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司含玉頓時不知哪裡來的勇氣,一把抓起自己的樹枝對着那比自己還要高大的棕熊就是一通亂打。
那棕熊原本皮糙肉厚,司含玉這點動作更本傷不到它,它只狠狠地撕咬啃噬着爪下女子的皮肉,根本不理會司含玉,不一會那女子就連淒厲的慘呼都發不出來了,只能哼哼唧唧地發出微弱的呼聲。
司含玉想起當初西涼茉救過自己的情狀,一咬牙,忽然轉到那棕熊的面前,拿起手上的樹枝就狠狠地朝棕熊的頭臉一陣亂捅,竟然一下把棕熊的左眼給捅傷了。
棕熊吃痛,伸出爪子一摸自己的臉,竟然在爪子上看見了自己從眼眶子裡流出來的眼珠子,頓時大怒,它舌頭在自己手上一卷,將眼珠子給吞了下去,隨後朝着司含玉一聲怒吼:“嗷嗚!~!”
司含玉拿着樹枝,看着這頭比自己高了半個身子的巨熊,嚇得瑟瑟發抖,它口中的腥風陣陣薰得她幾欲作嘔,但她依舊還是硬聲尖叫道:“你來啊,大怪熊,我不怕你,快點滾開!”
那熊怒吼着,扔下了原本的獵物,猙獰地張大了嘴朝司含玉猛地撲去,司含玉到底是個小姑娘,再大膽,如今也只能驚恐地尖叫一聲,轉身就跑。
“救命,救命!”
司含玉拉着裙子一路跑得跌跌撞撞,邊跑邊尖叫。
那對侍女早已嚇得癱軟,哪裡敢過去救司含玉,只能雙腿發軟地看着那棕熊張開血盆大口追着司含玉跑,好在司含玉身子矮小而靈活,但那場面已經驚險萬分。
而這時,忽然一隻手拍在兩個侍女的身上:“你們還不快跑,做在這裡等熊來吃了你們嗎?”
那對侍女齊齊下意識地回頭望去,頓時驚愕地瞪大了眼看着面前的女子:“貞敏郡主?”
她不是已經被熊咬傷在地了麼?
西涼茉看着兩個侍女彷彿見鬼似的表情,不由急道:“快離開這裡啊,傻看什麼?”
莫不是這兩個丫頭被嚇傻了?
忽然一個侍女揪住了西涼茉的衣袖,回頭指着那躺倒在血泊中的綠衣女子,茫然無措地道:“貞敏郡主,那人是誰?”
西涼茉看了一眼遠處躺在血泊中的女子,微微挑了下眉:“唔,大概是雨姨娘吧,方纔她與我打賭贏了,我就把衣衫換了給她。”
那侍女頓時傻了,一下子淚流滿面:“貞敏郡主,我們家小郡主以爲那是你,她……她拿了樹枝就去救你去了!”
司含玉拿了樹枝去救她?
西涼茉怎麼也沒有想到司含玉會做這樣的事,她一急,怒道:“你們怎麼不攔住她!”
那個侍女淚如雨下地顫聲道:“我……我……我們攔不住啊!”
另外一個臉色發白地瑟瑟道:“郡主一下子就撲了出去……我……我們是不是死定了。”
西涼茉立刻向外探頭看去,立刻看見了最驚險的一幕,司含玉漸漸地氣力不支,那隻棕熊猛地伸出利爪一把撓向司含玉,司含玉感覺腦後有凌厲風聲,頓時腳一軟跌坐在地上,堪堪躲過了那熊的巨口,但是那熊卻忽然伸出爪子來一巴掌拍在司含玉的背上。
頓時血光四濺,司含玉淒厲地尖叫一聲,被那大熊壓在掌下。
西涼茉再也站不住,也不顧會暴露自己會武的秘密,她拾起足尖一點,抓起一把石塊運足內力朝那大熊的頭臉砸去。
其中一塊甚至直接射進了大熊的右邊眼睛裡,激得那大棕熊劇痛朝天怒吼,兩隻眼睛都瞎了,徹底地激怒了大棕熊,但是看不到四周的情況,令它又痛又急,舉着爪子四處撲騰。
西涼茉看見躺在它身下的司含玉,正憑藉着求生的本能拼命地試圖逃離它的利爪,但棕熊不時地撲騰卻幾乎踩撲到她的身上,驚險萬分。
西涼茉一咬牙,直接翻身,以樹枝爲劍,刺向那大熊的肩。
運足了內力的樹枝立刻‘噗哧’一聲刺進了大熊的皮肉裡,銳利的刺痛讓大熊也瞬間找到了攻擊者的方向,立刻放開了司含玉,轉頭怒吼着撲向西涼茉。
西涼茉且戰且退,一邊司含玉大叫:“含玉,快走,你快點走啊!”
