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李蓉蓉來的早,我還在洗漱,她便已經來了。一眼便看見桌子上壓着的詩,拿過來,自己看了看,便對我笑道:“初晞,你這詩寫得好!只是不知道這雁丘在何處?有幸的話,我倒是也想去看看。”她一邊讚譽,還一邊讀着,“乙丑歲赴試幷州,道逢捕雁者雲:“今旦獲一雁,殺之矣。其脫網者悲鳴不能去,竟自投於地而死。”予因買得之,葬之汾水之上,壘石爲識,號曰“雁丘”。同行者多爲賦詩,予亦有《雁丘詞》。舊所作無宮商,今改定之。”
我擦過臉,道:“你可別再誇了,我可不能冒領的,這詩可不是我做的,是我聽人家做的,我只是記性好,默了下來而已。”我看着李蓉蓉笑道,“你竟是連都未好好看的,我哪兒能赴試?那是男子做的事情。”
李蓉蓉笑道:“那可沒準兒,你要是扮個男裝,還真能渾水摸魚。”李蓉蓉笑着揚了揚手中的紙,問我道,“你這個給我吧,我要用。”
我疑惑道:“這個你要做什麼用?”
李蓉蓉笑着道:“最近不是剛剛新整頓了舞樂教坊嗎?剛趕上有幾個邊陲小國遣使來訪,皇上便叫我們這些新晉的嬪妃準備些歌舞。”
我吃驚道:“你們親自上場?”
李蓉蓉笑道:“不是,是我們盯着舞樂教坊,叫我們編排而已。”
我笑了笑,又想了想,本就想再把這個故事告訴阿晗,不想對他連這樣的小事都隱瞞着,想到這兒,便對李蓉蓉道:“好,你拿去吧。”
李蓉蓉笑道:“我會對皇上說是你選的詞的,”我剛要阻止,李蓉蓉笑道,“我不會在大庭廣衆之下說的,不過我會讓皇上知道的。”
我笑着點點頭,隨她去了。李蓉蓉面含悲傷,在廊下,輕輕念道:
“問世間,情爲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
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
君應有語:
渺萬里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橫汾路,寂寞當年簫鼓,荒煙依舊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風雨。
天也妒,未信與,鶯兒燕子俱黃土。
千秋萬古,爲留待騷人,狂歌痛飲,來訪雁丘處。”
陽光映着髮髻上鮮豔的花朵,只是面色卻蒼涼如水。我見她隱隱約約的惆悵,便也不再多言語,只是也站在廊下,看着花叢中的蜂圍蝶陣。
隔了幾天,阿晗又是夜裡來了,我正在淘澄胭脂。妙舞直報怨自打來了冷宮,份例裡的胭脂水粉越發的不中用了,說那鉛粉塗到臉上像是女鬼一樣慘白慘白的,胭脂抹到臉上像是唱戲的。我總是聽到她報怨,得了功夫,我便把茉莉花種磨了粉,又兌上了許多香粉,倒也不錯。只是胭脂麻煩的多,一張一張的,得把那一點點的胭脂擰出來,又淘澄了才行。
我正弄着,阿晗便進來了,見我認真的在淘澄胭脂,便看了看,笑道:“你還挺有閒情逸致的。”
我活動了一下手腕,無奈道:“還不是妙舞,總是嫌棄這裡的不夠好,我才費勁兒的把這些都得重新淘澄了纔好,”我把淘好的放在一邊,道,“若不是這個丫頭啊,我纔不弄這些東西,我用的不多,也不挑的。”
阿晗只是笑眯眯的看着我,我弄好了,把手洗了,一面擦手一面問他道:“你這時候有什麼事嗎?”
阿晗靜靜笑着:“那首雁丘詞是你寫的?”
我聽了笑了笑,道:“原來是爲這個,”我輕輕搖頭,道,“倒不是我寫的,只是我這裡傳出去的。”
阿晗笑了笑,道:“晞兒是爲了上次荷包的事情嗎?”
我點點頭道:“那時候該說的沒有說,所以這樣告訴你。”我笑道,“我就知道你會知道的,我叫人告訴你的。”
阿晗有些驕傲,反駁道:“我可是自己聽出來的,舞樂那裡排練時,我聽到了一兩句,便趕着過來看你了,”阿晗喝了口茶,道,“怎麼?你還怕我不知道嗎?”
我見他還小孩子一樣的不高興,便笑道:“不怕,我知道你一定會理解的。”
阿晗笑了笑,安然自得喝着茶,我見他不說話,便想了想,問道:“阿晗,我是不是在這裡……”我頓了頓,整理了一下思路,又繼續道,“我還要再這裡待多久?”
