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晉清的神情帶上了閃躲,顧左右而不敢接着琅琊的話。
琅琊拉住他的手,逼着他直視自己。“那天,母親將我交給嬤嬤後,便來尋父親。琊兒一個人很怕,於是跟着母親跑了下來……”
琅琊,琅琊跟着下來了?那她是不是……是不是看到了?呂晉清像是被雷劈中一樣,整個人一下子就懵了,只能直勾勾的看着琅琊,好半晌,才哆嗦着說。“你……你看到了?”
琅琊輕輕點了點頭。語氣沙啞中帶着一絲冷意。“看得清清楚楚。”
她,她真的看到了……
呂晉清的臉色慘白一片,幾乎說不出話來。
“現在……”琅琊鬆開了拉着呂晉清的手,輕聲問:“父親有什麼想與琅琊說的麼?”腳步上前,琅琊幾乎貼在了呂晉清身上,聲音輕得隨時都要會被吹散在風裡一樣。“或是,父親打算和皇爺爺說?”
呂晉清張着嘴,從知道琅琊看到當時的事後,他有太多的話想問。
你看到了爲什麼不來問他?爲什麼沒有親自告訴皇上?爲什麼在這個時候選擇告訴他?爲什麼……
他有太多太多的爲什麼,但所有的爲什麼到了最後沒有一句能吐得出來。
呂晉清看着琅琊的眼,那雙琥珀色的,本應是孩子般天真,此時卻染上仇恨的眼。
這一刻,呂晉清突然有一種醍醐灌頂的感覺!
琅琊想讓他死。
她想爲楚楚報仇。
這個認知讓呂晉清退了一大步。
……他錯了?
錯了……嗎?
錯了吧。
他錯了,真的錯了。
他親手把這個家毀了,在他把那個深愛着自己的女人推下船的那一刻,就被他親手毀了……
天!他倒底做了多少錯?
那個深愛着她的女人,他當時怎麼就下了狠心把她推了下去?
看着眼前仇視着他的琅琊,呂晉清雙眼發熱,突然有一種想哭的衝動,但很快他忍住了。他咬牙了牙,‘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皇上,楚楚是我推下水的,如果不是我貪生怕死,楚楚不會走得這麼早,她至少可以……至少可以看着琅琊長大。”呂晉清深深叩了叩頭:“罪臣自知罪孽深重,求皇上賜罪臣一死罷。”
龍船一案,以所有人想不到的結局,勿勿展開又因呂晉清的死快速遁去。
看着呂晉清永遠閉上眼的那一刻,琅琊不知道心頭想到了什麼,竟然有些澀澀的發疼。
時光如同展開了翅膀巨鷹,順風一過,便不見了蹤影。
廣闊無垠的操練場上,幾個畫着紅心的箭靶格外顯眼。
風吹而過,地上的草彎彎的吹起一層綠波。
突地,只見一匹俊馬急馳而來,馬背上的主人一身白色素裝。
揹着光,他的模樣看不真切,依稀只注意到那道颯爽的英姿手持一把巨弓,身子伴着馬背的起伏上下躍動着。
這種不平衡的狀態並不適合射箭,但那白衣少年卻是握
着弓弦全力一拉,滿弓。
也不知這樣的顛簸下,他看清了沒?
只聽‘嗖’的一聲,箭如光般射了出去。
箭身破風而過,‘崩’的一聲木頭破響,穩穩射中箭靶紅心!
箭尾的翎毛因爲巨大的衝力在空氣裡輕抖動。
“主子好厲害!”春蕊騎着一匹相較於他人更爲敵小溫順的馬從遠處跑來,一張清秀的小臉兒笑開了花。
商天裔跟隨其後,看着那沒有相差分毫的箭揚脣一笑。應合道:“琅琊射箭的本領萬里無一。”
這是如晨曦般美好的琅琊,她靈動的像誤入人間的精靈。
脣角的淺笑透着已經滲入骨子的尊貴與自信。
她本就生得極美,如今長開了五官更是教人移不開眼。
清晨的光大片大片落在她光潔精緻的臉上,反射出花般年華特有的水靈光潔。琥珠色的眸子在歲月的沉澱下越發睿智清亮,配着弧形妖好的黛眉,似一汪透人心脾的甘露,清澈透亮到教人忍不禁放在心尖子上疼着。
琅琊五官單看皆是極美,放在一起時更是顯得異樣的美麗來,這種美不是耀眼到炙眼,也不是妖邪的豔麗,那是一種悠遠遊長的寧靜。
似乎她這麼靜靜的站在那裡,就給人一種心靈的洗滌。
而這份寧靜中還混合着帝皇家的氣度與風采,似世界上最驕傲獨立的雪山珍蓮,遙遙不可及,卻讓人心知敬仰。
商天裔這些年每天都可以見着琅琊,但不管見幾次,每一眼都會被琅琊驚豔。
春蕊難得出宮,興奮的圍着琅琊,吱吱喳喳說着話。
琅琊身爲太子,平時有許多政事要處理,皇上年歲大了,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手裡的權力在這二年間一點點的放到了琅琊手裡。
手頭的事多了,琅琊出宮的時間也就越來越少了。
今天能出來,還是商天裔找南宮碩來說了新兵訓練的事。
琅琊被立爲太子後,就有心干涉於兵權,但苦於一直找不着機會。平時皇宮裡的女人一個個絞着勁的使絆子。雖然平平穩穩的過來了,但這籠絡軍心的事卻沒能做出幾樁來。這次聽着商天裔說新兵的事,自然提出要跟着來。
南宮碩也有意鍛鍊琅琊,便準了。所以琅琊這次出來也算是微服私訪。
耳邊是商天裔的誇讚與春蕊的應和。
琅琊對此只是輕勾脣角,自信的眉眼在寧靜中生出一抹極是寡淡的笑,把弓遞給緊跟上來的侍從,活動了一下指尖,道:“許久不碰了,感覺有些生疏了。”
“琅琊誇起自己來可真是不客氣。”商天裔忍不住笑出了聲:“按着你的說法,要是練個幾天還不成天下無敵了?”