司含玉原本失血過多,已經神智昏沉了,但驚恐間還是聽到了西涼茉熟悉的聲音,她立刻一下子清醒了起來,忍耐着背上的劇痛,看向那喚醒自己聲音的來源:“嫂嫂……?”
那巨大的棕熊一掌下去開金裂石,但是身子肥碩,而動作笨拙,西涼茉應付起來還算自如,但是卻也無法傷到那巨大的棕熊。
她聽見司含玉清醒過來的聲音,立刻眉間一喜,一腳踹在那大棕熊的頭上,借力躍起同時對着司含玉大喊:“快點離開這裡!”
“可是……可是嫂嫂你怎麼辦?”司含玉雖然不明白爲什麼西涼茉會武,一點也不像平日所見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女子,但是也能看得出西涼茉也無法將那大棕熊驅離。
“你走,你走了,我才能走!”西涼茉一邊引誘着那棕熊離開,一邊對着司含玉喊道。
司含玉立刻點點頭,下意識地順從着西涼茉的命令。
兩個侍女也見那大熊被引誘遠離了西涼茉,也壯着膽子試圖靠到司含玉這裡,把她帶走。
眼見着那兩個侍女就要帶走司含玉,西涼茉也能夠擺脫大棕熊的追擊脫險,但是陰暗的樹林裡,卻有一雙冰冷而陰險的眼睛裡掠過了一絲惱色,沒有想到西涼茉居然會武藝,而且功夫相當不弱!
“小姐……。”
“嬤嬤,不能讓她們走脫了,今兒她們都得死在這裡!”
那雙眼睛裡掠過陰沉狠毒,她今兒就要那些她都不喜歡的人全都死在這裡!
“是!”
……
就在那兩名侍女一把扶住了司含玉,打算拖着她趕緊離開的時候,忽然她們的身後又傳來一陣嚎叫。
一名侍女下意識地回頭,卻發現不知何時樹林裡又出現了一頭巨大的棕熊,正狂暴地掠過她們身後向西涼茉的方向撲去。
西涼茉靈敏地感覺到身後有腥風來襲,她身子一扭,腳尖踹在面前巨熊身上,身子一扭躲開了身後的偷襲者。
“嗷嗷!”身後的大棕熊一擊不成頓時惱怒至極立刻,再次揚着蒲扇大掌撲了上去。
兩頭巨熊形成的包圍圈令西涼茉的處境看起來危險萬分。
司含玉也跟着回頭,頓時一驚,瞬間就抓起地上的石頭學着西涼茉的樣子,她也不知從哪裡來的勇氣和氣力,從兩個手軟的侍女手裡掙脫開去,竟然再次抓起她掉落在地上的長樹枝,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朝那大熊的身後捅去。
那另外一頭大熊原本正要去撲咬西涼茉,卻瞬間被背後的刺痛感惹怒了,它立刻一轉身,兇狠地看着司含玉,高高地舉起了尖利而巨大的爪子。
“啊——!”
“郡主!”
西涼茉聽見身後的驚呼和慘叫,她驀地一驚,回頭的霎那,正正見着那隻大熊一掌狠狠抓過司含玉的脖子和胸前,鮮血飛濺四散。
司含玉一下子跌倒在地。
西涼茉又驚又痛,她再顧不得與那些巨獸纏鬥,扭身就朝司含玉飛奔而去,順手從腰間抽出軟件朝那突然出現的第二頭巨熊的臉狠狠劈去。
猛烈的熊嚎之聲再次響徹山林。
西涼茉卻看都沒看那巨獸的情形,只趁着身後的巨獸們反應遲緩和在劇痛之間沒有回神的霎那,她一把將不知生死的司含玉扯到背上,同時對着兩個侍女大叫:“你們快走!”
說罷,她運足內力帶着司含玉一路不辨方向朝林子外跌跌撞撞地狂奔。
西涼茉並不熟悉這裡的環境,更不知道是不是還還會有第三頭巨熊或者別的什麼猛獸出現。
但此刻,她只能跑,不斷地跑,哪怕身上司含玉的散發的血腥氣就是最好的標靶,吸引着蠢動的野獸。
受了傷的猛獸,只會對自己的獵物更加窮追不捨。
“嗷嗷——!”
