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過去時,林公公正站在大廳內。林公公的氣色並不好,看上去像是幾天幾夜沒睡了,整個人憔悴得厲害。
琅琊過去時,林公公像是沒有發覺一樣,好半晌纔回過神。慌忙行禮道:“太子萬福。皇上身子骨不適,喚老奴過來於太子說一聲,不必前去行禮了。”
“哦,怎會這樣?”琅琊一邊審視着林公公,一邊作着戲道:“皇爺爺可是哪裡不舒服?喚了太醫有?”說着,卻是往朝陽殿走去。
林公公心裡一急,不由上前攔着琅琊,急道:“太子莫急,只是皇上的病症突易感染,所以才喚老奴過來告知太子,不必過去行禮。怕染了病氣。”
染了病氣?琅琊眯着眼,脣角劃出的弧度似笑非笑。
“林公公在皇爺爺身邊有多久了?”
一般被問着這樣的話,多半沒好事。
林公公是人精,能在皇帝身邊呆這麼久的,哪有不會看臉色的。聽着琅琊的聲音就知道這是問罪了,當即配合跪下,道:“奴才有三十載了。”
“三十載了啊,想來也是宮裡說得上來的妝長久了。”琅琊拖了一個意韻不明的尾音。接着道:“既然這麼久了,想來也是知道這皇宮裡什麼話該說,什麼不該說?我一向看好林公公,那是因爲本太子覺得公公還是拎得清的人物,只是怎麼今天一到琅琊苑就犯昏了呢?”
林公公鬢角都被汗浸溼了,只覺得聽着太子這麼發問,整個都心虛得慌。喉節上下一滾動。“這,這是皇上命奴才說得,奴才待皇上太子那份心,奴才一直看在眼裡,如此事有異常,想來定是有所深意,還請,還請太子不要爲難奴才。”
“琅琊怎麼會爲難林公公呢?要知道對於林公公琅琊平素都是敬重得很吶,哎呀林公公怎麼還跪着呢?快快起來快快起來,若是讓人看見了,還以爲本太子喜歡懲戒宮人呢。”琅琊說得溫婉,微彎下身子就準備扶起林公公。
林公公哪敢讓琅琊扶,順着她的手勢當即站起來,謙遜行禮道:“太子仁厚,是奴才膽子過小了。”
琅琊對於這種奉承的話聽了這麼些年,早就厭煩了。
但這種話仍然不得不聽。只要活着,只要你還活着生在皇宮裡,就得帶着面具生活。
貿然摘下的結局,總會見到鮮血和背叛,抑或是死亡。
而琅琊的面具是一貫以來的溫潤仁厚。所以扶起林公公後,不忘說着貼已話:“皇爺爺既然身體不舒服,琅琊就不打擾了,只是此去東文後得了一些好東西,想來對皇爺爺的康復應該有效,就有勞林公公爲我帶去了。”
林公公連連稱是。“太子請放心,奴才一定親自交到皇上手裡。”
琅琊輕笑幾聲,對着春蕊點點頭。“林公公辦事,琅琊總是放心的。”說着往外走。“只不過呢,這物件有些大,林公公怕是隻能到外面來看了。”
琅琊所說的物件正是從東文國君得來的馬車。
林公公常年呆在南商,
自然不知曉這馬車對於東文國的珍貴,遠遠看去只覺得那雕花極爲富麗堂皇精細雅緻,竟比南商的刻匠都要高上三分。
直到離得近些,才覺得那木雕栩栩如生好不優雅,鼻間輕輕一嗅,聞着那令人愉悅的悠香只覺得身子都飄乎起來。全身通暢舒爽無比。
林公公不由雙眼一亮:“這香味好特別。”
琅琊命宮人尋來一匹馬,套上馬車的金絲繩。笑說道:“馬車看似普通,所用的木材卻僅東文特產,久聞對身體極好。皇爺爺如今身子不適,想來平時出不得,呆在寢宮中久了難免無趣,若有個新奇些的馬車解解乏也好。”
林公公配合點頭,而後突地的回過神,想到過來前南商碩囑咐的早去早回。
眉眼一閃,林公公的捂着脣輕咳一聲,狀似無意的看了看天色。
“哎呀!看奴才這記性!”林公公琊賠笑道:“奴才光顧着欣賞着馬車着,也沒注意到時辰不早了,這宮裡還有事……”
琅琊聽着這請辭的話,眼底不由染上幾分得逞的笑意。
雙手負於腰後便轉過身去,打斷林公公道:“公公有事,便先退下吧。馬車碩大來回趕着費時,帶着也極不方便,便等公公得空再來拿走吧。”
說着便負手進了長廊。
林公公聽着琅琊的背景楞了一下,連連反應過來時,琅琊已經走入內廳。連嚥了幾口唾沫,嘴上還只能道:“謝,謝太子關心。”
染着一身奇香,林公公回朝陽殿覆命。方踏進皇上寢宮,就見虛弱躺在牀上的南宮碩猛得一睜眼,坐了起來!模樣如瘋魔一樣。“那是什麼味道!是什麼味道!”
