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閣佈置清雅寧靜,花亭玉榭小橋流水,實在是宜居宜住的好地方。
只不過南宮綠萍一心繫在身在營中的左相之子,再美好的地方都成了糟糠之地。
擡頭看着湖邊楊柳,心中念着情郎,忍不禁悠悠嘆出了一口氣。
“大膽奴才!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一道嫌惡的聲音從亭外傳來,打斷了南宮綠萍的相思。
南宮綠萍嚇了一跳,後背一下子僵挺。春蕊說過自從琅琊長住皇宮後,琅琊閣的奴才就被她遣退到另外的院落去了,如果不是院中無人,她也不會任由自己的情緒外露無疑。
不過聽着這孩子的語氣倒似這院子的主人似的?
不管如何,她現在寄人籬下,總不能太過張揚了,心裡這麼想着,本是苦惱的臉瞬間揚起一抹笑來,轉過身去看那喚自己的人。
只見身後約莫十一,二歲的男娃,他一身金絲華服。只是那衣裳似乎略緊,或是他太過壯碩了些,所以此時那華肥正緊緊包裹着肉乎乎的身段,如同一顆用力過緊有些外露的糉子。低頭再看,只見腰繫白玉繫帶,短短胖胖的腿蹬着白蟒靴,這身珠光寶氣的裝扮卻掩不住他骨子裡的土氣。
‘土氣’兩字怎麼說呢?
只要你瞧見他黑黃的膚色,以及那雙如此稚齡就已渾濁傲慢的眼神,就會從腦海裡浮現一種,這孩子大抵是出身時雙親貧苦,而後不知怎地大富大貴了,所以衣着雖然得體奢侈,但內心卻是迂腐傲慢,過於自大的。
南宮綠萍打量他的時候,呂瑞傅也打量着她。
他只覺得這奴才生得真是漂亮,只是母親說過,越漂亮的女人心腸越狠毒。
這麼想着,不由重重哼了聲,不屑道:“大膽奴才,你是什麼人,見到本少爺不知道跪下嗎!”
南宮綠萍笑臉相迎,聽着他這樣的話也不惱。心裡卻是暗道:這駙馬府早就歸置成了琅琊的私院,這自稱爲少爺的少年算是琅琊何人? 左右想了一下,還是站起了身,道:“那不知這位小少爺知道這處院子的主人是誰麼?”
呂瑞傅顯然沒想到她會這麼說,楞了下神。
母親說,這院子裡住着的人是這世人最惡毒狠心的人,他的父親就是被這院子的女人害死的。他自幼呆在望湘閣從未外出,如今聽着南宮綠萍一說,下意識就以爲她是那個叫‘琅琊’的惡毒女人,心頭一慌,嘴裡發出一聲匝呼就急急跑了出去。
南宮綠萍不過問了一句話那少年就如同見了鬼般逃跑了,不由傻了眼,思念情郎的心思一下也被打散了。
春蕊提着食盒,正準備進門,從花園裡跑出來的呂瑞傅就直直撞到了她的腰上。
少年雖然僅十餘歲,但身子壯實,力氣也不少,這一撞直接就把春蕊掀撞翻在了地上,手裡的食盒砸在碗筷噼哩啪啦摔在她身上,碎地碎,灑地灑,傾倒出的湯水更是直接翻在春蕊的衣裳,泛着一股熱氣。
“啊!”熱湯是剛出爐的,溫度極高,春蕊感覺胸口火辣辣一片,痛得跳了起來,不停拍打着前胸,整個人狼狽又髒亂 。
呂瑞傅深怕身後的惡毒女人追上來,撞了人也沒有停。只是聽着春蕊的叫喊忍不住就回頭看了一眼。這一眼直接把他逗樂了。那個女人就跟個猴子似的,跳上跳下,捶胸跺足好玩的很。
呂瑞傅這下也忘了要跑,拍的手就在那哈哈大笑。
春蕊遭了這樣的罪,心裡氣悶不已,而那罪魁禍首還在那拍手叫好,心頭一下火起。也顧不得身上的傷痛,一下走到呂瑞傅跟前,低頭看着這男娃娃,喝道:“你是哪個院子的!怎麼可以這麼不懂規矩。”
春蕊跟在琅琊身邊這麼些年,自然有一份氣勢。這氣勢與天生王者的琅琊不同,但震懾這些小鬼卻是綽綽有餘了。
呂瑞傅明顯嚇了一跳,縮了縮脖子撥腿就想跑,只不過剛轉過身,就聽到遠處斷斷續續傳來望湘閣奴才尋自己的聲音。
這種有人撐腰的感覺瞬間就讓呂瑞傅內心膨脹起來。轉眼再想着自己連着兩次落荒而逃不由有些憋氣,感覺自己自尊心受到了歧視。
如此一來,不由驕傲的回過頭,看向春蕊冷哼道:“你個賤丫頭,竟然敢吼本少爺,你知道本少爺是誰麼?”