西涼茉揹着司含玉一路奔跑,也不知跑了多遠,卻總覺得身後還有熊的嘶吼聲,感受到背上的不斷地有溼熱的水狀物一路流淌下來,將自己的薄棉夾襖都浸潤得透溼,她的心越來越焦灼,強迫自己必須冷靜下來。
不行,不能再這樣跑,她自己沒關係,但是含玉受不了,含玉需要大夫,按照這樣的血流速度,沒多久含玉就會沒命的。
西涼茉喘着大氣,渾身大汗淋漓,她一抹臉,仔細地回想着周圍的場景和自己來時路的對照,今日沒有陽光,她無法判別自己的方位,只能粗粗地看一下林木上苔蘚的方位後,立刻再次揹着司含玉向獵場的方向狂奔。
司含玉許是被這樣的震動給晃醒了,她模模糊糊地發出了聲音:“嫂嫂……。”
“含玉……呼……別怕……一會子,一會子就到了,嫂嫂帶你去看大夫!”
司含玉有點發抖:“我們……跑出來了麼?”
西涼茉邊跑邊道:“嗯!”
司含玉終於彷彿放鬆了下來似的:“嫂嫂……沒事就好,含玉有點兒困。”
西涼茉心中一驚,趕緊抖了一下子背,哄勸似的道:“別睡,含玉,千萬別睡,睡了,你就見不到母妃,也見不到哥哥了!”
司含玉嘟噥着,聲音越來越低,帶了委屈的哭泣的聲音:“可是……可是含玉好痛啊,嫂嫂,含玉好痛,含玉流了好多血……好多……。”
冰冷的山風掠過西涼茉的臉頰,像一把把尖利的刀子一樣,讓她覺得無比的刺痛。
她咬着脣,厲聲道:“含玉,你若睡了,嫂嫂就讓你被熊吃了!咱們一會就到獵場了,獵場那裡肯定有人在圍獵,你忍忍!”
司含玉迷迷糊糊地唔了一聲,忽然又想起什麼微弱地呢喃:“嫂嫂,別去獵場……危險……。”
西涼茉咬着牙,再次提氣加快了腳步:“不,不……危險的!”
過分劇烈的運動讓她的說話的氣息並不順暢,可她依舊盡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沉穩而自信。
她自然知道這樣擅闖獵場有多危險,隨時會有不長眼的劍就這麼射過來,而且陷阱重重,可是她必須去!
背上的丫頭不再說話了,也不知是不是昏迷了,但是西涼茉唯一能夠感受到的是,她的血從來沒有停止流淌。
而身上的份量卻彷彿越來越重,彷彿那少女的靈魂在漸漸遠去,只留下一具軀殼。
西涼茉堅持着,繼續朝獵場的方向跑,遠遠地已經能夠看見遠處有奔馳的馬匹。
西涼茉一喜,對着背上的司含玉歡喜地道:“好了,有人了,含玉你再堅持一會子。”
但卻沒有人再回應她。
西涼茉感覺着自己背上已經一片冰涼,她的眼圈梭然地一紅,卻仍舊輕道:“含玉,等等,嫂嫂帶你回家,帶你看大夫。”
她小心地揹着司含玉,將丹田內力運足到十成十,隨後直接飛身上樹,對着那一片爲獵場中飛奔而去。
……
岷山圍場內。
“嗤!”銳利的箭矢劃破了空氣,發出尖銳的呼嘯聲。
有飛翔的禽類撲騰着梭然落地。
小覃子興奮地揹着一個箭袋領着手下其他小太監去撿掉落在地的獵物,再獻寶似的跑回來,獻給自己的主子。
“太子爺,中了,又中了,這次是一隻錦雞!”
“剛纔射中了一隻狐狸!”
“還有鹿!”
“太子爺可真厲害,這一次,必定是太子爺奪得魁首了!”
小太監和御林侍衛們他們身上也已經背了不少獵物,爭相向司承乾拍着馬屁。
司承乾收了自己的黑羽弓,淡淡地一笑:“好,若是本宮這次能奪得春日宴的魁首,必定賞你們每人十兩銀子,並御賜好酒一人一壺!”
這岷山平日不許百姓入內打獵,裡面的飛禽走獸自然養的膘肥體壯,讓他們收穫頗豐。
衆人正是歡呼間,卻忽然聽見不遠處樹林傳來瑟瑟的抖動聲。
小覃子立刻又興奮地尖叫道:“哇,看這動靜說不定是海東青之類的大鳥哪!”
司承乾心中暗笑,這岷山春日,哪裡來的海東青那種凍原上的神駿鳥兒,不過瞅着這動靜,說是隼類或者夜梟受了驚,倒還是可能!
“射它!”
“射它!”
侍衛們地叫了起來。
司承乾心中躍躍欲試,今兒他還沒獵殺到一隻猛禽,若能射下一隻,也是件暢快的事。
他立刻彎弓搭箭,瞄準了那躍動的樹葉,指尖繃緊,弓若滿月,隨着那躍動越來越大,在陰影出現的瞬間,司承乾眼底閃過一絲厲色,指尖一鬆,黑羽長箭陡然射出,直射向那猛然躍出的影子。
但下一刻,他陡然覺得不對,那哪裡是一隻猛禽,分明是一個人影!
