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酒湯對後頭的敬酒有沒有效果琅琊不知道,但喝了後,早上的宿醉感倒是輕減了不少。只是那味道太過刺鼻了些。
琅琊抿抿舌尖擡頭看着天色,如今正是隅中,離宴會還有幾個時辰,正準備回房休息會,年慍文過來了。
年慍文今天的一身官服可比昨日裡的清爽多了。
“臣參見太子。”年慍文低垂頭行禮。
琅琊接過春蕊手裡的茶,把嘴裡的醒酒湯味道壓下去一些,道“無需多禮,年副將起來罷。”
“是。”年慍文這才擡起頭來,突然間見到琅琊這一身莊重霸氣的打扮,忍不住被狠狠驚豔一把。只不過他爲人還是極有分寸,快速移開視線後便垂下了頭,盯着自己的衣襬瞧。
琅琊見年慍文沒有開口,不由笑道:“年副將來尋本宮,莫不是爲了在本宮眼前表演‘緊盯官服不吱聲’的本領吧?”
年慍文被琅琊挪揄了一把,臉色微曬。躬了躬手道:“臣,臣想與太子一道出席,便提前過來了。”
“恩。”琅琊點了點頭。“年副將跟着也好,若然有敬酒的,還可以讓年副將幫襯一二。”琅琊樂呵呵說着,門外就有宮人高喊。“皇上駕到——!”
年慍文疑惑擡頭。
宴會將近,皇上作爲東家不去主持着,倒跑到客人的院子裡來?只是不等他想透,聞菁蕭一身龍袍走了進來。
琅琊正準備行禮,手就被聞菁蕭捉在了手裡。“不必拘禮,不必拘禮。”餘光掃過年慍文,聞菁蕭正準備喚出的‘琅琊’二字,巧妙的嚥了回去,換成了一句客套話。“朕看時間差不多了,正巧路過,便過來想喚你們於朕一同前往宴會。”
年慍文的臉色略顯異樣,宴會的地點便在皇上居住的東宮前方,而太子居住的處,自東宮過來少說也要步行一盞茶的時間,按着這路程,無論怎麼的也算不上正巧路過。
這麼想着,不由低頭看向聞菁蕭握着琅琊的手,臉色凝重……
昨日時,他就覺得這東文國君對太子的態度過於親切。
如今看來,卻比他想像中更爲嚴重。
這東文國君過度示好的模樣……莫不是看中了太子?!
這個想法突的闖入腦海,年慍文的臉色大變。
琅琊餘光掃過年慍文就知道他想歪了。心裡無奈一嘆,面上卻是親切道:“讓舅公親自過來,琅琊怎好意思。”
聞菁蕭是何許人也?見琅琊的反應與音調,就明白好這是在臣子前面解釋倆人的關係。眼中一明,穩重的頷首微笑道:“琅琊與舅公分開這麼多年,平素親近些又有何妨。”
倆人一應一和間就把這事給帶解釋得清清楚楚。
年慍文不放心的再三看幾眼,直到最後才漸漸放下心來。
東文國人好客直爽,一場宴會下來,賓主盡歡。這裡面有多少人是真誠希望南商過來學藝的琅琊不知,但面上,所有人倒是相談甚歡。有了聞菁蕭夫
婦的默認,琅琊整個東文國暢行無阻,竟比在南商時還要自由隨意。
只不過這樣的放縱她的理由只有一個——琅琊需繼承東文國皇位。
聞菁蕭每天都會過來琅琊所居的朝陽殿問一下她的心思。琅琊不想和這位一心護着自己的舅公打馬虎,只是每次直說後看到聞菁蕭失望的眼神有些不落忍。這使得琅琊在後面幾天裡不停扯開話題。
“舅公,朝陽殿以前的主人,應該是皇奶奶罷?”琅琊又一次巧妙的轉移了話題。見聞菁蕭點了頭,道:“琅琊見皇爺爺久居的大殿也喚朝陽。”
聞菁蕭臉色卻不可避免黑了下來,眉眼間混和着憤怒。“南宮碩就是在朝陽殿見到了皇姐!如果不是他,皇姐也不會早早的歸去!”
琅琊摸摸鼻頭。每次舅公當着她的面罵皇爺爺,她總有一種很微妙的感覺。倆頭都是待自己極好的親人,雖說她與皇爺爺更親近些,但這件事上,終究是皇爺爺錯的更多些。
自皇爺爺登上皇位便冷落了皇奶奶這事不容置疑,而後宮中的三宮六院數千嬪妃更是赤裸裸的堆在那。讓琅琊一度有恨其不爭的錯覺。
聞菁蕭當着琅琊的面將皇宮碩說得一文不值,但話的最後,倒也沒有抹殺掉他做的最正確的一件事。“那傢伙這輩子最正確的事就是將皇位傳於你。”
琅琊摸着鼻頭乾笑。
“你這孩子,哎!真是……”聞菁蕭忍不住深深嘆一口氣。“雖說那南宮碩將皇位傳給了你,但滿朝文武中定然有反對你的。而他們所捉住的一點,無非你是女兒身。”
“自古男女調和,講究陰陽,但這話通通都是冠冕堂皇!你見過哪個‘陰’是站在陽光下,而哪個‘陽’是站於陰影中?男子主外,橫古自今便是如此。這些話其實舅公不說,你這孩子心裡也清楚。舅公不知道你這孩子在猶豫些什麼,但舅公仍想告訴你,無論你作何決定,東文國君的位置,舅公一直爲你留着。”
“若有一日,南商國因你是女兒身容不下你,東文國的大門爲你敞開。若他們傷了你,便是拼盡所有,舅公也要讓他們負出代價!”