望湘閣的奴才斷斷續續走了過來。呂瑞傅回頭看了一眼,心裡更加得意,看着春蕊的眼神也更加驕傲起來。
呂瑞傅這話如果是對十二年前的春蕊說,她一定怕事的不敢再聲張,但在琅琊身邊這麼久,無論什麼軟弱的脾性都被掰回來了。這處院子是她家主子的,就是天王老子來了她也不怕。再看着呂瑞傅一身綿衣,得意的眉眼不由感覺一陣眼熟,只不過這種眼熟的感覺相當礙眼,讓她打心裡不太舒服。當即眉眼一冷,道:“我還真不知道這位小少爺是誰,不如說給我聽聽?”
呂瑞傅揚起粗壯黝黑的脖子,得意哼哼道:“本少爺不怕告訴你,這處的院子以後都是本少爺的!你這賤奴才要是現在跪下給我磕十個響頭,我就放過你今天的不敬。”
春蕊眉眼一冷。這瞬間真想把整個府上的人都叫過來,耳提面命一番,這都什麼人都把府裡領。
那聽到呂瑞傅聲音跑來的奴才離得近了,纔看清眼前一身狼狽,渾身沾染着湯汁與泥土的人竟是侯在太子身邊的春蕊。
再看着呂瑞傅得意揚揚的模樣,暗道不好,一個個不由低下了頭去。
春蕊卻不會放任他們就這麼裝看不見。咬着牙道:“太子近來政事繁忙,許久沒有歸府,倒不知道府邸竟然出了一位‘少爺’?這少爺是誰,你們誰倒是與我說說?!”
衆人低着頭,一時不敢開口。而一直站在所有人身後着粉色奴裝的奴婢卻在看到春蕊後,忍不住喊了一聲:“小蕊。”
春蕊聽到這個名字脣不由眨了下眼,猶豫了幾下,纔看向那名極爲眼熟的奴婢。
好半晌後,臉色一喜,快步走去握住那奴婢的手,興奮道:“飛燕?真的是你?!”
飛燕滿是喜色。“小蕊,小蕊,真的是你,我還當,我還當你認不出我來了。”
“怎麼會!”春蕊看着當年與她交好的姐妹,如今隔了這麼多年可以見,心頭當下樂得找不着北了。“飛燕你些年怎麼都沒來聯繫我?你當初不是在琅琊閣麼,怎麼……”
春燕一臉說來話長的表情。“太子搬到宮中後,這院裡的奴婢便漸漸空了,我被分到了望湘閣,如今正伺候着……呃。”似乎在春蕊面前,想不到應該如何稱呼呂瑞傅了,飛燕略爲磕巴一下就停下了話頭。
春蕊本就是伶俐的丫頭,眼見着衆人對於呂瑞傅的身份再三噤聲,不由回頭細細打量起他來。
看着看着……
猛地,春蕊似想到了什麼,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萬分。
飛燕一直低垂着頭,不知是不敢看春蕊的臉色還是有些心慌自己剛纔說的話
。呂瑞傅看着衆人安靜萬分的模樣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一個勁的在那嚷嚷着:“你們這些狗奴才,這麼晚纔過來,沒看見你們家少爺被一個賤奴才給欺負了麼!快!飛燕,給我上去扇那賤奴才幾個巴掌,讓她好好知道知道本少爺的厲害!”
呂瑞傅吼得大聲,飛燕被點了名,當即嚇得抖了一下,輕聲道:“少,少爺,春,春蕊打不得的。”
“打不得?!”呂瑞傅雙眼一瞪,本就黝黑的皮膚一下顯得兇惡起來:“沒有本少爺打不得的人!”
琅琊看着眼前的飯菜,不得不承認最近些年過得太嬌氣了些。木質的筷子輕輕撥了幾下米飯,擡頭再看碗裡油膩腥辣的菜,忍不住還是皺了皺眉頭。輕輕擱下筷子,站起身道:“我飽了。”
商天裔看一眼琅琊幾乎沒有動筷的飯,自然知道這些不合胃口,不由跟着站起身。笑道:“既然吃飽了,我陪你出去走走。”
琅琊點了點頭,倆人扔下一桌子幾乎沒動過筷子的菜往外走。
剛拐到一處略顯僻靜的地方,商天裔就拉住了琅琊,從懷裡掏出一包花生酥來。“看你都沒吃多少,來,拿這個嚐嚐。”
琅琊眉頭又是皺了一下。
她受不了商天裔事無鉅細的對她好,這麼多年,每當她下定決心要把倆人間的感覺完全斷掉時,他總會做出一些讓她動搖的事來。
一次又一次……
“楞着幹什麼?你爲當今太子,若在軍營裡餓壞了,我這將軍怕是也要到頭了。來,拿着。”抓起琅琊的手,商天裔自然的把紙袋包裝着的花酥放在琅琊掌心,合上。
“這花生酥你一定沒嘗過,快嚐嚐。”說完一臉期待的看着她,像是一隻巨大又溫馴的大型犬。
琅琊看着商天裔亮晶晶的眼,忍不住拿過一塊花生酥放到嘴裡。濃郁的花生味伴着糖類絲絲甘甜在口腔裡肆意,引得唾沫翻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