其他眼尖的侍衛也發現了不對勁,立刻驚呼起來:“有刺客!”
頓時,所有侍衛都拔出了刀劍,他們訓練有素地分成兩批人,一部分人衝上去將那人圍住,一部分人彎弓搭箭呈防禦隊形擋在司承乾的面前。
西涼茉剛衝進了狩獵場,就聽見人聲沸沸,她立刻揹着司含香躍了過去,剛準備跳出樹叢,就感覺到有一道銳利殺氣挾着開金裂石之力瞬間迎面而來。
西涼茉早有心理準備,知道會遭遇上流箭,立刻身形瞬間偏移,幾乎是讓那支奪命黑羽箭擦着肩膀上而過。
她揹着司含玉瞬間從樹上落下來,同時聲嘶力竭地大喝:“德王府郡主司含玉與靖國公府貞敏郡主在此!”
西涼茉這一點反應極爲迅速,若她喊的是住手,或許根本不會有人聽她的話,直接在她未曾落地前,無數利劍就招呼了上來,這樣的時候,她背上還揹着一個人哪裡能完全護住自己或者司含玉,免不了就有誤傷,但她喊的是自己和司含玉的名號。
底下侍衛一聽,手中刀劍都齊齊頓了頓,沒有即刻劈斬了上去。
就是這麼一瞬間,也已經讓西涼茉逮着了機會,一下子就平安落了地,將司含玉一個俐落的反手抱在身前,再次大喝:“我們遭遇了野獸的襲擊,懇請貴主人相救,德王府與靖國公府邸必有重謝。”
侍衛們原本還極爲緊張,只怕是刺客使詐,但聽着那分明女子聲音,再打量着她們雖然渾身沾血,狼狽不堪,但衣飾華美繁複,一看就知道是貴族女子,便瞬間都略鬆了刀劍。
西涼茉瞥見他們雖然仍舊自己圍住,但是分明已鬆懈了防備,便知道最初的誤傷危機已經過去,她立刻再次焦灼又誠懇地道:“快,各位,請先助本郡主救人,若有任何干系,衝撞了貴人,本郡主再親自上門道歉。”
這時忽然一道高挑健碩的人影從侍衛中走出來,目光灼灼地盯着面前的女子:“竟然是你?”
西涼茉看着這些侍衛訓練有素,身穿御林軍服,就知道必定是皇家貴人,只是不知是哪家王族子弟或者皇子狩獵,卻不想居然遇到了老熟人。
“太子爺?”西涼茉驚訝之後,眼底瞬間掠過驚喜,連聲音都急得變尖利起來:“太好了,太子爺,我們和幾位大臣家的小姐們在半山溪流邊遇見了棕熊的襲擊,如今不知那邊女眷們傷勢如何,只是含玉已經失血昏迷,請太子爺速速帶含玉去見醫。”
“棕熊?”司承乾一愣,爲了防止意外,這岷山之上甚少圈養這樣兇悍的野獸,或者說應該是不允許這樣的兇獸存在,怎麼會突然出現兇猛的棕熊呢?
但是他低頭看了一下躺在西涼茉懷裡的少女,那張沾血的慘白俏臉確實屬於司含玉的。
司承乾眉頭一皺,立刻吩咐小覃子:“三件事,第一,去,把御醫立刻送到這裡來;第二將岷山上有棕熊傷人的事報知父皇和所有大臣家眷,提醒所有人小心爲上;第三,即刻派出人馬持強弓獵網上半山溪流處搜尋倖存者,並且捕殺傷人棕熊!”
若是尋常司承乾的冷靜與反應必定會讓西涼茉側目,但這個時候她只顧緊緊地抱着司含玉,顫抖着輕聲安慰懷裡的少女:“含玉,沒事了,咱們得救了,一會子御醫就來,你一定會沒事的!”
司承乾看着她們,微微顰眉,隨後從小覃子那拿了皇后娘娘親自給他的以備萬一的療傷聖藥親自走上前,打算先給司含玉處理一翻。
但是當他的手觸碰到司含玉的雪白脖頸那一刻,他的手指頓了頓,便將那藥物交換給了小覃子,隨後看着仍舊在抱着司含玉低聲輕語的西涼茉片刻,輕嘆了一聲:“貞敏,你節哀吧,含玉郡主她……已經去了。”
其實不必去摸司含玉的脈搏,他一走近就看見了司含玉從脖子上直接劃到胸口的三道熊爪印。
那三道深深的裂口,幾乎將司含玉的頸動脈一下子就撕開了,更別說胸前那深可見肋骨的傷口哦。
想必在司含玉受傷後不久,她就已經不行了。
已經去了?