林公公被嚇了一跳,‘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急道:“皇上,可是身體不舒服?”
“味道!就是這個味道!”南宮碩像是沒聽林公公的話,噘着腦袋拼命吸氣執着重複着。“對,就是它,就是它!”
“皇,皇上,您不要嚇奴才啊,奴奴奴才爲您去找找太醫吧?”林公公急得額頭都出了汗。
“氣味!”南宮碩鼻翼拼命扇動着,整個人顯得急切又激動的在房間裡打着轉:“這是聞唯的氣息,她身上常年帶着這樣的氣息。”在空氣城連嗅好幾次,南宮碩停在林公公面前。
“你!”篤定又肯定道:“味道是從你身上散出來的,你去哪了!見過誰了!這味道是哪裡來的!”南宮碩問得又急又快。
林公公這才明白了太子的深意。擡頭見皇上這急燥的模樣,忍不住連連苦笑:“這是去太子處染來的。”
“琅琊?哦,對。琅琊去了東文。她去了東文!她肯定是帶回了聞唯的東西,肯定是!”南宮碩提腳就想衝去太子的院子,只是手指剛碰到門口就像是被一隻蟄伏在黑暗中的野獸咬了一口,猛得收回來手,焦燥道:“不行,現在還不能去見琅琊。現在還不能去……”
林公公看着南宮碩的模樣,略有不忍。這哪是當初一揮臂便羣雄起的皇上!忍不住抹
了一把淚花,跪在一邊輕聲道:“皇上,您放心吧,太子一定會明白您的苦衷的。”
看着近在眼前的門,南宮碩卻只能像一隻困獸般在房間裡打着轉。語氣懊惱又後悔 :“林公公,你不懂。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林公公確實不懂,但他知道——右相反了!他想害皇上!
所以如今想要護着太子,唯有暫時疏遠。
南宮碩連連看了那門好幾眼,指尖無數次碰到門把手,最後都只能壓抑着停下了步子。
好半晌,才同林公公一般苦笑着連連搖頭。“那個小丫頭總是這麼敏銳,寡人這裡纔有所動靜,她就這般敏銳。如若,如若不是姚右相,寡人真想去見見那丫頭,看看她在東文過得如保。”
林公公跪在地上,聽着南宮碩的話忍不禁突然叩頭,道:“皇上,太子天賦驚人,如今關頭,皇上與其避重就輕,不若尋着時間於太子聊聊。太子如此聰慧,定能想到法子!”
南宮碩無力的擺擺手。
蹣跚着腳步走向龍牀,嘴裡仍是說了那句話。“這事,沒有這麼簡單。”
依着皇爺爺對皇奶奶的癡戀,聞到東文國特有的異香,即使身染重病也一定會過來。
但爲何已經過去兩個時辰,都沒有見到皇爺爺的御駕?
“琅琊?”男人醇厚的聲音從高牆上傳來,打斷琅琊的沉思。
琅琊應聲看去,只見一身異域扮相的粗獷男子半蹲在牆上,臉帶笑意看着她。
“果真是你?”那男子看着琅琊擡頭,雙眼一亮就從牆上跳下,那一身束口異甲緊緊依附在健壯有力的身體上,落地時地面揚起的粉塵驚得琅琊院子裡的一干宮人臉色忽白,好半晌才反應過來,齊齊行禮道:“奴才參見傲王爺。”
王爺?這皇宮裡什麼時候多了一位王爺?
“你不認得我了?”西傲繞着琅琊打了一個轉,高大粗獷的身材像只強壯而且巨大的野熊。只是那帶着異域高鼻深眸的五官極爲蠱惑人,英俊且神秘。就連那眼珠子的色澤都 天空一般的蔚藍。
西傲見琅琊打量自己的臉色,大大方方站着,任由她把自己打量個遍,嘴裡不忘道:“我從小就隨着母親去了西歧,你不認得我也是自然的。”
王爺?去了西歧?琅琊腦海裡一下就跳出符合這倆個身份,南商國柔妃的小外孫西傲。
得體一笑,對着西傲行了禮,琅琊道:“堂哥。”
“你想起我啦?我回來沒多久,就聽說你出使東文了,怎樣,去了他國的感覺如何?”西傲一臉兄妹間閒聊的姿態坐到椅子上。一派自來熟的模樣。
琅琊知這西傲想幹什麼?照理說,他身爲西歧王兼南商世子應懂避諱,但這個關口上,他卻往自己琅琊苑走,若是被人知曉去,定然以爲他支持着自己。但依着私心來說,她自然希望這位擁有兩國尊貴身份的堂哥可以成爲盟友。畢竟現在朝堂之上並太平,有了這一助力,會更順暢一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