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妙曦一言中的,令郭神醫即便心裡不舒坦,也只能不甘不願的開口:“錯是沒錯,但你別以爲這樣就算是過關了!”他說着冷哼了一聲,像和稚童般暗暗和孫妙曦較勁:“你若是能說出讓它散去臭味、散發香味的法子,便算你過關!”
郭神醫此言一出,除了展灝外,其餘三人不由側目看向孫妙曦,內心都對孫妙曦產生懷疑———她真的有辦法讓這塊臭氣沖天的東西,變成千金難求的龍涎香?
唯獨展灝一臉淡定,似乎篤定孫妙曦一定不會讓衆人失望。
果然,孫妙曦自信一笑,侃侃而談道:“這有何難?只要想辦法把它泡在流動的海水裡,泡個一二十年,它自然就會除臭變香,成爲千金難求的龍涎香。”
孫妙曦倒不是信口開河,她擁有現代知識,知道古代罕見稀少的龍涎香是如何形成的———龍涎香其實就是抹香鯨腸液與異物的凝結塊。
有的抹香鯨會將凝結物嘔吐出來,有的會從腸道排出體外,僅有少部分抹香鯨會將龍涎香留在體內。
排入海中的龍涎香起初爲淺黑色,在海水的作用下,漸漸地變爲灰色、淺灰色,最後成爲白色。白色的龍涎香品質最好,它要經過百年以上海水的浸泡,將雜質全漂出來,才能成爲龍涎香中的上品。
郭神醫這塊龍涎香,之所以散發着濃烈的腥臭味,是因爲它是直接從死去的抹香鯨腸道中挖出來的,還未經過海水的浸泡。
而從死去的抹香鯨腸道中取出的龍涎香,其實是沒有絲毫價值的———抹香鯨的凝結物變成龍涎香的必要條件,就是必須至少在海水中漂浮浸泡幾十年。
孫妙曦正是熟知龍涎香形容的條件和原理,纔會讓郭神醫將那塊還未成形的龍涎香,想辦法弄到海水裡浸泡個二十年。
二十年的時間太短,無法讓那塊龍涎香成爲上品,但卻足夠讓它從腥臭的凝結物。蛻變成初具香氣的龍涎香。
郭神醫又鬱悶了———孫妙曦字字句句都說在點上,且和這塊香料原本的主人所說的,幾乎一言不差,讓他心裡再不服氣、再彆扭。也只能宣佈孫妙曦猜對了。
六皇子和孫妙雪很快被客氣的請離,正廳內只剩下孫妙曦和展灝二人。
郭神醫依舊躲在竹簾後,從竹簾後傳出來的聲音懨懨的,早已沒了之前的沉穩威嚴,似霜打的茄子般:“說吧,替誰求醫,所求何症?”
孫妙曦見折騰了這麼久,終於步入正題,微微有些激動,飛快的將古氏的病症描述了一遍。說完後頓了頓,帶着無限期望詢問道:“聽聞神醫曾治好和家母有同樣怪症之人,那是不是也能治好家母?”
郭神醫半響都未答話,一直到把孫妙曦一顆心撓得七上八下,恨不得衝到竹簾後問個明白。他才慢悠悠的開口:“你孃的病老朽能治,不過你身旁那小子,卻是命不久矣了。”
“啊?!”
孫妙曦心情先是一喜,隨後一愣,緊接着下意識的擔心緊張展灝,一起一落就跟坐過山車似的。
命不久矣?
好端端的,展灝怎麼就命不久矣了?
孫妙曦一臉難以置信:“神醫說他命不久矣?您會不會看錯了?”
“嗯。小丫頭,他是你什麼人?你這般緊張?”郭神醫慢悠悠的問道。
“他……”
孫妙曦一時語塞———她纔沒有緊張他好不好?
任憑是誰,突然得知身邊熟悉的人,哪怕只是一個普通朋友命不久矣,也會緊張和震驚好不好?
展灝卻對“命不久矣”四個字一點都不關心,只緊緊盯着孫妙曦看。不想錯過她爲他緊張擔心的神色———能讓她重新緊張自己,就是神醫斷言他下一刻就會死,他也滿足了。
“我是她的夫君。”展灝看着孫妙曦說道。
“原來是夫妻啊,怪不得這小丫頭如此緊張你的生死,”郭神醫似乎有惡趣味般。見孫妙曦俏臉羞紅、一臉尷尬彆扭,心情竟順暢了不少,故意嘆道:“這小子看着人模人樣的,沒想到卻活不了幾年了……你這小丫頭也怪可憐的,過幾年就得當寡f了。”
孫妙曦不爽郭神醫詛咒展灝,又覺得這郭神醫是故意給她添堵,立刻氣沖沖反擊:“你怎麼知道他命不久矣?莫非你一直躲在竹簾後偷窺我們?!”
“誰偷窺了!老朽明明是光明正大的看!”竹簾後的郭神醫被孫妙曦氣得吹鬍子瞪眼,決心好好的懲罰下孫妙曦,故意吊孫妙曦胃口:“你想不想知道他爲何命不久矣?”
“不想!”