西涼茉瞬間只覺得當頭一盆極冷的水瞬間潑了下來,激得她立刻擡頭,惡狠狠地瞪着司承乾怒吼:“纔沒有,含玉只是失血昏迷了,你胡說!”
司承乾從來沒有見過西涼茉這樣失控的時候,他楞了一愣。
而這時候身邊的侍衛們已經“唰”地一聲拔出了刀,對着西涼茉冷聲呵斥:“大膽,休得對太子殿下無禮!”
西涼茉怒視着他們,死死地抱着懷裡的沒了聲息的司含玉,卻沒有再說話。
司承乾看着彷彿被激怒的小獸一樣,渾身染血,散發着殺意的西涼茉,心中彷彿有一絲奇異的悸動。
他沒有想過面前的女子還有這樣的一面,她是纖弱柔美的,她是狡黠的,她是陰險而卑鄙的,她有所有浸淫在權貴之家長大的女子擁有的所有特質,與其他女子沒有什麼兩樣。
但是,這一刻,她是兇悍的,彷彿想要將說出這樣的話的人給一口咬死。
她捍衛着自己在乎的人的模樣,渾身染了鮮血,頭髮凌亂,一點也不美麗,卻有一種奇異的動人心絃的震懾感。
讓司承乾的腦海裡忽然冒出一種奇特的想法,若是自己有一天成爲被她捍衛的對象,那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呢?
只是,這種想法也只是一閃而過,便驚到了他,他隨後立刻將這種想法拋諸了腦後,只是揮揮手,讓自己的侍衛們退開,然後,他站定在西涼茉的面前,半蹲下身子看向她,看着她的眼睛再一次道:“貞敏,含玉已經仙去了,你不用再這樣抱着她了。”
西涼茉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人,與百里青的奇特的近乎純黑的眸色不同,司承乾的眼睛是呈現一種琥珀樣的棕色,裡面黑色的瞳仁冷正冰冰地盯着她。
沒有任何溫情,沒有任何遮掩,他只是在冷冰冰地告訴她一向事實。
西涼茉呆滯了片刻,隨後慢慢地低下頭,用手伸到了司含玉的鼻尖前,那裡已經沒有任何溫暖溼熱的氣息。
西涼茉卻彷彿手被燙到一樣立刻收了回來,她垂下眸子,將懷裡的少女擱在地上,隨後忽然開口了:“臣女逾越了,還請太子爺見諒,含玉她最喜歡自己穿得鮮豔美麗,又幹乾淨淨的,一會子太醫來了,還請太子交代御醫將含玉身上的傷口一一清洗,縫合,再給她換一身乾淨的衣衫,帶她去見德王妃和小王爺。”
說罷,她梭地一下站了起來,然後忽然搶過臨近侍衛身上的刀,在衆人猝不及防之下忽然揮刀割斷了自己已經破破爛爛的裙襬。
侍衛們一驚,瞬間又拔出刀來防備地擋在司承乾面前。
司承乾看着她不由一怔,顰眉道:“貞敏,你要做什麼?”
西涼茉拿了手上的破布撕成一條帶子,隨後將自己凌亂的長髮隨意地綁在了頭頂,扎牢。
然後,她看了一下眼司承乾,淡淡地道:“報仇!”
她已經沒有興趣多此一舉地在司承乾面前裝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女的樣子。
說罷,西涼茉再次身形一動,毫不客氣地欺身上前,劈手就搶過了其中一名侍衛的弓與另外一名侍衛的箭袋。
隨後,她看也不看瞬間朝她舉起刀的侍衛們,立刻足尖一點,又沒入了茂密的叢林之中。
御林軍侍衛們大吃一驚,他們怎麼也沒有想到貞敏郡主這樣的一個弱質女流的武藝竟然不輸給他們中的任何一人,或者說比他們的大部分人都還要高明。
侍衛們有些惴惴不安地悄悄瞥向太子爺,生怕被太子爺責怪自己竟然連一個女子都擋不住。
但司承乾卻望着她的背影,依舊是顰眉深思的模樣。
他在西涼茉揹着司含香落地的一剎那,就感覺到西涼茉是有武藝的,而且武藝不弱,但是他方纔見她神色之間有不自覺的狂躁的模樣,臉色也一片緋紅,分明是因爲瞬間太過調用內息,以至於丹田氣海有了氣竭的模樣,這對武者來說是頗爲危險的事。
何況,她眼裡帶着隱約猩紅,似帶着淚光,所以他才用冰冷的話語刺激她,試圖讓她冷靜下來,哪怕她哭了出來,也好讓那股子氣徹底地泄出來,省得衝傷了她的肺腑。
但是司承乾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剛說完,以爲西涼茉會因爲不肯接受這個事實而崩潰地哭泣,他甚至動了安慰她的念頭,卻沒有想到她竟然瞬間就接受了司含玉已經死去的消息,而且迅速地做了報仇的決定。
她還如此囂張地直接搶了自己的侍衛的刀箭就這麼跑了!