琅琊挑了挑眉,拿商天裔之前說過的話堵回他:“剛纔可是商將軍誇本宮射得萬中無一。”
“自然。”
“那便是了。”琅琊悠悠的接上一句。
商天裔不明所以。琅琊的許久不練他誇獎有什麼關係?正感好笑,春蕊如同被踩了尾巴
的貓,炸毛跳出來:“主子的手前幾日傷着了,太醫說要靜養幾日的。如果不是這樣,主子一定射得更棒!”
手傷了竟然還拉弓?!商天裔眉頭一絞:“胡鬧,回頭讓軍醫看看,你手傷了還練什麼弓!”這話說出後,才慢半拍的反應過來。“手傷了還……能這麼穩、準、快?”
琅琊牽了一下馬繮繩,將那隻低頭吃草的馬兒拉得擡起頭來。“我們先找個地方坐坐罷。”
赤烈太陽下說着話確實有些不太妥當。商天裔被琅琊打了岔,一時間也沒再提手傷,領着衆人就往軍營裡帶。
軍隊的條件自然比不上皇宮,只是南宮碩看重軍事,時不時的撥款在軍政上,使得現在得以居住的環境還算過得去。木質的二樓小院本是處理公事要務的,做文職用處,裡面也配有住宿的客房。琅琊身份特殊自然不能和一羣男人住在一起,商天裔就把人安置在了這裡。
春蕊深怕琅琊不習慣,推開門就爲自家的主子查看起了房間裡的佈置。
房間佈局非常簡單,推門而進就是一方桌子,左側隔着縷空的書櫃隔成了一間書房,右側則爲雕花木牀,只是尺寸比琅琊平時睡得要小上好多,牀擺放的位置靠牆,沿着牀身還攔起了一個隔間,想來是出恭用的。
房間不大,但勝在乾淨新爽。春蕊回頭看一眼琅琊。無聲詢問着主子是否滿意。
琅琊點了點頭。
她這趟出來軍隊,早就將可以住的環境惡化了不止千次,畢竟幼時被綁架時的破舊馬車給她留下了非常重的陰影。
這會的房間雖然比不上皇宮,但也並不是不能住的。
“如果住不慣,就到將軍府去住二天?”商天裔看看房間的佈置,又不放心的去看琅琊的臉,想從她的模樣上看出什麼端倪來。畢竟這位青梅竹馬長大的女太子從小的生活富足優越,這房間在他眼裡雖然不錯,但保不齊琅琊會有些不自在。
“房間挺好的,就住這吧。”
“那就好。”商天裔輕輕鬆了口氣。
擡頭看一下天色,算着差不多到了午膳的點。“這會日頭挺大,你別曬着了,先進去休息一會,吃過飯後我再帶着你去部隊裡轉一轉?”商天裔說着叫來身邊的小將,吩咐了幾聲後那小將跑了出去。“前幾日找到了一家口味不錯的飯店,我派人去燒內個菜送來,你如果喜歡,晚上再讓他們送?”
“不用這麼麻煩。”琅琊不想搞特殊,她這回過來是拉攏人心的,可不是來享受的。
“大家吃什麼,我也跟着吃就可以了。”
商天裔點點頭,只不過沒有絲毫叫回那小將的意思,反而把琅琊迎進了房間去。
自在坐到椅子,脣角帶着幾分軍痞氣:“這會他已經走遠了,而且這時間飯菜怕也是沒了,你想要跟着大家一起吃,只能晚上那頓了。”
“商天裔,你現在的模樣可應該讓手下的兵來瞅瞅。”
琅琊跟着坐到椅子上,說這話時還上上下下打量着商天裔,只不過那表情倒一本正經的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