聞菁蕭的話,在一刻,讓琅琊的心受到了重擊。
這種被人恨不得捧在心上的感覺,讓幼時就目睹雙親殘殺,極度缺乏親情的琅琊,心頭軟成一片。整顆心像是被熨燙成了極爲炙熱的血水,順着七筋八脈在身體裡流動,讓整個人身子暖得不像話。
她張了張脣,喉頭的幹癢令琅琊只能吐出一個簡單到乏味,卻又飽含滿滿情感的字:“好。”
在東文國逗留了十日後,琅琊起程回南商。
臨行前,聞皇后拉着琅琊的手不放,千叮嚀萬囑咐讓琅琊得空便回來看看,說着說着不由紅了眼眶。
“好孩子,舅母沒有孩子,便把你當親生女兒一般看待,你這孩子性子與聞姐姐般,受了什麼委屈喜歡壓在心底,如今有了舅公與舅母,若是再有人敢欺侮你,便與舅母講,舅母
定喚你舅公爲你報仇!”
聞皇后這一備話說得讓跟隨琅琊前來的官員各個白了臉。畢竟琅琊被宣爲太子,他們多多少少心頭都有些想法。一介女子爲皇,讓他們這種大男人的臉面如何自處?
只是如今見東文國君夫婦的模樣,將琅琊看得比自己性命還重。
這樣的局面是他們不曾料想到的……
看來,他們這次回南商後,得於家中長輩再行商量一下對待太子的態度了。
琅琊面上一一應下,心裡卻因爲袖口的急件壓抑的發麻。急件中僅有一張紙,紙上僅有七字——將軍中毒箭,病危!
琅琊上了馬車,這輛馬車是舅公的車攆,由天笠樹所制的車架在琅琊初進東文時倍感神輕氣爽。如今車攆不變,只是多了一份加急文書,竟讓她感覺心頭像燃起了把火,燒得她煩燥不安。
商天裔如果死了,她自然應該高興。這個世上就再沒有可以阻攔她的人。但……心口卻因爲想到他可能死去,竟一抽抽疼得難受。
琅琊擰眉閉着眼,強自鎮定坐在馬車上,逼着自己不去想。只是腦海深處卻漸漸浮現出商天裔慘白又虛弱的臉,他深情的看着琅琊,那眼裡濃郁的感情竟讓琅琊狼狽又彷徨!
琅琊同手猛得睜開眼,再難說服自己忽略心裡對於商天裔執念。
粗魯的動手脫去身上繁重宮袍 。
“太子,是太熱了麼?”春蕊急急接過琅琊扔下的外袍。輕聲問道:“奴婢來幫你吧。”
“春蕊。”琅琊停下拉扯着中衣的動作一把拉過春蕊,神情肅穆,壓低聲音道:“本宮需你做一件事。”
二個時辰後,琅琊一身便裝,手持馬鞭奔騰而去。而坐在馬車內的春蕊緊張的臉色都有些發白。耳朵依稀還留有琅琊臨走前說的話。“這幾日,你扮成本宮的模樣。行程前我已告知年慍文這幾日儘量拖延行程。我此去有緊要的必須處理。十六日後,我會在城門前與大隊匯合,這幾日你一下要留心,不要露出破綻,明白麼?!”
春蕊完全不明白
但反應過來時候身上已經換上了琅琊的宮袍 ,而琅琊早已跑得無影無蹤。
自東文國前往邊線處,即使日夜皆程,也要七天。琅琊跳上馬前已經將臉上抹上了無數污泥,此時被風一吹乾巴巴結在臉上,髒亂不已。
或許是這些泥土的功勞。琅琊這一路過來沒有受到任何人的調戲。只是她不敢停,連續狂奔了一天一夜,直到馬胯下日行千里的汗血寶馬口吐白沫,纔不得不停在就近的小鎮重新買了一匹馬。
一路急趕,無夜無休,餓了飲水,困了在馬上稍稍打個盹。
琅琊不知道是什麼支撐着她過了這幾個夜晚。
連續奔波,終於在跑死了三匹馬後來到了邊線。
邊線的將士常年呆在此處,自然認不得深在皇宮的太子,更何況現在南商與北戰打得如火如荼,平時也不乏想要混進營中的賊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