司承乾本該是感覺到被冒犯的憤怒纔對,但此刻他的心裡卻莫名地浮現了一絲憂心,隨後立刻道:“所有人,立刻跟上郡主!”
他正要前去,卻忽然發現侍衛們一下子將他圍了起來,竟然擋住了他的去路。
“你們是聾了麼,沒有聽見本宮的話麼!讓開!”司承乾大怒。
侍衛統領立刻深深地躬身:“太子爺,下官不能讓您以身涉險,您身爲一國儲君,若是有事,不但下官不能對陛下和皇后娘娘交代,下官更無顏面對天下百姓交代!”
“太子殿下三思!”一衆侍衛們齊齊地跪地,就是不肯讓出路來。
司承乾氣怒又無奈,卻也無力地明白侍衛們的話是對的,身不由己的挫敗讓他沉默了片刻,隨後咬牙冷冰冰地下令:“去,除了留下六個人跟着本宮,其他人立刻跟上貞敏郡主!”
“是!”
侍衛們這才齊齊應是,立刻依照命令立刻分頭行動。
——分界線——
西涼茉執着刀,揹着彎弓,順着之前她揹着司含玉一路滴落的血跡掠行。
剛纔所有人都彷彿以爲她是受刺激過度,憑藉着一股子意氣要去報仇,但只有西涼茉自己才清楚她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
她方纔那股子邪火已經在接受司含玉已經死去的這個事實瞬間,就已經徹底消散。
丹田中那股子燒灼之意也漸漸緩和了下去,不再如燒乾的水壺一般難受。
而這個時候,一定是那個放出棕熊害人的卑鄙小人最得意和忐忑的時候,得意的是她的目的已經基本實現,忐忑的是,她並不確定要害的人是否已經真的死在了她的詭計陰謀中。
所以,這個時候,那人一定不會那麼快離開,而是試圖得到一個確切的結果。
若是自己這個時候衝回去,說不定就能直接爲含玉報仇了!
西涼茉眼底閃過一絲森然殺氣,隨後加快的腳步,如疾風掠影一般運足了輕功在樹林間跳躍穿行。
身上沒有了負擔,又復仇心切,她的速度比逃離棕熊的撲殺之時要快了不止一倍,幾乎一下子就將那些追上來的侍衛給遠遠地甩開了。
不一會子,她就遠遠地看見了那一條出事的溪流,卻沒有看見那兩隻嘶吼着的大棕熊,可是她卻看見了正在迅速地拆卸着兩個大鐵籠的的人。
西涼茉頓住腳步,足尖一點,悄無聲息地跳上一顆枝繁葉茂的大樹,從樹杈上向不遠處的那幾個人看去。
如果她沒有猜錯,這些人早早就將這兩個裝着大棕熊的鐵籠偷偷地運上了岷山,爲的就是等她們來到溪邊的這一刻,好讓她們步入死亡陷阱。
但現在的西涼茉沒有確定對方針對的到底是司含玉,還是錦雨,又或者——自己?
而此刻,她凝神望去,果然看見了一個自己非常眼熟的身影。
“快點,你們拆完了立刻混進打獵的隊伍裡,然後我再與小姐一同回營地!”一個老嬤嬤在那身影的一邊指揮着。
隨後,她看向那道身影,有些擔憂地道:“不知道結果怎麼樣了,如今躺在地上的那一位已經進的氣少,出的氣多了,要不要再去補上一刀,還有那兩位郡主,如今也不知如何了!”
司含香柔軟俏麗的聲音此刻聽起來異常的冰冷殘酷,她詭譎地道:“哼,不必了,錦雨那賤人就是活下來了,也廢了,那副樣子怎麼可能得到哥哥的心,至於司含玉和西涼茉,本小姐倒是要看看她們是不是真的那麼好運!”
司含香頓了頓,很是遺憾地嗤道:“我看司含玉那矯情的玩意在我的愛寵的手下受了那樣的一爪子,是定然活不長了,真想看看母妃看見自己兩個親女兒都變成那副樣子以後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那嬤嬤這才笑道:“恭喜小姐,令夫人的大仇得報!”
司含香得意又狡黠地笑了起來,隨後又忽然很懊惱地冷哼:“倒是那個西涼茉纔是個奸詐卑鄙的,竟然和錦雨那賤人互換了衣衫,否則這個時候躺在那裡的應該是她纔對!”
