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再回來這裡了。”老人不住搖着頭。
“那你怎麼會在這裡？”我奇怪的問她。
“我？”老人似乎是笑了一下，只是因着皺褶太多，笑得十分難看，“有人託我在這裡替他守墓。”
守墓？
她伸手指向不遠處的一座山頭：“那上面有着他和他家人的墓，他每隔一百年就會回來一次，而我也已經在這裡等了太久太久！”她似是輕輕笑了一聲，“不過幸好，夫人您終於還是回來了。”
猛地將視線從山頭轉向老人，而她卻緩緩閉上眼睛，進入了休眠。
無期限的壽命早就超出了這具身體所能承受的極限，她雖然只跟我說了幾句話，但卻已經將自身所有的能量都消耗殆盡，也不知道還要睡多久才能再一次醒來。
將一切疑問藏在心裡，我獨自朝着山頭而去，我相信老人口中所說的那個人必是帝君無疑，普天之下除了他，還有誰能有這麼大的能力維持一個凡人幾百幾千年不死！
與那廢棄的臨淄城不同，城外的山頭是另一片天地，芳草碧水，繁花點綴，這裡美的好似一個夢境，一個我曾夢到過的地方……
一路往高處走，不久便有一排三塊墓碑映入眼簾。
正中一塊碑上很簡單的刻着四個字：羅誠之墓，連落葬日期，送葬者的名字都沒有。倒是邊上兩塊還寫的詳細些。
妻，羅氏小白。夫，羅誠立。
子，羅念。父，羅誠立。
明明只是三塊冰冷的石碑，可不知道爲什麼，我看着它們就彷彿看到了八百年前這一家三口執手而立的模樣，他們本該是幸福美滿的……只是爲什麼，如今卻成了三塊墓碑？
“我上次就說你搞錯了。”一個人影緩緩出現在我身後，自我離開華樂宮，他便一直跟着我，只是我當時走的急沒有發現。
“我之前也查了三天，雖然沒有找到師父要找的小白，但是至少我能肯定一點，昭慈不是小白。”陵光站在我的身邊，同我一樣望着那三塊墓碑，“當初羅誠應齊王之命娶了昭慈爲妻，但至始至終他都沒有進過昭慈的房間，兩人間雖有夫妻之名，卻無夫妻之實。與其說羅誠娶昭慈爲妻，倒不如說
他娶的是趙國的一紙罷戰協議，而協議上，昭慈必須爲正室。”
因着凡人貪歡多情，故而司命的《凡人錄》中記載下來的都是那些正式拜過天地的夫妻，我只聽說帝君在找妻子，便誤以爲《凡人錄》中的昭慈便是他要找的人，卻不知其中還藏着隱情，結果鬧出一場烏龍，真是愚蠢至極！
“小白是個狼女，沒有父母更沒有朋友，是羅誠將她從狼羣帶到臨淄，也是羅誠將她收養在大將軍府的。”陵光所能查到的只有過去的一個大概，畢竟短短三天，不能詳盡。
“她怎麼死了？”我問，只覺得“妻，羅氏小白”這幾個字有些刺眼，彷彿不該這樣寫，這不對！
“狼屠。”陵光道，“你也看到了吧，狼屠過後的臨淄城，許多人都在那天死了。”
一個狼女，死在狼屠中？怎麼可能！
“不過坊間也有傳臨淄城的狼其實就是小白招來的，而最後爲什麼她也死在了狼屠中，我想這世上也只有我師父和昭慈兩個人才知道了。”
這纔是大實話。
“至於這個羅念……”
眼前掠過一張湛清的小臉，他還未曾見過這個世界，卻已經永遠的閉上了雙眼！
“是小白懷胎七月卻生下的一個……死胎！”
胸口猛地一痛，彷彿有把無形的刀子直插入心臟，我想喊，張開口卻連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整個世界在一瞬間枯萎殆盡，我難受的彎下腰，苟延殘喘般大口呼吸着最後的空氣……
一雙手無聲將我扶起，讓我可以毫不費力的靠在他的肩頭，而眼淚也正是在這個時候沾溼了他的衣衫……
“沒事了，沒事了。”他輕輕拍着我的後背給着我溫柔安慰。
陵光神君曾說出門追查三天，可他說的天是天上的時間，正所謂天上一天人間一年，短短的三天卻是人間整整三年，這三年裡他是真的沒找到小白？還是他已經知道小白是誰，只是因着某些原因而無法說出口？
“跟我走吧。”他輕輕道，“我帶你去雲間城，任誰也找不到我們。”
三界之中有座城，它隱於雲中，隨風而走，除了雀鳥一族沒有人知道它在哪裡，它有個美麗的名字叫
“雲間”。
以前二哥總嚷着要去雲間城看看，但云間城有個規矩，非生死至親不得入內，捨生忘死還不行，還必須是至親，我二哥要如何才能跟陵光成爲至親？
淚光晶瑩處，一抹玄衣從遠處緩緩而來，他目光冰冷，表情陰鬱，似是在責怪我不該擅自離開華樂宮。
“你師父來了。”我對陵光說。
他猛地愣了一下，卻下意識的握住了我的手先對我說了一句：“別怕。”然後才緩緩轉身朝帝君叫了一聲，“師父。”
四目相對，青華君看陵光時的目光不再是師父對徒弟的疼愛，而是一種受到挑釁的不爽，彷彿陵光搶走了他的某樣東西。
“你的手怎麼了？”沒有責問，沒有訓斥，他只是想看看我受傷的右手。
“師父！”可陵光卻將我擋在他的身後，連碰都不讓他碰。
“她還沒決定跟你去雲間城吧？”一記冷笑，將陵光直接視爲空氣，青華君一把拽住我的手腕，將我從陵光身後拽到了他的身邊。
“我有話對你說。”他說，表情急切。
看着眼前這張臉，仿如隔世，他究竟是青華帝君？是羅誠？還是一個完全的陌生人？
“我不想聽。”主動將手從他手中抽出來，我輕輕擦了擦還掛在臉上的淚滴。
他猛一皺眉：“我只是想把過去的真相告訴你。”
我輕笑，無所謂的搖着頭：“爲什麼要告訴我？跟我有什麼關係？我又不是小白。”
“你是。”他說，“其實你自己也很清楚你是，即便你全都忘記了，但當你看着這三塊墓碑的時候，你還是流淚了，不是嗎？”
夏日的空氣有些沉悶，人間果然沒有天宮那麼愜意，雖然有風，卻依舊熱的我心煩意亂。
“哈。”我咧嘴輕笑一聲，試圖打破這層沉悶，“我不記得了，不管我是不是小白，我都不記得了。小白的故事對我而言，就跟書上的悲情故事一樣，我可以爲它流淚，但它對我而言，沒有任何意義。”
“可這並不是一個毫不相干的故事……”
“不管我是不是小白！”我大聲打斷他的話，直視他的眼睛，“我都不會愛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