阿晗猛地怔住,停了一會兒,道:“晞兒,這個……我確實是不知道,”他嘆了口氣,堅定道,“不過,晞兒,我一定會讓你搬回去的,只不過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我聽到搬回去,又問道:“尹麗住在宸極宮,是不是?”
阿晗愣了愣,許久道:“總得給樑相一點我總不招宸貴人侍寢的安慰吧。”
我反應了許久,才明白過來,語氣也輕快起來,笑了笑,道:“隨你吧,我住在哪都可以睡得很香的。”
阿晗笑了,道:“知道你就是最隨和的。”
阿晗走了後,妙舞將胭脂收拾了,然後便準備休息了。只是今晚我和妙舞都是樂呵呵的,大抵也會入睡很慢。
李蓉蓉再來的時候,笑盈盈的問我道:“怎麼樣?皇上知道了嗎?”
我反倒笑着問她道:“你這些日子竟一直惦記着這個事?”
李蓉蓉笑道:“我本來想和皇上說,只是他隨口對我說他已經知曉了。是不是?”
我點點頭,請她坐下,對她道:“我近些日子懸心一件事,得請你幫我這個忙。”
李蓉蓉認真的看着我,道:“你說吧,什麼我都會做到的。”
我感激的笑了笑,道:“我原來在宸極宮裡的宮人,都是我一心疼愛的宮人,我現如今在這裡,他們都肯定是被當成眼中釘肉中刺了。”李蓉蓉看着我,對我道:“我會盡力去照顧他們的。”
我搖搖頭,道:“即便是照顧,也不是長久的辦法,我是想讓你幫我把他們送出宮去,這樣才能長久的逃脫這個牢籠。”
李蓉蓉想都未想,直截了當道:“好,我幫你找到他們,然後把他們送出去。”
我終於放下心,真心實意的感謝李蓉蓉道:“謝謝你,蓉蓉。”
李蓉蓉答應了便急匆匆的離去,親自去吩咐人做這件事去了。妙舞在一旁聽到我這樣請李蓉蓉幫忙,是爲了讓玉宇她們和王家他們早些出宮,便也很歡喜道:“他們若是都出去了,姑娘咱們也沒什麼可擔心的了。”
我點點頭,也安心了許多。
事情只是不像是想象中那樣的順利,隔了一段時間,李蓉蓉來了,跟我說道,玉宇這些宮人都沒有出宮。
我此前只當是有困難阻礙都是應該是樑玉兒她們帶來的,但是李蓉蓉對我道:“這些宮人都不肯出去,我怕別人知道,一個一個單獨找的他們幾個,”李蓉蓉看着我,嘆了口氣,道,“只是他們都不願意走,說要等着你回去把他們在調回宸極宮,他們要親眼看着你平安無事的。”
我只是生氣道:“真是我平時把他們慣壞了!怎麼一個一個的都這麼犟!”
李蓉蓉安慰道:“沒事兒的,你也應該安慰了,平時沒有白疼他們了。”
我靜靜的坐在那裡想該如何把這些孩子送出去,一旁妙舞念念叨叨道:“要我說,姑娘就別再想把玉宇他們幾個送走了,他們也擔心姑娘呢。”
我白了妙舞一眼,妙舞立刻不說話了。我自己想的是怕自己出不了這裡,白白的連累了這些孩子,我要是確切的知道我能出去的話,我是捨不得這麼早就找人送走他們的。
我想着想着,想出了一個好辦法,便笑着對李蓉蓉道:“我知道怎麼樣,他們就肯走了。”
李蓉蓉看着我,我一把拉過旁邊的妙舞,對妙舞道:“你去對他們幾個說,他們就肯走了。”
妙舞一臉的不情願,我對妙舞道:“你不想他們安安生生的過一輩子嗎?非得拉他們在這裡做什麼?”
妙舞重重的點了點頭,對李蓉蓉道:“我和貴人一同去,他們定然會聽我的話的,”妙舞想了想,皺着眉頭,道,“只是我該怎麼出去?”
李蓉蓉一聽到有辦法便如釋重負,此刻笑道:“這個不成問題,交給我就好了。”她笑着道,“今天天兒也晚了,我明天來帶你出去。”說着離開了。
妙舞見李蓉蓉離去了,也坐在我身邊,道:“也是,把他們幾個送走倒好了,也省得我們這兩邊互相的憂心了。”
我點點頭,道:“你今兒早點睡吧。”
妙舞答應着,準備回房了,走到一半,站在門口問我道:“只是姑娘,”我疑惑的看着她,她問我道,“我明日該怎麼對他們說,說什麼?”
我笑着道:“這個你早點躺倒牀上想去吧,”我認真道,“我也不知道要說什麼。”
妙舞心事重重的轉過身便回房了。我看着妙舞的背影,也想了想要怎麼和玉宇他們幾個說,想了一會兒,我使勁兒甩了甩頭,還是不知道怎樣說最合情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