她的話音剛落,忽然伴隨着破空之聲,她身邊那正在拆鐵籠子的僕人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隨後便瞬間倒在了地上。
“誰!”那老嬤嬤立刻伸手就去拉啥司含香,同時大喊另外兩個傻住了的僕人:“快,保護小姐!”
但是她話音剛落,頓時一隻長箭挾着罡風而來直接穿透了她的腹部。
“啊!”那老嬤嬤慘叫一聲抱住腹部,躬下身去。
司含香大驚,一把扶住了老嬤嬤,驚懼地道:“奶媽,你怎麼樣!”
隨後,她立刻擡頭,厲聲大喝:“是誰,暗箭傷人算什麼本事!”
“不算什麼本事,只是跟妹妹你學的而已!”一道冷冰冰的聲音帶着嘲諷響起。
司含香看着從樹上一掠而下,款步朝自己走來渾身殺氣的女子,驀然一驚,倒退兩步:“是你,你沒死!”
西涼茉微微勾了下脣角,嘲謔地道:“是啊,本郡主沒死,很遺憾呢。”
司含香看着她,忽然道:“你……你爲什麼會武功?”
西涼茉拿出一支箭,慢慢地搭上了弓,彷彿很是漫不經心地道:“妹妹不也會武功麼,如果不會武功,怎麼殺你呢!”
司含香瞬間臉色一白,她大驚道:“你……你敢!”
隨着她的話音剛落,破空之聲再次響起,一道利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接猛地穿透了司含香奶孃的頭顱。
“嗤!”
紅色的夾着白色漿液一下子就濺了一邊司含香一臉。
司含香縱然心思狡詐,手段狠毒,卻哪裡見過這樣活生生的人在自己如此近距離被射殺,她幾乎可以看見奶孃的眼珠子瞬間暴突,和聽見那利劍穿破顱骨,再帶着腦漿穿出的聲音。
而她的奶孃在那一刻痙攣性地扯住了司含香的手臂,向她身上栽倒。
司含香被這麼一撲,就一下子倒在了地上,驚恐與噁心瞬間攫住了司含香的心,她忍不住放聲尖叫:“啊——!”不停地掙扎,踢踹,好一會纔將她的奶孃給踹開。
她的奶孃似乎不敢相信自己一手帶大,疼愛的小姐會這樣無情,兩眼瞪着她,張嘴想要說什麼,卻只發出了“啊……啊……”的聲音就已經倒在了地上,抽動了一會就沒有了聲息。
西涼茉睨着倒在地上兀自瞪着眼喘息不止的司含香,冷漠地道:“怎麼樣,這種親近的人死在眼前的滋味怎麼樣?”
隨後,她頓了頓,又挑眉道:“當然了,對於你這樣的蛇蠍心腸之人而言,死這麼個把兩個人都也是無所謂的呢。”
司含香喘着大氣,惡狠狠地怒瞪着西涼茉:“蛇蠍心腸,你又好到哪裡去,五十步笑百步,今天只是你運氣好發現了我們而已,怎麼,司含玉死了對吧,她死了對你又有什麼損失,假惺惺做出這副樣子做什麼,哼!”
西涼茉看着司含香忽然彎起脣角,冰冷而極具玩味地笑了:“是啊,我們都一樣蛇蠍心腸,不若來試試,是毒蛇吃了毒蠍,還是毒蠍蜇死了毒蛇!”
“好啊!”司含香不等她話音落地,忽然從身上抽出一對泛着藍光的匕首就向西涼茉狠狠地刺去,動作之快,幾乎讓人完全意料不到。
但西涼茉早就防備着,司含香快,她更快!
她一擡手將手上的長刀瞬間砸向了司含香,司含香猝不及防,直接用一對匕首一格擋,就將那把長刀隔開了!
“哼,你的本事就這樣而已嘛!”司含香冷笑,正要縱身撲上,卻錯愕地發現西涼茉已經藉着那一檔的瞬間,擡弓瞄準了她。
電光火石間,那利箭瞬間朝她直射而來。
距離太過接近,她甚至都來不及變換身形,眼看着那利箭直接朝她頭顱射來。
司含香竭力一扭身,避開了頭部,卻瞬間感覺自己的肩膀上一陣劇痛,她也在下一秒就被利箭給穿透肩膀的力度直接擊飛了出去,跌倒在地。
司含香從小也是嬌貴着養大的,哪裡吃過這樣的痛,她尖叫一聲,捂住了肩膀。
但是下一刻,另外一支利箭又穿透了她右邊的大腿,劇痛再一次司含香慘叫出聲,她驚恐地往後挪着身子。
“嫂嫂,嫂嫂,你饒了香兒吧,香兒知道錯了!”
