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富貴一連說了這麼多,脣角有些乾渴,忍不住舔了舔脣角。思維恍然間回到當時的花園假石後:“我一時心奇,便悄悄走了過去。只聽到右相說,年家哪裡是個好東西,他們打的如意算盤也不少,面上講和,但私底下有多少屎盆子扣我頭上真當我不知情?!”
“就,就是這些了。”姚富貴喘了幾個大粗氣。這才顫粟着重新看向琅琊,懇求道:“太子,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求,求求你,放過我兒子吧。”
“年家?”琅琊看一眼姚富貴。問道“年家,是說得左相?”
姚富貴惶恐的點頭。
這一點頭也說明了現在是得罪了兩位丞相,即使琅琊放了他,他也不敢出現在倆人眼前。
他在悅來鎮的好日子是到頭了,現在的他對於這些身外之物已經無他求,畢竟沒有了性命,你即使求來了也沒用。
琅琊盯着他,像是要看穿他一般。
好半晌後眼神一散,慵懶倒回椅背把玩着那把尖利的刀刃。一雙散着精芒的眼明亮惑人。
“你們知道麼?我四歲就開始殺人,殺的第一個人就是南宮清。”
姚富貴一下子褪去所有的血色。琅琊說這些話的時候,也宣判了他的死期。
他明白,自己今天注意要留在這裡了……
因爲沒有一個人會平白無故告訴她的灰暗面,她說了這些私密的話就表示她不會讓你活着離開!
琅琊看着他灰白的臉,如若旁人般接着道:“當初她被砍首示衆,我可是出了不少氣力,這事我從沒與人說過,或許這些事一輩子都會埋進記性裡。但今天,我突然想要告訴你們。”琅琊側過頭,看着跟在身邊十多年的商欽和春蕊,以及那名武將,眉眼間帶着讓人膽顫的光華。
“我第二個殺是一名叫呂春鳳的婦人,而第三個則是我的父親呂晉清。這幾人裡面有我親自動手的也有我設計殺了的,你們知道我爲什麼會殺他們麼?”
姚富貴顫抖着脣,整個人隨時都像死去一般。隨着琅琊的話哆嗦重複道:“爲,爲什麼?”
琅琊揚了揚脣角,優雅如嫡仙的氣息轉眼間被顛覆,她如同披上了一件惡魔的外衣,整個人陰沉的嚇人。
“當年的龍船死傷數百人,母親就在這場意外中逝世。沒錯,在別人看來,這就是一場意外。意外的當天我就在龍船上,我看着龍船燃起熊熊大火,無數的水從一樓灌入。那是如同末日般的一天。世界只有無邊的黑暗……母親將我抱在懷裡,她惶恐不安,而後她發現了自己夫君不再身邊。她心繫着夫君,將我交給了嬤嬤支身去尋我父親。我本應隨着嬤嬤坐上救生的船,但我掙扎着跑了下來,而後看到了一生難忘的場景。”琅琊眉眼一彎,一字一頓道:“我親眼見到了父親將母親推入河裡。他爲了佔握救船上最後一個位置,將他的妻子,他孩子的母親推入了河裡。而南宮清,這個一手製造了這場龍船失事意外僞善的女人我自然不會放過,對了,還有
呂春鳳?呵,她不過是一個以爲仰仗着呂晉清嫡親奶奶主可以作威作福,肆意欺壓我母親的無知婦人。但敢膽傷母親的人,我通通不會放過!”
春蕊乖巧站在琅琊身後,心裡卻是翻江倒海起來。就連呆在琅琊身邊都是冷酷自恃的商欽都忍不住看了琅琊一眼。
武將壓根不想聽這些深宮奇談,知道的越多死得就越快。悄悄嚥了一口唾沫,低着頭不發表任何意見。
房間裡所有人都冷靜下來,他們震驚那場龍船失事牽扯到這麼多事的同時,又對琅琊極爲惶恐。
琅琊仍在把玩着那把刀。
“我這輩子殺過的人不多,也不少。只是這秘密他們都沒有這個榮幸可以聽到。自然,我今天告訴了你們……”頓了頓,“我想你們也猜到了接下去我要做什麼?”
商欽淡淡看了琅琊一眼便不再作聲。
春蕊似乎想說什麼,嘴脣幾張幾合後倔強的低下頭,咬牙道:“即使太子要殺了奴婢,奴婢也不會躲開!”
那武將何其無辜,但看着眼下琅琊投過來的眼神,還是忍不住出列道:“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但末將以爲太子自小便有御人之能,此乃國之幸事!”