孫妙曦此刻隱隱有些明白郭神醫的心性,看出他似乎喜歡和她對着幹,因此故意反着來,一口回絕他的話。
“唉唉唉,小丫頭年紀輕輕,怎地對情郎如此狠心?”郭神醫用痛心疾首的語氣指責孫妙曦,隨後果然如孫妙曦所料那般,主動說道:“他啊……嗯,體內原就中了苗疆奇毒,身上被種了蠱蟲,雖曾服過剋制之藥,但那藥只能讓蠱蟲沉睡,暫且壓制他體內的蠱毒……”
“原本那藥倒也能壓制蠱蟲三四十年,可惜……”郭神醫說着頓了頓,似乎拿眼打量展灝,片刻後方才接着說道:“可惜你近段時日應該曾被火毒侵入身體,火毒化解了藥性,蠱蟲最多三五年便會甦醒,屆時你很快就會沒命。”
郭神醫的話讓孫妙曦心裡一驚,忍不住神色複雜的看向展灝,眼底盡是擔憂之色,她比誰都清楚郭神醫說的沒錯———展灝早前的確是中過蠱毒,後來是吃了六皇子給的藥身體才恢復正常。
只是他們都不知道那藥並不能根除他身上的蠱毒,只暫且壓制住毒性,更不知展灝身上竟被種了蠱蟲!
孫妙曦對蠱蟲這種東西瞭解的不多,在她的認知裡,只覺得蠱蟲是一種神奇可怕的生物,不但能夠令人生不如死,還能控制人的言行舉止……最恐怖的是,聽聞除非下蠱之人身死。否則蟲之蠱便無解!
孫妙曦越想越是絕望,看向展灝的目光逐漸多了一絲內疚———若是他不爲了她一連衝進大火裡兩次,就不會被火毒侵入身體,也就不會化解六皇子所給之藥的藥性。
六皇子當初是因欠展灝一命。纔會把罕見奇藥送給展灝,如今他們已經兩清,且還都有求於郭神醫——他們彼此間既有了矛盾,六皇子肯定不會再輕易給展灝解藥了。
展灝見孫妙曦片刻間臉色幾次變換,笑着伸手握住她的手,安撫道:“這不怪你,我自己都不知道火毒對我有害,你又豈會知曉?再者說,即便我事先知道,我也依舊會進去救你。無怨無悔。”
“你……”
千言萬語涌上孫妙曦心頭,但她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倘若他真的只剩下三五年可活,那孰對孰錯是不是都不重要了?
“阿曦,別難過。”
“我……”
“好了,他這不還沒死嗎?用不着現在就上演生離死別的戲碼。更何況……”郭神醫說着“嘿嘿”一笑,頗爲自得的說道:“更何況我又沒說我治不好他!”
“你能救他?”孫妙曦一臉驚喜,語氣仿若絕處逢生。
郭神醫被她的語氣捧得飄飄然的,得意的拽着下巴那幾根山羊鬍,慢悠悠的答道:“當然,不過……”
“不過什麼?你能不能一口氣把話說完?”孫妙曦實在是受不了郭神醫老是把話說一半,恨不得衝進去把他拎出來當面說清楚。
“不過我只能醫治一人。也就是說,你母親和你丈夫,我只能救活一人,”郭神醫緩緩說道,語氣似真似假:“既然你辨認出龍涎香,那我自然會履行承諾。替你醫治一人,究竟想要醫治誰,你自己選吧。”
孫妙曦沒想到郭神醫居然會如此……
只能救一人?
也就是說,若是她想救古氏,展灝就得死;
反之她若是想展灝活下去。古氏就會沒命。
這道選擇題太過殘酷無情了……
展灝不想孫妙曦爲難,往前邁了一步,不假思索的做出選擇:“我們初衷不改,我岳母的病症拙荊先前已經細說過了,請神醫開藥吧!”
孫妙曦聞言猛地擡頭看向展灝,一時間百味俱全———神醫是他費盡心力找到的,可他卻一點私心都沒有,不顧自己的生死,只一心替古氏求醫。
而他之所以這麼做,只是爲了讓她開心。
她想阻止他不要讓出機會,卻又不能放任古氏不管———古氏她是一定要救的,可她也不想眼睜睜的看着展灝命不久矣!
孫妙曦思來想去,覺得這一切都是拜眼前這個小心眼的神醫所賜!
他明明兩個人都可以救,卻非要丟出這麼一道殘酷無情的選擇題,逼她做出選擇!
“你不是懸壺濟世、受人敬仰的神醫仁醫嗎?不是對醫患一視同仁、不分皇族庶人嗎?那爲何你故意只救一個不救另一個?!你這哪是仁醫?簡直就是惡醫!”
孫妙曦氣得對郭神醫咄咄相逼,質問到最後竟已立在湘竹簾前,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把推開擋在竹簾前的黨蔘,猛地將竹簾掀開,對躲在竹簾後的郭神醫吼道:“你倒是說說,你這樣的惡醫,還配不配得上‘懸壺濟世’這四個字?!”
湘竹簾一被掀開,蹲在案几前的老者立刻跳了起來,衝孫妙曦吹鬍子瞪眼:“喂!你這丫頭怎能如此野蠻?你到底懂不懂禮數啊!你夫君也不好好管教管教你!”
孫妙曦先是被猛地跳起來、蹦得像只猴子的人嚇了一跳,待回過神看清楚猴子的面貌後,不由驚呼出聲:“怎麼會是你?!”
“怎麼不能是我?”
“神醫不是應該超塵脫俗宛如謫仙嗎?怎會如此猥瑣?”
“夠了!小丫頭你說誰猥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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