西涼茉睨着她,冰冷又惡劣的微笑:“妹妹,咱們來玩一個遊戲好不好,以前衛靈公時期有以奴隸做爲‘人獸’來狩獵的趣事,今兒是春日宴狩獵會,只是狩獵野獸多沒意思,不若這樣,你來做那被獵的‘人獸’,我來做獵人可好,若你跑得出去,我就不殺你!”
司含香立刻驚恐地搖頭:“不,嫂嫂,我不要!”
傻子都知道西涼茉絕對沒安好心!
西涼茉的回答就是又一支利劍直接穿透了司含香的左小腿。
“你跑不跑!不跑我就直接讓你變成你奶媽的模樣,再剝光了你,讓你哥哥看見你死的最醜的樣子!”西涼茉冷冷地道,語調冷酷而殘忍。
司含香驚恐之極,不敢再做停留,只怕自己下一刻就變成了自己奶媽一模一樣的噁心模樣,她立刻轉身就跌跌撞撞地跑開來。
劇痛讓她一路失血,染紅了路邊的草葉,就像方纔司含玉的情景一模一樣。
西涼茉冷眼瞅着她速度也還算頗爲快,心中嘲弄地冷笑,果然人的求生意志是無窮的,受了這樣重的傷,司含香竟然還能跑得那麼快。
她彎弓搭箭,慢悠悠地瞄準那不遠處的身影,“嗤”地一聲放箭。
“啊!”司含香尖叫一聲,的動作慢了慢,還是不敢回頭不停地往前走。
一支又一支的利劍劃破她的衣衫和肌膚,已經渾身狼狽不堪,驚恐惶惑,渾身劇痛不已。
就像一頭困獸,在獵人的死亡陷阱裡被戲耍,玩弄,她掙扎,翻滾,卻怎麼也躲不開對方絕命追蹤。
直到她肩膀上再次插上了另外一支箭,幾乎再也跑不動跌坐在地,憤怒又絕望地看着那代表着死神的身影再次靠近。
西涼茉就是要她享盡了絕望與憤怒,再殺了她。
就在西涼茉再一次冷酷地彎弓搭箭,準備射穿司含香的頭顱時,忽然一條軟鞭一下子捲住了她的弓箭。
司含香絕望地擡頭,隨後驚喜地叫出了聲:“流風哥哥,救我!”
西涼茉充耳不聞,灌注內力於長弓之上,猛地震開了那道的軟鞭,再次冷酷地瞄準了司含香。
一道俊逸的人影伴隨着冷叱響起:“茉兒,住手!”
那道軟鞭再次纏上了西涼茉的長弓。
西涼茉冷冰冰地看着司流風俊美的臉,一字一頓地道:“她殺了含玉,放手!”
司含香立刻尖叫起來:“不是的,不是的,我沒有殺含玉,哥哥,你不要聽嫂嫂胡說,含玉是爲了保護她而死的,和我沒有關係!”
西涼茉根本再懶的理會司流風還在自己面前,正一臉狐疑地看着自己,毫不客氣地直接再次彎弓搭箭。
“西涼茉,你這是做什麼!”司流風不悅地顰眉,一把抓住了西涼茉的箭。
“你是信我還是信她,那野獸籠子還在後面,你從那個方向來,想必也看見了吧!”西涼茉陰沉着臉逼視着司流風。
他能從那個方向找來,說明這個她們遇襲的消息已經傳開了來,她不信他沒有看見那來不及拆完的獸籠。
司流風看向渾身是血的司含香,眼底瞬間掠過一絲暴怒和殺意,那種神色看得司含香渾身顫抖,她淚水瞬間涌了出來,楚楚可憐地看着司流風,顫聲道:“哥哥……哥哥……我……我只是……。”
只是什麼,她卻說不上來,但她知道司流風必定是發現什麼了。
司流風沉默了半晌,最終還是沒有鬆開壓住西涼茉弓箭的手,只喑啞地道:“逝者已以,茉兒,香兒已經得到教訓了,殺了她含玉也不會再活過來!”
西涼茉微微長大了瞳孔,不敢置信地看着司流風,隨後咬牙切齒:“如果我一定要殺了她呢!”
“茉兒!”司流風臉色掠過痛色:“不要爲難我,我不能一下子失去兩個妹妹!”
西涼茉上下打量了一下司流風,輕聲冷笑:“司流風,你真讓我噁心,若我要殺了她,你是不是要休我,嗯?”
小白不知道何時飛過來,對着司流風嘎嘎地兇狠尖叫。
就在此時,司含玉忽然像發現了什麼似的一下子尖叫起來:“哥哥,那隻鳥……是她,她就是那夜在船上偷聽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