姚富貴呆呆接受着琅琊的目光,只道:“我只求太子放過犬子。”
現場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壓抑,而就在這份壓抑中,琅琊說話了:
“我並沒有說要殺了你們。”
琅琊說得老神在在,脣角輕揚間,陰鬱的氣息盡散,讓所有人恍然入了場夢。“告訴秘密的有兩種人,除了死人,就是忠臣。我既然告訴了你們,又不想你們死。”琅琊着一一看幾人道:“自然希望你們可以盡心輔佐我。”
“太子,你嚇壞我了。”春蕊忍不住呼出一口氣。
武將跟着附和道:“我還以爲自己必死無疑了。”
商欽一如既往的沉默,只有姚富貴一臉見鬼的模樣。“太太太太子真的不殺我了?真的不殺我?也不殺犬子了?”
琅琊眯着眼打量他幾眼。“留着你確實沒有太大的用場,但本宮相信自己的眼光。”說着對身邊的商欽示意將人放下。
商欽動作乾淨利落,撥出身邊的劍瀟灑幾揮,牢不可破的鐵鏈應聲而斷。
姚富貴掉到地上,肥碩的身子連連滾了好幾圈才站穩。
伸手扶了扶腦門子上的頂戴花翎,腦門子正準備擡起來卻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滾的時候到了琅琊身邊,擡眼一見琅琊白色靴子,嚇得又低了下去,腦門子重重在地上,叩頭道:“謝,謝太子不殺之恩。謝太子不殺之恩。”
琅琊微眯起眼。
眼前這些人裡,她最不放心的就是眼前的姚富貴。這個男人膽小,怕事,虛僞,愛財易背叛。他可以在自己眼前輕易吐露出這些秘密,那麼被另一個人捉起來時,他自然也會毫不猶豫將自己的秘密說出。
這樣的人沒有定性,不懂得忠誠。除了對自己兒子極爲關切,全
身上下幾乎沒有可取之處。
但這節骨眼上,她卻需要這樣的男人。
琅琊不能在軍營久呆,命武將給姚氏父子在軍營裡安排了住所後連夜回了宮。
珠紅色宮門外,一百九十九名將士齊整整候在牆角根,遠遠地見到琅琊時皆是眼神一振。
從琅琊收了他們那一刻起,他們就是太子的近衛軍,與琅琊共地共退。
這種想法其實很可笑,碰到賞識你的人就要獻上生命?但眼下,軍營中所有人都知道太子挑了二百近衛軍,雖然因爲南宮綠萍的攪和,二百近衛軍放成了一百九十九名。但這些將士進得了隸屬於商家的部隊,自然一心想要作出一番功勳!
所以於公於私,在這個關頭,他們是絕對效忠。
琅琊審視了他們一圈。一個多月見,衆人或多或少都有了改變。這種改變是一種精神與肉體上共同的。他們的身體越發矯健,有力充滿力量,眼神清明正直。
琅琊下了馬,走到衆人眼前,壓低着聲音嚴肅道:“現在就是你們建功立業的時刻!”
衆人精神一震。
太子這是打算將他們‘寶劍出鞘了’!
雖然現在的時機‘出鞘’,於他們來說略有風險,但風險越大回報就越大。沒有右相的異樣,他們絕不會這麼快就有可以功成名就的機會。這種藏在骨子裡的血性讓他們全身沸騰!如果不是夜色已深他們需要隱密行蹤,衆人幾乎要興奮震吼。
南商的夜空黑暗壓抑,無邊的黑夜就像柔軟韌性的綢,將散發着光芒的星辰輕柔纏繞,緩慢而柔軟,以溫水煮青蛙般的姿態將它慢慢吞噬。
南商變天了。
而這是琅琊從東文歸來的第一晚。
次日晨,琅琊一身太子青龍袍,上朝靜聽朝政。
因爲身份特殊,琅琊站在如今朝中權力最盛的右相身側。右相自恃身份高貴,但對於身旁的琅琊右相仍是不免擺上了笑臉。
乘着早朝未開始前,對着琅琊行以一禮,笑道:“太子此去東文可還適應?”
琅琊回以一笑,明豔動人的臉幾乎晃花了右相的眼。“多謝右相關心,東文國風景秀麗,實爲難得。”
右相一雙三角眼微眯,心道:琅琊若非身份尊貴,就憑着這番傾人城的模樣,也絕對能讓說媒人踏破了皇家的門檻。嘴上卻是哈哈幾笑。“微臣聽聞東文國君與太子一見如故,當真如此?”
右相生得幽默,這用來形容人的長相或許有些異樣。偏生右相這面相只有這個詞可以用來形容。‘申’字臉,上下尖,顴骨寬,配着一雙略顯精氣神的小三角眼與白膚,這讓他一笑下就顯得格外的逗樂,眉飛色舞得似一個舞臺上的丑角。
但如今就是這麼一個只會逗樂人的丑角,成了權傾朝野的重臣。
琅琊狀似無意掃過陪同他出使東文的幾名人臣,而後看向右相,道:“東文國君乃本宮舅公,僅是‘一見如故’未免不妥吧?”
(本章完)