林恩將其中一包推給小休斯,自己拆開另一包,試探道:“我想買下你的熱氣球,條件是你無償幫我駕駛一次,如果能夠順利地環遊沙漠歸來,熱氣球無償送還給你,怎麼樣?”
對於這樣的條件,小休斯並沒有多想,他點了第二根菸,並不介意在這樣的場合談些嚴肅的話題:“只有傻瓜纔會拒絕這種開價,但你具然不只是爲了旅遊觀光吧!”
林恩坦然一笑:“其實我是來找人的,找一個能夠解答問題的人,他就在沙漠中,但我沒辦法獲知他的確切位置。”
小休斯仍是一昏不以爲然的表情:“這麼說來,我們被軍方擊落的可能性還真不小,最好再買份保險。”
“可以。”林恩答道,“你的熱氣球能坐幾個人?”
小休斯回答說:“以前的能坐四五個人,現在的要小一些,你我兩人是沒問題的,但要帶炸彈什麼的重物恐怕就不行了。”
一說到炸彈,林恩心裡爲之一緊,這傢伙還真是口無遮攔,就不怕周圍的人聽了誤以爲真跑去跟軍方告密?或是這傢伙一貫喜歡這樣大放厥詞,以至於鄰居們都習以爲常了?
“爲了這個熱氣球,我花了44美元的成本,人工耗費就折算36美元吧,算上僱傭費、保險費什麼的,120美元怎麼樣?”
談價錢的時候,小休斯總算有意放低了音調。
120美元買個帶駕駛員的熱氣球,這算起來一點都不昂貴”但考慮到並非一次飛行就能夠搞定關鍵情報,後面的行動還要持續多久、還要增加什麼內容,林恩現在都還不能確定。
他在心中權衡一二,對方雖然沒有明顯的坐地起價,可一上午就喝酒的傢伙似乎並不那麼牢靠”於是提出了一個“分期付款”的建議:“確定熱氣球能夠飛行,我就付50美元,起飛後再付50美元,落地時結清最後20美元。”
“這是阿根廷人習慣的交易方式?”小休斯一手拿着煙,一手將啤酒瓶裡的最後一口酒乾掉,很爽快地答道:“成交!你準備什麼時候出發?”
“當然是越快越好!”林恩說,“現在能去看看你的熱氣球嗎?”
小休斯起身:“坐在這裡可看不到!”
離開餐館前,林恩爲這頓飯結了帳”1美元還要找零35美分,鄉間的消費依然超乎想象的便宜。小休斯顯然是有意避開他老爹的視線,帶着林恩繞了個大圈子,最終來到位於汽車修理鋪後方的倉庫,輕手輕腳地開了側門,帶林恩進去後又格外警惕地朝修理鋪那邊瞧了瞧。
昏黃的燈光下,林恩看到的是一個堆滿了各種零件雜物的庫房,空氣中瀰漫着機油和橡膠的氣味”小休斯掀開了覆蓋在角落堆積物上的帆布。這看來是一個最簡單的開放式加熱熱氣球,沒有封閉式的球囊,
吊籃的底面積還不到1平方米,只能容納兩人站或坐。
“這氣球用的什麼面料?”從安全角度出發,林恩很認真地詢問說。
“當然不像法國人那樣用紙糊!”小休斯毫不客氣地調侃着法國人,自從1940年的潰敗之後,高傲的法蘭西彷彿成了全世界人民嘲笑的對象一法國人確實發明了用紙糊成的熱氣球,但那還是一個多世紀前的事情”而他們耗費巨資修建的馬奇諾防線用的雖集都是真材實料,卻也沒比紙糊的好多少。
林恩上前摸了摸,應該是類似降落傘的尼龍或滌綸面料,很輕也很結實,且是由許多單塊布料拼縫而成的。相比於簡陋的吊籃和讀書閣燒器,這通常纔是熱氣球成本最高的部分。
見林恩好奇而仔細地打量着自己親手製作的工藝品,小休斯說:“這具熱氣球雖然從未真正飛行過”可憑我之前4年的飛行經驗,它完全可以實現一次環繞沙漠的飛行。即便存在輕微的漏氣現象,也能夠確保我們的安全。”
林恩點點頭:“能夠讓索爾稱讚的,我還有什麼不放心呢?最快什麼時候啓程?”
“如果我老爹不在,隨便哪天都能夠出發。”小休斯無奈地說,“可他要後天纔會去阿布奎基進貨。”
又要耽擱兩天,林恩實在不太情願:“能否讓我去和他談談?這一次確實是有重要的事情。”
“別開玩笑了!”小休斯連連搖頭,“在軍方解禁之前,他是不會同意我飛熱氣球的。每個人都覺得違反禁令就會被軍方的機槍給打下來,真是太滑稽了!”
嚴厲父親的看管居然變成了眼下最大的阻礙,對此林恩才真覺得滑稽,他轉念一想,既然軍方禁飛在新墨西哥州鬧得滿城風雨,總會有許多關於秘密試驗基地的傳聞吧!
“試驗基地?”小休斯抓了抓臉,“聽說很多地方都有,路卡一設,鐵絲網一圈,就算是個軍事基地了,誰曉得稱要找的人在哪?
哎,我說,就算我帶你在空中飛一圈,你也沒辦法確定這件事啊!”
這是個顯而易見的邏輯破綻,林恩卻不驚慌,他從容地回答說:“我們學物理的人別的不說,只要從高處看一眼試驗基地的外形,基本上就能確定他的用途了。若是後天不能出發,那我寧願租車去一個一個地方轉,慢是慢一些,但遲早能夠找到。”
難得的生意到了手上,傻瓜纔會白白放棄,小休斯連忙說:“坐車是夠慢的,好在這幾天的天氣夠好,飛一圈下來最多四天時間。趁這兩天,你也好準備一下路上想吃的食物,中途是不能隨意停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